卷一百二十六
列传六
冯道,字可道,瀛州景城人。其先为农为儒,不恆其业。道少纯厚,好学善属文,不耻恶衣食,负米奉亲之外,惟以披诵吟讽为事,虽大雪拥户,凝尘满席,湛如也。天祐中,刘守光署为幽州掾。守光引兵伐中山,访于僚属,道常以利害箴之,守光怒,置于狱中,寻为人所救免。守光败,遁归太原,监军使张承业辟为本院巡官。承业重其文章履行,甚见待遇。时有周元豹者,善人伦鉴,与道不洽,谓承业曰:「冯生无前程,公不可过用。」时河东记室卢质闻之曰:「我曾见杜黄裳司空写真图,道之状貌酷类焉,将来必副大用,元豹之言不足信也。」承业寻荐为霸府从事,俄署太原掌书记,时庄宗并有河北,文翰甚繁,一以委之。庄宗与梁军夹河对垒,一日,郭崇韬以诸校伴食数多,主者不办,请少罢减。庄宗怒曰:「孤为效命者设食都不自由,其河北三镇,令三军别择一人为帅,孤请归太原以避贤路。」遽命道对面草词,将示其众。道执笔久之,庄宗正色促焉,道徐起对曰:「道所掌笔砚,敢不供职。今大王屡集大功,方平南寇,崇韬所谏,未至过当,阻拒之则可,不可以向来之言,喧动群议,敌人若知,谓大王君臣之不和矣。幸熟而思之,则天下幸甚也。」俄而崇韬入谢,因道为之解焉,人始重其胆量。庄宗即位鄴宫,除省郎,充翰林学士,自绿衣赐紫。梁平,迁中书舍人、户部侍郎。丁父忧,持服于景城。《谈苑》:道闻父丧,即徒步见星以行,家人从后持衣囊追及之。遇岁俭,所得俸余悉赈于乡里,道之所居惟蓬茨而已,凡牧宰馈遗,斗粟匹帛无所受焉。时契丹方盛,素闻道名,欲掠而取之,会边人有备,获免。
明宗入洛,遽谓近臣安重诲曰:「先帝时冯道郎中何在?」重诲曰:「近除翰林学士。」明宗曰:「此人朕素谙委,甚好宰相。」俄拜端明殿学士,端明之号,自道始也。未几,迁中书侍郎、刑部尚书、平章事。凡孤寒士子,抱才业、素知识者皆与引用;唐末衣冠,履行浮躁者必抑而镇之。有工部侍郎任赞,因班退,与同列戏道于后曰:「若急行,必遗下《兔园策》。」道寻知之,召赞谓曰:「《兔园策》皆名儒所集,道能讽之,中朝士子止看文场秀句,便为举业,皆窃取公聊,何浅狭之甚耶!」赞大愧焉。《欧阳史》云:《兔园策》者,乡校俚儒教田夫牧子之所诵也。《北梦琐言》云:《兔园策》乃徐、庾文体,非鄙朴之谈,但家藏一本,人多贱之。《困学纪闻》云:《兔园策府》三十卷,唐蒋王恽令僚佐杜嗣先仿应科目策,自设问对,引经史为训注。恽,太宗子,故用梁王兔园名其书,冯道《兔园策》谓此也。复有梁朝宰臣李琪,每以文章自擅,曾进《贺平中山王都表》云,「复真定之逆贼」。道让琪曰:「昨来收复定州,非真定也。」琪昧于地理,顿至折角。其后百僚上明宗徽号凡三章,道自为之,其文浑然,非流俗之体,举朝服焉。道尤长于篇咏,秉笔则成,典丽之外,义含古道,必为远近传写,故渐畏其高深,由是班行肃然,无浇漓之态。继改门下侍郎、户部吏部尚书、集贤殿弘文馆大学士,加尚书左仆射,封始平郡公。一日,道因上谒既退,明宗顾谓侍臣曰:「冯道性纯俭,顷在德胜寨居一茅庵,与从人同器食,卧则刍藁一束,其心晏如也。及以父忧退归乡里,自耕樵采,与农夫杂处,略不以素贵介怀,真士大夫也。」天成、长兴中,天下屡稔,朝廷无事。明宗每御延英,留道访以外事,道曰:「陛下以至德承天,天以有年表瑞,更在日慎一日,以答天心。臣每记在先皇霸府日,曾奉使中山,径井陉之险,忧马有蹶失,不敢怠于衔辔;及至平地,则无复持控,果为马所颠仆,几至于损。臣所陈虽小,可以喻大。陛下勿以清晏丰熟,便纵逸乐,兢兢业业,臣之望也。」明宗深然之。他日又问道曰:「天下虽熟,百姓得济否?」道曰:「谷贵饿农,谷贱伤农,此常理也。臣忆得近代有举子聂夷中《伤田家诗》云:'二月卖新丝,五月粜秋谷,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遍照逃亡屋。'」明宗曰:「此诗甚好。」遂命侍臣录下,每自讽之。道之发言简正,善于裨益,非常人所能及也。时以诸经舛缪,与同列李愚委学官田敏等,取西京郑覃所刊石经,雕为印版,流布天下,后进赖
之。明宗崩,唐末帝嗣位,以道为山陵使,礼毕,出镇同州,循故事也。道为政闲澹,狱市无挠。一日,有上介胡饶,本出军吏,性粗犷,因事诟道于牙门,左右数报不应。道曰:「此必醉耳!」因召入,开尊设食,尽夕而起,无挠愠之色。未几,入为司空。
及晋祖入洛,以道为首相。二年,契丹遣使加徽号于晋祖,晋祖亦献徽号于契丹,谓道曰:「此行非卿不可。」道无难色。晋祖又曰:「卿官崇德重,不可深入沙漠。」道曰:「陛下受北朝恩,臣受陛下恩,何有不可!」《谈苑》云:道与诸相归中书,食讫,外?堂吏前白道言北使事。吏人色变手战,道取纸一幅,署云:「道去。」即遣写敕进,堂吏泣下。道遣人语妻子,不复归家,即日舍都亭驿,不数日北行。晋祖饯宴,语以家国之故,烦耆德远使,自酌卮酒赐之,泣下。及行,将达西楼,契丹主欲郊迎,其臣曰:「天子无迎宰相之礼。」因止焉,其名动远俗也如此。《谈苑》云:契丹赐其臣牙笏及腊日赐牛头者为殊礼,道皆得之,作诗以纪曰:「牛头偏得赐,象笏更容持。」契丹主甚喜,遂潜谕留意,道曰:「南朝为子,北朝为父,两朝皆为臣,岂有分别哉!」道在契丹,凡得所赐,悉以市薪炭,征其意,云:「北地苦寒,老年所不堪,当为之备。」若将久留者。契丹感其意,乃遣归,道三上表乞留,固遣乃去,犹更住馆中月余。既行,所至留驻,凡两月方出境,左右语道曰:「当北土得生还,恨无羽翼,公独宿留,何也?」道曰:「纵急还,彼以筋脚马,一夕即追及,亦何可脱,但徐缓即不能测矣。」众乃服。四年二月,始至京师。及还,朝廷废枢密使,依唐朝故事,并归中书,其院印付道,事无巨细,悉以归之。寻加司徒、兼侍中,进鲁国公。晋祖曾以用兵事问道,道曰:陛下历试诸艰,创成大业,神武睿略,为天下所知,讨伐不庭,须从独断。臣本自书生,为陛下在中书,守历代成规,不敢有一毫之失也。臣在明宗朝,曾以戎事问臣,臣亦以斯言答之。」晋祖颇可其说。道尝上表求退,晋祖不之览,先遣郑王就省,谓曰:「卿来日不出,朕当亲行请卿。」道不得已出焉。当时宠遇,无与为比。
晋少帝即位,加守太尉,进封燕国公。道尝问朝中熟客曰:「道之在政事堂,人有何说?」客曰:「是非相半。」道曰:「凡人同者为是,不同为非,而非道者,十恐有九。昔仲尼圣人也,犹为叔孙武叔所毁,况道之虚薄者乎!」然道之所持,始终不易。后有人间道于少帝曰:「道好平时宰相,无以济其艰难,如禅僧不可呼鹰耳!」由是出道为同州节度使。岁余,移镇南阳,加中书令。契丹入汴,道自襄、邓召入,契丹主从容问曰:「天下百姓,如何可救?」道曰:「此时百姓,佛再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其后衣冠不至伤夷,皆道与赵延寿阴护之所至也。是岁三月,随契丹北行,与晋室公卿俱抵常山。俄而比主卒,永康王代统其众。及北去,留其族嘉里以据常山。时汉军愤激,因共逐出嘉里,寻复其城。道率同列四出按抚,因事从宜,各安其所。人或推其功,道曰:「儒臣何能为,皆诸将之力也。」道以德重,人所取则,乃为众择诸将之勤宿者,以骑校白再荣权为其帅,军民由是帖然,道首有力焉。道在常山,见有中国士女为契丹所俘者,出橐装以赎之,皆寄于高尼精舍,后相次访其家以归之。又,契丹先留道与李崧、和凝及文武官等在常山,是岁闰七月二十九日,契丹有诏追崧,令选朝士十人赴木叶山行事。北帅满达勒召道等至帐所,欲谕之,崧偶先至,知其意,惧形于色。满达勒将以明日与朝士齐遣之,崧乃不俟道,与凝先出,既而相遇于帐门之外,因与分首俱归。俄而李筠等纵火与契丹交斗,鼓槊相及。是日若齐至,与满达勒相见,稍或踌躇,则悉为俘矣。时论者以道布衣有至行,立公朝有重望,其阴报昭感,多此类也。
及自常山入觐,汉祖嘉之,拜守太师。《洛阳搢绅旧闻记》:赠大监张公璨,汉祖即位之初为上党戎判。汉祖在北京时,大聚甲兵,禁牛皮不得私贸易及民间盗用之,如有牛死,即时官纳其皮,其有犯者甚众。及即大位,三司举行请禁天下牛皮法,与河东时同,天下苦之。会上党民犯牛皮者二十余人,狱成,罪俱当死。大监时为判官,独执曰:「主上钦明,三司不合如此起请,二十余人死尚间可,使天下犯者皆衔冤而死乎!且主上在河东,大聚甲兵,须藉牛皮,严禁可也,今为天下君,何少牛皮,立法至于此乎!」遂封奏之。时三司使方用事,执政之地,除冯瀛王外皆恶之,曰:「岂有州郡使敢非朝廷诏敕!」力言于汉祖。汉祖亦怒曰:「昭义一判官,是何敢如此!其犯牛皮者,依敕俱死。大监以非毁诏敕,亦死。」敕未下,独瀛王非时请见。汉祖出,瀛王曰:「陛下在河东时,断牛皮可也,今既有天下,牛皮不合禁。陛下赤子枉死之,亦足为陛下惜。昭义判官,以卑位食陛下禄,居陛下官,不惜躯命,敢执而奏之,可赏不可杀。臣当辅弼之任,使此敕枉害天下人性命,臣不能早奏,使陛下正,臣罪当诛。」稽首再拜。又曰:「张璨不合加罪,望加敕赦之。」汉祖久之曰:「已行之矣。」冯瀛王曰:「敕未下。」汉祖遽曰:「与赦之。」冯曰:「勒停可乎?」上曰:「可。」由是改其敕,记其略曰:「三司邦计,国法攸依,张璨体事未明,执理乖当,宜停见职,犯牛皮者贷命放之。」大监听宣敕讫,闻敕云「执理乖当」,尚曰:「中书自不能执理,若一一教外道判官执理,则焉用彼相乎!」乾祐中,道奉朝请外,平居自适。一日,著《长乐老自叙》云:
余世家宗族,本始平、长乐二郡,历代之名实,具载于国史家牒。余先自燕亡归晋,事庄宗、明宗、闵帝、清泰帝,又事晋高祖皇帝、少帝。契丹据汴京,为北主所制,自镇州与文武臣僚、马步将士归汉朝,事高祖皇帝、今上。顾以久叨禄位,备历艰危,上显祖宗,下光亲戚。亡曾祖讳凑,累赠至太傅,亡曾祖母崔氏,追封梁国太夫人;亡祖讳炯,累赠至太师,亡祖母褚氏,追封吴国太夫人;亡父讳良建,秘书少监致仕,累赠至尚书令,母张氏,追封魏国太夫人。
余阶自将仕郎,转朝议郎、朝散大夫、银青光禄大夫、金紫光禄大夫、特进、开府仪同三司。职自幽州节度巡官、河东节度巡官、掌书记,再为翰林学士,改授端明殿学士、集贤殿大学士、太微宫使,再为宏文馆大学士,又充诸道盐铁转运使、南郊大礼使、明宗皇帝晋高祖皇帝山陵使,再授定国军节度、同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一为长春宫使,又授武胜军节度、邓随均房等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官自摄幽府参军、试大理评事、检校尚书祠部郎中兼侍御史、检校吏部郎中兼御史中丞、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检校太师、兼侍中,又授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正官自行台中书舍人,再为户部侍郎,转兵部侍郎、中书侍郎,再为门下侍郎、刑部吏部尚书、右仆射,三为司空,两在中书,一守本官,又授司徒、兼侍中,赐私门十六戟,又授太尉、兼侍中,又授戎太傅,又授汉太师。爵自开国男至开国公、鲁国公,再封秦国公、梁国公、燕国公、齐国公。食邑自三百户至一万一千户,食实封自一百户至一千八百户。勋自柱国至上柱国。功臣名自经邦致理翊赞功臣至守正崇德保邦致理功臣、安时处顺守义崇静功臣、崇仁保德宁邦翊圣功臣。
先娶故德州户掾褚讳濆女,早亡,后娶故景州弓高县孙明府讳师礼女,累封蜀国夫人。亡长子平,自秘书郎授右拾遗、工部度支员外郎;次子吉,自秘书省校书郎授膳部金部职方员外郎、屯田郎中;第三亡子可,自秘书省正字授殿中丞、工部户部员外郎;第四子幼亡;第五子义,自秘书郎改授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兼御史中丞,充定国军衙内都指挥使,职罢改授朝散大夫、左春坊太子司议郎、太常丞;第六子正,自协律郎改授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兼御史中丞,充定国军节度使,职罢改授朝散大夫、太仆丞。长女适故兵部崔侍郎讳衍子太仆少卿名绚,封万年县君;三女子早亡。二孙幼亡。唐长兴二年敕,瀛州景城县庄来苏乡改为元辅乡,朝汉里为孝行里。洛南庄贯河南府洛阳县三州乡灵台里,奉晋天福五年敕,三州乡改为上相乡,灵台里改为中台里,时守司徒、兼侍中;又奉八年敕,上相乡改为太尉乡,中台里改为侍中里,时守太尉、兼侍中。
静思本末,庆及存亡,盖自国恩,尽从家法,承训诲之旨,关教化之源,在孝于家,在忠于国,口无不道之言,门无不义之货。所愿者下不欺于地,中不欺于人,上不欺于天,以三不欺为素。贱如是,贵如是,长如是,老如是,事亲、事君、事长、临人之道,旷蒙天恕,累经难而获多福,曾陷蕃而归中华,非人之谋,是天之祐。六合之内有幸者,百岁之后有归所。无以珠玉含,当以时服敛,以籧篨葬,及择不食之地而葬焉,以不及于古人故。祭以特羊,戒杀生也,当以不害命之物祭。无立神道碑,以三代坟前不获立碑故。无请谥号,以无德故。又念自宾佐至王佐及领籓镇时,或有微益于国之事节,皆形于公籍。所著文章篇咏,因多事散失外,收拾得者,编于家集,其间见其志,知之者,罪之者,未知众寡矣。有庄、有宅、有群书,有三子可以袭其业。于此日五盥,日三省,尚犹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为子、为弟、为人臣、为师长、为夫、为父,有子、有犹子、有孙,奉身即有余矣。为时乃不足,不足者何?不能为大君致一统、定八方,诚有愧于历职历官,何以答乾坤之施。时开一卷,时饮一杯,食味别声、被色,老安于当代耶!老而自乐,何乐如之!时乾祐三年硃明月长乐老叙云。
及太祖平内难,议立徐州节度使刘赟为汉嗣,遣道与秘书监赵上交、枢密直学士王度等往迎之。道寻与赟自徐赴汴,行至宋州,会澶州军变。枢密使王峻遣郭崇领兵至,屯于衙门外,时道与上交等宿于衙内。是日,赟率左右甲士阖门登楼,诘崇所自,崇言太祖已副推戴。左右知其事变,以为道所卖,皆欲杀道等以自快。赵上交与王度闻之,皆惶怖不知所为,惟道偃仰自适,略无惧色,寻亦获免焉。道微时尝赋诗云:「终闻海岳归明主,未省乾坤陷吉人。」至是其言验矣。《青箱杂记》载冯道诗全篇云:莫为危时便怆神,前程往往有期因,终闻海岳归明主,未省乾坤陷吉人。道德几时曾去世,舟车何处不通津,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广顺初,复拜太师、中书令,太祖甚重之,每进对不以名呼。及太祖崩,世宗以道为山陵使。会河东刘崇入寇,世宗召大臣议欲亲征,道谏止之,世宗因言:「唐初,天下草寇蜂起,并是太宗亲平之。」道奏曰:「陛下得如太宗否?」世宗怒曰:「冯道何相少也!」乃罢。及世宗亲征,不及扈从,留道奉太祖山陵。时道已抱疾。及山陵礼毕,奉神主归旧宫,未及祔庙,一夕薨于其第,时显德元年四月十七日也,享年七十有三。世宗闻之,辍视朝三日,册赠尚书令,追封瀛王,谥曰文懿。
道历任四朝,三入中书,在相位二十余年,以持重镇俗为己任,未尝以片简扰于诸侯,平生甚廉俭。逮至末年,闺庭之内,稍徇奢靡,其子吉,尤恣狂荡,道不能制,识者以其不终令誉,咸叹惜之。《五代史补》:冯道之镇同州也,有酒务吏乞以家财修夫子庙,道以状付判官参详其事。判官素滑稽,因以一绝书判后云:「荆棘森森绕杏坛,儒官高贵尽偷安,若教酒务修夫子,觉我惭惶也大难。」道览之有愧色,因出俸重创之。冯瀛王道之在中书也,有举子李导投贽所业,冯相见之,戏谓曰:「老夫名道,其来久矣,加以累居相府,秀才不可谓不知,然亦名导,于礼可乎?」李抗声对曰:「相公是无寸底道字,小子有寸底导字,何谓不可也!」公笑曰:「老夫不惟名无寸,诸事亦无寸,吾子可谓知人矣。」了无怒色。冯吉,瀛王道之子,能弹琵琶,以皮为弦,世宗尝令弹于御前,深欣善之,因号其琵琶曰「绕殿雷」也。道以其惰业,每加谴责,而吉攻之愈精,道益怒,凡与客饮,必使庭立而弹之,曲罢或赐以束帛,命背负之,然后致谢。道自以为戒勖极矣,吉未能悛改,既而益自若。道度无可奈何,叹曰:「百工之司艺而身贱,理使然也。此子不过太常少卿耳。」其后果终于此。
史臣曰:道之履行,郁有古人之风;道之宇量,深得大臣之礼。然而事四朝,相六帝,可得为忠乎!夫一女二夫,人之不幸,况于再三者哉!所以饰终之典,不得谥为文贞、文忠者,盖谓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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