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七
列传四
史宏肇,字化元,郑州荥泽人也。父潘,本田家。宏肇少游侠无行,拳勇健步,日行二百里,走及奔马。梁末,每七户出一兵,宏肇在籍中,后隶本州开道都,选入禁军。尝在晋祖麾下,遂留为亲从,及践阼,用为控鹤小校。高祖镇太原,奏请从行,升为牙校,后置武节左右指挥,以宏肇为都将,遥领雷州刺史。高祖建号之初,代州王晖叛,以城归契丹,宏肇征之,一鼓而拔,寻授许州节度使,充侍卫步军都指挥使。会王守恩以上党求附,契丹主命大将耿崇美率众登太行,欲取上党,高祖命宏肇以军应援。军至潞州,契丹退去,翟令奇以泽州迎降。会河阳武行德遣人迎宏肇,遂率众南下,与行德合。故高祖由蒲、陕赴洛如归,宏肇前锋之功也。
宏肇严毅寡言,部辖军众,有过无舍,兵士所至,秋毫不犯。部下有指挥使,尝因指使少不从命,宏肇立挝杀之,将吏股栗,以至平定两京,无敢干忤。从驾征鄴回,加同平章事,充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兼镇宋州。高祖大渐,与枢密使杨邠、周太祖、苏逢吉等同受顾命。隐帝嗣位,加检校太师、兼侍中。居无何,河中、永兴、凤翔连横谋叛,关辅大扰,朝廷日有征发,群情忧揣,亦有不逞之徒,妄构虚语,流布京师。宏肇都辖禁军,警卫都邑,专行刑杀,略无顾避,无赖之辈,望风匿迹,路有遗弃,人不敢取。然而不问罪之轻重,理之所在,但云有犯,便处极刑,枉滥之家,莫敢上诉。巡司军吏,因缘为奸,嫁祸胁人,不可胜纪。《宋史·边归谠传》:史宏肇怙权专杀,闾里告讦成风,归谠言曰:「迩来有匿名书及言风闻事,构害良善,有伤风化,遂使贪吏得以报复私怨,谗夫得以肆其虚诞。请明行条制,禁遏诬罔,凡显有披论,具陈姓名。其匿名书及风闻事者,并见止绝。」论者韪之。时太白昼见,民有仰观者,为坊正所拘,立断其腰领。又有醉民抵忤一军士,则诬以讹言弃市。其他断舌、决口、斫筋、折足者,仅无虚日。故相李崧为部曲诬告,族戮于市,取其幼女为婢。自是仕宦之家畜仆隶者,皆以姑息为意,而旧勋故将失势之后,为厮养辈之所胁制者,往往有之。军司孔目吏解晖,性狡而酷,凡有推劾,随意锻炼。人有抵军禁者,被其苦楚,无不自诬以求死所,都人遇之,莫敢仰视。有燕人何福殷者,以商贩为业。尝以十四万市得玉枕,遣家僮及商人李进卖于淮南,易茗而回。家僮无行,隐福殷货财数十万,福殷责其偿,不伏,遂杖之。未几,家僮诣宏肇上变,言契丹主之入汴也,赵延寿遣福殷赍玉枕阴遗淮南,以致诚意。宏肇即日遣捕福殷等系之。解晖希旨,榜掠备至,福殷自诬,连罪者数辈,并弃市。妻女为宏肇帐下分取之,其家财籍没。
宏肇不喜宾客,尝言:「文人难耐,轻我辈,谓我辈为卒,可恨可恨!」宏肇所领睢阳,其属府公利,委亲吏杨乙就府检校,贪戾凶横,负势生事,吏民畏之,副戎已下,望风展敬。聚剑刻剥,无所不至,月率万缗,以输宏肇,一境之内,嫉之如仇。《东都事略·薛居正传》:史宏肇领侍卫亲军,威震人主,残忍自恣,人莫敢忤其意。其部下吏告民犯盐禁,法当死。居正疑其不实,召诘之,乃其吏以私憾而诬之也。逮捕吏鞫之,具伏,以吏抵法。宏肇虽怒甚,竟亦无以屈也。周太祖平河中班师,推功于众,以宏肇有翊卫镇重之功,言之于隐帝,即授兼中书令。隐帝自关西贼平之后,昵近小人,太后亲族,颇行干托,宏肇与杨邠甚不平之。太后有故人子求补军职,宏肇怒而斩之。帝始听乐,赐教坊使玉带,诸伶官锦袍,往谢宏肇,宏肇让之曰:「健兒为国戍边,忍寒冒暑,未能遍有沾赐,尔辈何功,敢当此赐!」尽取袍带还官,其凶戾如此。
周太祖有镇鄴之命,宏肇欲兼领机枢之任,苏逢吉异其议,宏肇忿之。翌日,因窦贞固饮会,贵臣悉集,宏肇厉色举爵属周太祖曰:「昨晨廷论,一何同异!今日与弟饮此。」杨邠、苏逢吉亦举大爵曰:「此国家之事也,何足介意!」俱饮釂。宏肇又厉声言曰:「安朝廷,定祸乱,直须长枪大剑,至如毛锥子,焉足用哉!」三司使王章曰:「虽有长枪大剑,若无毛锥子,赡军财赋,自何而集?」宏肇默然,少顷而罢。未几,三司使王章于其第张酒乐,时宏肇与宰相、枢密使及内客省使阎晋卿等俱会。酒酣,为手势令,宏肇不熟其事,而阎晋卿坐次宏肇,屡教之。苏逢吉戏宏肇曰:「近坐有姓阎人,何忧罚爵!」宏肇妻阎氏,本酒妓也,宏肇谓逢吉讥之,大怒,以丑语诟逢吉。逢吉不校,宏肇欲殴逢吉,逢吉策马而去,宏肇遽起索剑,意欲追逢吉。杨邠曰:「苏公是宰相,公若害之,致天子何地,公细思之!」邠泣下。宏肇索马急驰而去,邠虑有非常,连镳而进,送至第而还。自是将相不协如水火矣。隐帝遣王峻将酒乐于公子亭以和之,竟不能解。其后李业、郭允明、后赞、聂文进居中用事,不悦执政。又见隐帝年渐长,厌为大臣所制,尝有忿言,业等乃乘间谮宏肇等,隐帝稍以为信。业等乃言宏肇等专权震主,终必为乱,隐帝益恐。尝一夕,闻作坊锻甲之声,疑外有兵仗卒至,达旦不寐。自是与业等密谋禁中,欲诛宏肇等。议定,入白太后,太后曰:「此事岂可轻发耶!更问宰臣等。」李业在侧,曰:「先皇帝言,朝廷大事,莫共措大商量。」太后又言之,隐帝怒曰:「闺门之内,焉知国家之事!」拂衣而出。内客省使阎晋卿潜知其事,乃诣宏肇私第,将欲告之,宏肇以他事拒之不见。乾祐三年冬十一月十三日,宏肇入朝,与枢密使杨邠、三司使王章同坐于广政殿东庑下,俄有甲士数十人自内而出,害宏肇等于阁,夷其族。先是,宏肇第数有异,尝一日,于阶砌隙中有烟气蓬勃而出。祸前二日昧爽,有星落于宏肇前三数步,如迸火而散,俄而被诛。周太祖践阼,追封郑王,以礼葬,官为立碑。
宏肇子德珫,乾祐中,授检校司空,领忠州刺史。粗读书,亲儒者,常不悦父之所为。贡院尝录一学科于省门叫噪,申中书门下,宰相苏逢吉令送侍卫司,请痛笞刺面。德珫闻之,白父曰:「书生无礼,有府县御史台,非军务治也。公卿如此,盖欲彰大人之过。」宏肇深以为然,即破械放之。后之识者尤嘉德珫之为人焉。
宏肇弟福,比在荥阳别墅,闻祸,匿于民间。周太祖即位,累迁闲厩使。仕皇朝,历诸卫将军。《宋史·李崇矩传》:史宏肇为先锋都校,闻崇矩名,召署亲吏。乾祐初,宏肇总禁兵,兼京城巡检,多残杀军民,左右稍稍引去,惟崇矩事之益谨。及宏肇诛,独得免。周祖与宏肇素厚善,即位,访求宏肇亲旧,得崇矩,谓之曰:「我与史公受汉厚恩,戮力同心,共奖王室,为奸邪所构,史公卒罹大祸,我亦仅免。汝史家故吏也,为我求其近属,我将恤之。」崇矩上其母弟福。崇矩素主其家,尽籍财产以付福,周祖嘉之。
杨邠,魏州冠氏人也。少以吏给事使府,后唐租庸使孔谦,即其妻之世父也。谦领度支,补勾押官,历孟、华、郓三州粮料使。高祖为鄴都留守,用为左都押衙,高祖镇太原,益加亲委。汉国建,迁检校太保、权枢密使。汴、洛平,正拜枢密使、检校太傅。及高祖大渐,与苏逢吉、史宏肇等同受顾命,辅立嗣君。隐帝即位,宰臣李涛上章,请出邠与周太祖为籓镇,邠等泣诉于太后,由是罢涛而相邠,加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仍兼枢密使。时中书除吏太多,讹谬者众。及邠居相位,帝一以委之,凡南衙奏事,中书除命,先委邠斟酌,如不出邠意,至于一簿一掾,亦不听从。邠虽长于吏事,不识大体,常言:「为国家者,但得帑藏丰盈,甲兵强盛,至于文章礼乐,并是虚事,何足介意也。」平河中,邠加右仆射。邠既专国政,触事苛细,条理烦碎。前资官不得于外方居止,自京师至诸州府,行人往来,并须给公凭。所由司求请公凭者,朝夕填咽,旬日之间,民情大扰,行路拥塞,邠乃止其事。时史宏肇恣行惨酷,杀戮日众,都人士庶,相目于路,邠但称宏肇之善。太后弟武德使李业求为宣徽使,隐帝与太后重违之,私访于邠,邠以朝廷内使,迁拜有序,不可超居,遂止。隐帝所爱耿夫人,欲立为后,邠亦以为太速。夫人卒,隐帝欲以后礼葬,邠又止之,隐帝意不悦,左右有承间进甘言者,隐帝益怒之。案:此下疑有阙文。邠缮甲兵,实帑廪,俾国用不阙,边鄙粗宁,亦其功也。《宣和书谱》云:邠末年留意缙绅,延客门下,知经史有用,乃课吏传写。
王章,大名南乐人也。少为吏,给事使府。同光初,隶枢密院,后归本郡,累职至都孔目官。后唐清泰末,屯驻捧圣都虞候张令昭作乱,逐节度使刘延皓,自称留后,章以本职为令昭役使。末帝遣范延光讨平之,搜索叛党甚急。章之妻即白文珂之女也,文珂与副招讨李敬周善,以章为托。及攻下逆城,敬周匿之,载于橐驼褚中,窜至洛下,匿于敬周之私第。及末帝败,章为省职,历沔阳粮料使。高祖典侍卫亲军,诏为都孔目官,从至河东,专委钱谷。国初,授三司使、检校太傅,从征杜重威于鄴下。明年,高祖崩,隐帝即位,加检校太尉、同平章事。居无何,蒲、雍、岐三镇畔。是时,契丹去汴之后,国家新造,物力未充。章与周太祖、史宏肇、杨邠等尽心王室,知无不为,罢不急之务,惜无用之费,收聚财赋,专事西征,军旅所资,供馈无乏。及三叛平,赐与之外,国有余积。然以专于权利,剥下过当,敛怨归上,物论非之。旧制,秋夏苗租,民税一斛,别输二升,谓之「雀鼠耗」。乾祐中,输一斛者,别令输二斗,目之为「省耗」。百姓苦之。又,官库出纳缗钱,皆以八十为陌,至是民输者如旧,官给者以七十七为陌,遂为常式。《归田录》:用钱之法,自五代以来,以七十七为百,谓之「省陌」。今市井交易,又克其五,谓之「依除」。民有诉田者,虽无十数户,章必命全州覆视,幸其广有苗额,以增邦赋,曾未数年,民力大困。章与杨邠不喜儒士,郡官所请月俸,皆取不堪资军者给之,谓之「闲杂物」,命所司高估其价,估定更添,谓之「抬估」,章亦不满其意,随事更令更添估。章急于财赋,峻于刑法,民有犯盐矾酒曲之令,虽丝毫滴沥,尽处极刑。吏缘为奸,民不堪命。
章与杨邠同郡,尤为亲爱,其奖用进拔者,莫非乡旧。常轻视文臣,曰:「此等若与一把算子,未知颠倒,何益于事!」后因私第开宴席,召宾客,史宏肇、苏逢吉乘醉喧诟而罢。章自是忽忽不乐,潜求外任。邠与宏肇深沮其意。而私第数有怪异,章愈怀忧恐。乾祐三年冬,与史宏肇、杨邠等遇害,夷其族。妻白氏,祸前数月而卒。无子,惟一女,适户部员外郎张贻肃,羸疾逾年,扶病就戮。
李洪建,太后母弟也。事高祖为牙将,高祖即位,累历军校,遥领防御使。史宏肇等被诛,以洪建为权侍卫马步军都虞候。及鄴兵南渡,命洪建诛王殷之族,洪建不即行之,但遣人监守其家,仍令给馔,竟免屠戮。周太祖入京城,洪建被执,王殷感洪建之恩,累祈周太祖乞免其死,不从,遂杀之。洪建弟业。
业,昆仲凡六人,业处其季,故太后尤怜之。高祖置之麾下,及即位,累迁武德使,出入禁中。业恃太后之亲,稍至骄纵。隐帝嗣位,尤深倚爱,兼掌内帑,四方进贡二宫费委之出纳。业喜趋权利,无所顾避,执政大臣不敢禁诘。会宣徽使阙,业意欲之,太后亦令人微露风旨于执政。时杨邠、史宏肇等难之,业由是积怨,萧墙之变,自此而作。杨、史既诛,业权领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北郊兵败,业自取金宝怀之,策马西奔。行至陕郊,其节度使洪信,即其长兄也,不敢匿于家。业将奔太原,至绛州境,为盗所杀,尽夺而去。
阎晋卿者,忻州人也。家世富豪,少仕并门,历职至客将,高祖在镇,颇见信用。乾祐中,历阁门使,判四方馆。未几,关西乱,郭从义讨赵思绾于京兆,晋卿偏师以攻贼垒。《宋史·李韬传》:周祖征三叛,韬从白文珂攻河中,兵傅其城。文珂夜诣周祖议犒军,留韬城下。时营栅未备,李守贞乘虚来袭,营中忽见火发,知贼骤至,惶怖失据。客省使阎晋卿率左右数十人,遇韬于月城侧,谓韬曰:「事急矣。城中人悉被黄纸甲,为火光所照,色俱白,此殊易辨,奈军士无斗志何!」韬愤怒曰:「岂有食君禄而不为国致死耶!」即援槊而进,军中死士十余辈,随韬犯贼锋。蒲有猛将,跃马持戈拟韬,韬刺之,洞胸而坠,又连杀数十人,蒲军遂溃,因击大破之。贼平,为内客省使,丁父忧,起复前职。时宣徽使阙,晋卿以职次事望,合当其任,既而久稽拜命,晋卿颇怨执政。会李业等谋杀杨、史,诏晋卿谋之。晋卿退诣宏肇,将告其事,宏肇不见。晋卿忧事不果,夜悬高祖御容于中堂,泣祷于前,迟明戎服入朝。内难既作,以晋卿权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北郊兵败,晋卿乃自杀于家。
聂文进,井州人。少给事于高祖帐下,高祖镇太原,甚见委用,职至兵马押司官。高祖入汴,授枢密院承旨,历领军、屯卫大将军,迁右卫大将军,仍领旧职。遇周太祖出征,稍至骄横,久未迁改,深所怨望,与李业辈构成变乱。史宏肇等遇害之前夕,文进与同党预作宣诏,制置朝廷之事,凡关文字,并出文进之手。明日难作,文进点阅兵籍,征发军众,指挥取舍,以为己任,内外咨禀,前后填咽。太祖在鄴被构,初谓文进不预其事,验其事迹,方知文进乱阶之首也,大诟詈之。太祖过封丘,帝次于北郊,文进告太后曰:「臣在此,请宫中勿忧。」兵散之后,文进召同党痛饮,歌笑自若。迟明,帝遇祸,文进奔窜,为军士所追,枭其首。
后赞,为飞龙使。赞母本倡家也,与父同郡,往来其家,生赞。从职四方,父未尝离郡,赞既长,疑其所生。及为内职,不欲父之来,寓书以致其意。父自郡至京师,直抵其第,赞不得已而奉之。乾祐末,宰相杨祐、侍卫亲军使史宏肇执权,赞以久次未迁,颇怀怨望,乃与枢密承旨聂文进等构变。及难作,赞与同党更侍帝侧,剖判戎事,且防间言。北郊兵败,赞窜归兗州,慕容彦超执之以献,有司鞫赞伏罪,周太祖命诛之。
郭允明者,小名窦十,河东人也。幼隶河东制置使范徽柔,被诛,允明遂为高祖厮养,服勤既久,颇得高祖之欢心。高祖镇太原,稍历牙职,及即位,累迁至翰林茶酒使兼鞍辔库使。隐帝嗣位,尤见亲狎,每恃宠骄纵,略无礼敬。与相州节度使郭谨以同宗之故,颇交结。谨在镇,允明常赍御酒以遗之,不以僭上犯禁为意。其他轻率,悉皆类此,执政大臣颇姑息之。尝奉使荆南,车服导从,有同节度使将,州县邮驿,奔驰畏慑,节度使高保融承迎不暇。允明潜使人步度城壁之高庳、池隍之广隘,以动荆人,冀得重贿。乾祐末,兼飞龙使。未几,与李业辈构变,杨邠等诸子,允明亲刃之于朝堂西庑下。王章女婿户部员外郎张贻肃,血流逆注,闻者哀之。及北郊之败,允明迫帝就民舍,手行弑逆,寻亦自杀。
刘铢,陕州人也。少事梁邵王硃友诲为牙将。晋天福中,高祖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与铢有旧,乃表为内职。高祖出镇并门,用为左都押牙。铢性惨毒好杀,高祖以为勇断类己,深委遇之。国初,授永兴军节度使,从定汴、洛、移镇青州,加同平章事。隐帝即位,加检校太师、兼侍中。铢立法深峻,令行禁止,吏民有过,不问轻重,未尝贷免。每亲事,小有忤旨,即令倒曳而出,至数百步外方止,肤体无完者。每杖人,遣双杖对下,谓之「合欢杖」;或杖人如其岁数,谓之「随年杖」。在任擅行赋敛,每秋苗一亩率钱三千,夏苗一亩钱二千,以备公用,部内畏之,胁肩重迹。乾祐中,淄、青大蝗,铢下令捕蝗,略无遗漏,田苗无害。先是,滨海郡邑,皆有两浙回易务,厚取民利,自置刑禁,追摄王民,前后长吏利其厚赂,不能禁止。铢即告所部,不得与吴越征负,擅行追摄,浙人惕息,莫敢干命。朝廷惧铢之刚戾难制,因前浙州刺史郭琼自海州用兵还,过青州,遂留之,即以府彦卿代铢,铢即时受代。《隆平集·郭琼传》云:刘铢守平卢,称疾不朝,隐帝疑其叛,诏琼领兵屯青州。铢将害之,张宴伏兵幕下,琼无惧色,铢亦不敢发。琼为言去就祸福,铢趋召。离镇之日,有私盐数屋,杂以粪秽,填塞诸井,以土平之。彦卿发其事以闻,铢奉朝请久之,每潜戟手于史宏肇、杨邠第。会李业辈同诛宏肇等,铢喜,谓业辈曰:「君等可谓偻罗兒矣。」寻以铢权知开封府事,周太祖亲族及王峻家,并为铢所害。周太祖入京城,执之下狱。铢谓妻曰:「我则死矣,君应与人为婢耳!」妻曰:「明公所为如是,雅合为之。」周太祖遣人让铢曰:「昔日与公常同事汉室,宁无故人之情,家属屠灭,公虽奉君命,加之酷毒,一何忍哉!公家亦有妻子,还顾念否?」铢但称死罪。遂启太后,并一子诛之,而释其妻。周太祖践阼,诏赐铢妻陕州庄宅各一区。《五代史阙文》:汉隐帝朝,铢为开封尹,周祖自鄴起兵,铢尽诛周祖之家子孙妇女十数人,极其惨毒。及隐帝遇害,周祖以汉太后令,收铢下狱,使人责之。铢对曰:「某为汉家戮叛族耳,不知其他。」周祖怒,遂杀之。
史臣曰:臣观汉之亡也,岂系于天命哉!盖委用不得其人,听断不符于理故也。且如宏肇之淫刑,杨邠之秕政,李业、晋卿之设计,文进、允明之狂且,虽使成王为君,周公作相,亦不能保宗社之安,延岁月之命,况隐帝、逢吉之徒,其能免乎!《易》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必乱邦也。」当乾祐之末也,何斯言之验欤!惟刘铢之忍酷,又安能逭于一死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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