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八
庄宗纪二
天祐九年春正月庚辰朔,周德威等自飞狐东下。丙戌,会镇、定之师进营祁沟。庚子,次涿州,刺史刘知温以城归顺。德威进迫幽州,守光出兵拒战,燕将王行方等以部下四百人来奔。
二月庚戌朔,梁祖大举河南之众以援守光,以陕州节度使杨师厚为招讨使,河南李周彝为副;青州贺德伦为应接使,郓州袁象先为副。甲子,梁祖自洛阳趋魏州,遣杨师厚、李周彝攻镇州之枣强,命贺德伦攻蓚县。
三月壬午,梁祖自督军攻枣强。甲申,城陷,屠之。时李存审与史建瑭以三千骑屯赵州,相与谋曰:「梁军若不攻蓚城,必西攻深、冀。吾王方北伐,以南鄙之事付我辈,岂可坐观其弊。」乃以八百骑趋冀州,扼下博桥,令史建瑭、李都督分道擒生。翼日,诸军皆至,获刍牧者数百人,尽杀之;纵数人逸去,且告:「晋王至矣。」建瑭与李都督各领百余骑,旗帜军号类梁军,与刍牧者杂行,暮及贺德伦营门,杀守门者,纵火大呼,俘斩而旋。又执刍牧者,断其手,令回,梁军乃夜遁。蓚人持锄櫌白梃追击之,悉获其辎重。《通鉴·后梁纪》云:帝烧营夜遁,迷失道,委曲行百五十里。戊子旦,乃至冀州。蓚之耕者皆荷锄奋挺逐之,委弃军资器械,不可胜计。梁祖闻之大骇,自枣强驰归贝州,杀其将张正言、许从实、硃彦柔,以其亡师于蓚故也。梁祖先抱痼疾,因是愈甚。辛丑,沧州都将张万进杀留后刘继威,自为沧帅,遣人送款于梁,亦乞降于帝。戊申,周德威遣李存晖攻瓦桥关,下之。
四月丁巳,梁祖自魏南归,疾笃故也。戊申,李嗣源攻瀛州,拔之。五月乙卯朔,周德威大破燕军于羊头冈,擒大将单廷珪,斩首五千余级。德威自涿州进军于幽州,营于城下。闰月己酉,攻其西门,燕人出战,败之。
六月戊寅,梁祖为其子友珪所杀,友珪僭即帝位于洛阳。秋八月,硃友珪遣其将韩勍、康怀英、牛存节率兵五万,急攻河中。硃友谦遣使来求援,帝命李存审率师救之。
十月癸未,帝自泽州路赴河中,遇梁将康怀英于平阳,破之,斩首千余级,追至白径岭。硃友谦会帝于猗氏,梁军解围而去。庚申,周德威报刘守光三遣使乞和,不报。丁卯,燕将赵行实来奔。
天祐十年春正月丁巳,周德威攻下顺州,获刺史王在思。二月甲戌朔,攻下安远军,获燕将一十八人。庚寅,梁硃友珪为其将袁象先所杀,均王友贞即位于汴州。丙申,周德威报,檀州刺史陈确以城降。
三月甲辰朔,收卢台军。乙丑,收古北口。时居庸关使胡令珪等与诸戍将相继挈族来奔。丙寅,武州刺史高行珪遣使乞降。时刘守光遣爱将元行钦收马于山北,闻行珪有变,率戍兵攻行珪,行珪遣其弟行温为质,且乞应援。周德威遣李嗣源、李嗣本、安金全率兵救武州,降元行钦以归。
四月甲申,燕将李晖等二十余人举族来奔。德威攻幽州南门。壬辰,刘守光遣使王遵化致书哀祈于德威,德威戏遵化曰:「大燕皇帝尚未郊天,何怯劣如是耶!」守光再遣哀祈,德威乃以状闻。己亥,刘光浚攻下平州,获刺史张在吉。
五月壬寅朔,光浚进迫营州,刺史杨靖以城降。乙巳,梁将杨师厚会刘守奇率大军侵镇州。时帝之先锋将史建瑭自赵州率五百骑入真定,师厚大掠镇、冀之属邑。王熔告急于周德威,德威分兵赴援,师厚移军寇沧州,张万进惧,遂降于梁。
六月壬申朔,帝遣监军张承业至幽州,与周德威会议军事。秋七月,承业与德威率千骑至幽州西,守光遣人持信箭一只,乞修和好。承业曰:「燕帅当令子弟一人为质则可。」是日,燕将司全爽等十一人,并举族来奔。辛亥,德威进攻诸城门。壬子,贼将杨师贵等五十人来降。甲子,五院军使李信攻下莫州。时守光继遣人乞降,将缓帝军,阴令其将孟修、阮通谋于沧州节度使刘守奇,及求援于杨师厚,帝之游骑擒其使以献。是月,帝会王镕于天长。
九月,刘守光率众夜出,遂陷顺州。冬十月己巳朔,守光率七百骑、步军五千夜入檀州。庚午,周德威自涿州将兵蹑之。壬申,守光自檀州南山而遁,德威追及,大败之,获大将李刘、张景绍及将吏八百五十人,马一百五十匹。守光得百余骑遁入山谷,德威急驰,扼其城门,守光惟与亲将李小喜等七骑奔入燕城。己丑,守光遣牙将刘化修、周遵业等以书币哀祈德威。庚寅,守光乘城以病告,复令人献自乘马玉鞍勒易德威所乘马而去,俄而刘光浚擒送守光伪殿直二十五人于军门。守光又乘城谓德威曰:「予俟晋王至,即泥首俟命。」祈德威即驰驿以闻。
十一月己亥朔,帝下令亲征幽州。甲辰,发晋阳。己未,至范阳。辛酉,守光奉礼币归款于帝,帝单骑临城邀守光,辞以他日,盖为其亲将李小喜所扼也。是夕,小喜来奔,帝下令诸军,诘旦攻城。壬戌,梯?童并进,军士毕登,帝登燕丹冢以观之。有顷,擒刘仁恭以献。癸亥,帝入燕城,诸将毕贺。
十二月庚午,墨制授周德威幽州节度使。癸酉,檀州燕乐县人执刘守光并妻李氏祝氏、子继祚以献。己卯,帝下令班师,自云、代而旋。时镇州王镕、定州王处直遣使请帝由井陉而西,许之。庚辰,帝发幽州,掳仁恭父子以行。甲申,次定州,舍于关城。翼日,次曲阳,与王处直谒北岳祠。是日,次衡唐,镇州王镕迎谒于路。
天祐十一年春正月戊戌朔,王镕以履新之日,与其子昭祚、昭诲奉觞上寿置宴。镕启曰:「燕主刘太师顷为邻国,今欲挹其风仪,可乎?」帝即命主者破械,引仁恭、守光至,与之同宴,镕馈以衣被饮食。己亥,帝发镇州,因与王镕畋于衡唐之西。壬子,至晋阳,以组练系仁恭、守光,号令而入。是日,诛守光。遣大将李存霸拘送仁恭于代州,刺其心血奠告于武皇陵,然后斩之。是月,镇州王镕、定州王处直遣使推帝为尚书令。初,王镕称籓于梁,梁以镕为尚书令,至是镇、定以帝南破梁军,北定幽、蓟,乃共推崇焉。使三至,帝让乃从之,遂选日受册,开霸府,建行台,如武德故事。
秋七月,帝亲将自黄沙岭东下会镇人,进军邢、洺。梁将杨师厚军于漳东,帝军次张公桥,既而裨将曹进金奔于梁,帝军不利而退。八月,还晋阳。
天祐十二年三月,梁魏博节度使贺德伦遣使奉币乞盟。时杨师厚卒于魏州,梁主乃割相、卫、澶三州别为一镇,以德伦为魏博节度使,以张筠为相州节度使,魏人不从。是月二十九日夜,魏军作乱,囚德伦于牙署,三军大掠。军士有张彦者,素实凶暴,为乱军之首,迫德伦上章请却复六州之地,梁主不从,遂迫德伦归于帝,且乞师为援。帝命马步副总管李存审自赵州帅师屯临清,帝自晋阳东下,与存审会。《通鉴》:晋王引大军自黄泽岭东下,与存审会于临清,犹疑魏人之诈,按兵不进。贺德伦遣从事司空颋至军,密启张彦狂勃之状,且曰:「若不剪此乱阶,恐贻后悔。」帝默然,遂进军永济。张彦谒见,以银枪效节五百人从,皆被甲持兵以自卫。帝登楼谕之曰:「汝等在城,滥杀平人,夺其妻女,数日以来,迎诉者甚众,当斩汝等,以谢鄴人。」遽令斩彦及同恶者七人,军士股栗,帝亲加慰抚而退。翼日,帝轻裘缓策而进,令张彦部下军士被甲持兵,环马而从,命为帐前银枪,众心大服。梁将鄩闻帝至,以精兵万人自洹水趣魏县,帝命李存审帅师御之,帝率亲军于魏县西北,夹河为栅。
六月庚寅朔,帝入魏州,贺德伦上符印,请帝兼领魏州,帝从之。墨制授德伦大同军节度,令取便路赴任。帝下令抚谕鄴人,军城畏肃,民心大服。是时,以贝州张源德据垒拒命;南通刘鄩,又与沧州首尾相应,闻德州无备,遣别将袭之,遂拔其城。命辽州牙将马通为德州刺史,以扼沧、贝之路。
秋七月,梁澶州刺史王彦章弃城而遁,畏帝军之逼也。以故将李岩为澶州刺史。帝至魏县,因率百余骑觇梁军之营。是日阴晦,刘鄩伏兵五千于河南丛木间。帝至,伏兵忽起,大噪而来,围帝数十重。帝以百骑驰突奋击,梁军辟易,决围而出。有顷,援军至,乃解。帝顾谓军士曰:「几为贼所笑。」
是月,刘鄩潜师由黄泽西趋晋阳,至乐平而还,遂军于宗城。初,鄩在洹水,数日不出,寂无声迹。帝遣骑觇之,无斥候者,城中亦无烟火之状,但有鸟止于垒上,时见旗帜循堞往来。帝曰:「我闻刘鄩用兵,一步百变,必以诡计误我。」使视城中,乃缚旗于刍偶之上,使驴负之,循堞而行。得城中羸老者诘之,云军去已二日矣。既而有人自鄩军至者,言兵已趋黄泽,帝遽发骑追之。时霖雨积旬,鄩军倍道兼行,皆腹疾足肿,加以山路险阻,崖谷泥滑,缘萝引葛,方得少进。颠坠岩坂,陷于泥淖而死者十二三。前军至乐平,糗Я将竭,闻帝军追蹑于后,太原之众在前,群情大骇。鄩收合其众还,自邢州陈宋口渡漳水而东,驻于宗城。时魏之军储已乏,临清积粟所在,鄩欲引军据之。周德威初闻鄩军之西,自幽州率千骑至土门。及鄩军东下,急趋南宫,知鄩军在宗城,遣十余骑迫其营,擒斥候者,断其腕,令还。德威至临清,鄩起军驻贝州。帝率亲骑次博州,鄩军于堂邑,周德威自临清率五百骑蹑之。是日,鄩军于莘县,帝营于莘西一舍,城垒相望,日夕交斗。
八月,梁将贺瑰袭取澶州,帝遣李存审率兵五千攻贝州,因堑而围之。冬十月,有军士自鄩军来奔,帝善待之,乃刘鄩密令赍鸩赂帝膳夫,欲置毒于食中,会有告者,索其党诛之。
天祐十三年春二月,帝知刘鄩将谋速战,乃声言归晋阳以诱之,实劳军于贝州也;令李存审守其营。鄩谓帝已临晋阳,将乘虚袭鄴。遣其将杨延直自澶州率兵万人,会于城下。夜半,至于南门之外。城中潜出壮士五百人,突入延直之军,噪声动地,梁军自乱。迟明,鄩自莘引军至城东,与延直兵会。鄩之来也,李存审率兵踵其后,李嗣源自魏城出战。俄而帝自贝州至,鄩卒见帝,惊曰:「晋王耶!」因引军渐却,至故元城西,李存审大军已成列矣。军前后为方阵,梁军于其间为圆阵,四面受敌。两军初合,梁军稍衄;再合,鄩引骑军突西南而走。帝以骑军追击之,梁步兵合战,短兵既接,帝军鼓噪,围之数重,埃尘涨天。李嗣源以千骑突入其间,众皆披靡,相躏如积。帝军四面斩击,弃甲之声,闻数十里。众既奔溃,帝之骑军追及于河上,十百为群,赴水而死,梁步兵七万歼亡殆尽。刘鄩自黎阳济,奔滑州。是月,梁主遣别将王檀率兵五万,自阴地关趋晋阳,急攻其城,昭义李嗣昭遣将石嘉才率骑三百赴援。时安金全、张承业坚守于内,嘉才救援于外,檀惧,乃烧营而遁,追击至阴地关。时鄩败于莘县,王檀遁于晋阳,梁主闻之,曰:「吾事去矣!」三月乙卯朔,分兵以攻卫州。壬戌,刺史米昭以城降。夏四月,攻洺州,下之。
五月,帝还晋阳。六月,命偏师攻阎宝于邢州,梁主遣捉生都将张温率步骑五百为援,至内黄,温率众来奔。秋七月甲寅朔,帝自晋阳至魏州。
八月,大阅师徒,进攻邢州。相州节度使张筠弃城遁去,以袁建丰为相州刺史,依旧隶魏州。邢州节度使阎宝请以城降,以忻州刺史、蕃汉副总管李存审为邢州节度使,以阎宝为西南面招讨使,遥领天平军节度使。是月,契丹入蔚州,振武节度使李嗣本陷于契丹。
九月,帝还晋阳。梁沧州节度使戴思远弃城遁去,旧将毛璋入据其城。李嗣源帅师招抚,璋以城降。乃以李存审为沧州节度使,以李嗣源为邢州节度使。时契丹犯塞,帝领亲军北征,至代州北,闻蔚州陷,乃班师。《辽史·太祖纪》:十一月,攻蔚、新、武、妫、儒五州,自代北至河曲,逾阴山,尽有其地。其围蔚州,敌楼无故自坏,众军大噪,乘之,不逾时而破。是月,贝州平,以向任沧州降将毛璋为贝州刺史。自是,河朔悉为帝所有。帝自晋阳复至于魏州。
天祐十四年二月,帝闻刘鄩复收残兵保守黎阳,遂率师以攻之,不克而还。是月甲午,新州将卢文进杀节度使李存矩,叛入契丹,遂引契丹之众寇新州。存矩,帝之诸弟也,治民失政,御下无恩,故及于祸。帝以契丹主安巴坚与武皇屡盟于云中,既又约为兄弟,急难相救,至是容纳叛将,违盟犯塞,乃驰书以让之。契丹攻新州甚急,刺史安金全弃城而遁,契丹以文进部将刘殷为刺史。帝命周德威率兵三万攻之,营于城东。俄而文进引契丹大至,德威拔营而归,因为契丹追蹑,师徒多丧。契丹乘胜寇幽州。是时言契丹者,或云五十万,或云百万,渔阳以北,山谷之间,氈车毳幕,羊马弥漫。卢文进招诱幽州亡命之人,教契丹为攻城之具,飞梯、冲车之类,毕陈于城下。凿地道,起土山,四面攻城,半月之间,机变百端,城中随机以应之,仅得保全,军民困弊,上下恐惧。德威间道驰使以闻,帝忧形于色,召诸将会议。时李存审请急救燕、蓟,且曰:「我若犹豫,未行,但恐城中生事!」李嗣源曰:「愿假臣突骑五千,以破契丹。」阎宝曰:「但当搜选锐兵,控制山险,强弓劲弩,设伏待之。」帝曰:「吾有三将,无复忧矣!」
夏四月,命李嗣源率师赴援,次于涞水;又遣阎宝率师夜过祁沟,俘擒而还。周德威遣人告李嗣源曰:「契丹三十万,马牛不知其数,近日所食羊马过半,安巴坚责让卢文进,深悔其来。契丹胜兵散布射猎,安巴坚帐前不满万人,宜夜出奇兵,掩其不备。」嗣源具以事闻。《辽史·太祖纪》:四月,围幽州,不克。六月乙巳,望城中有气如烟火状,上曰:「未可攻也。」以大暑霖潦,班师,留卢国用守之。是契丹主已于六月退师矣。
秋七月辛未,帝遣李存审领军与嗣源会于易州,步骑凡七万。于是三将同谋,衔枚束甲,寻涧谷而行,直抵幽州。八月甲午,自易州北循山而行,李嗣源率三千骑为前锋。庚子,循大房岭而东,距幽州六十里。契丹万骑遽至,存审、嗣源极力以拒之,契丹大败,委弃毳幕、氈庐、弓矢、羊马不可胜纪,进军追讨,俘斩万计。辛丑,大军入幽州,德威见诸将,握手流涕。翼日,献捷于鄴。九月,班师,帝授存审检校太傅,嗣源检校太保,阎宝加同平章事。
十月,帝自魏州还晋阳。十一月,复至魏州。十二月,帝观兵于河上。时梁人据杨刘城,列栅相望,帝率军履河冰而渡,尽平诸栅,进攻杨刘城。城中守兵三千人,帝率骑军环城驰射,又令步兵持斧斩其鹿角,负葭苇以堙堑;帝自负一围而进,诸军鼓噪而登,遂拔其垒,获守将安彦之。是夕,帝宿杨刘。
天祐十五年春正月,帝军徇地至郓、濮。时梁主在洛,将修郊礼,闻杨刘失守,狼狈而还。二月,梁将谢彦章帅众数万来迫杨刘,筑垒以自固,又决河水,弥漫数里,以限帝军。六月壬戌,帝自魏州复至杨刘。甲子,率诸军涉水而进,梁人临水拒战,帝军小却。俄而鼓噪复进,梁军渐退,因乘势而击之。交斗于中流,梁军大败,杀伤甚众,河水如绛,谢彦章仅得免去。是月,淮南杨溥遣使来会兵,将致讨于梁也。
秋八月辛丑朔,大阅于魏郊,河东、魏博、幽、沧、镇定、邢洺、麟、胜、云、朔十镇之师,及奚、契丹、室韦、吐浑之众十余万,部阵严肃,旌甲照曜,师旅之盛,近代为最。己酉,梁兗州节度使张万进遣使归款。帝自魏州率师次于杨刘,略地至郓、濮而还;遂营于麻家渡,诸阵列营十数。梁将贺瑰、谢彦章以军屯濮州行台村,结垒相持百余日。帝尝以数百骑摩垒求战,谢彦章率精兵五千伏于堤下,帝以十余骑登堤,伏兵发,围帝十数重。俄而帝之骑军继至,攻于围外,帝于围中跃马奋击,决围而出。李存审兵至,梁军方退。是时,帝锐于接战,每驰骑出营,存审必扣马进谏,帝伺存审有间,即策马而出,顾左右曰:「老子妨吾戏耳!」至是几危,方以存审之言为忠也。
十二月庚子朔,帝进军,距梁军栅十里而止。时梁将贺瑰杀骑将谢彦章于军,帝闻之曰:「贼帅自相鱼肉,安得不亡。」戊午,下令军中老幼,令归魏州,悉兵以趣汴。庚申,大军毁营而进。辛酉,次于濮,梁军舍营踵于后。癸亥,次胡柳坡。迟明,梁军亦至,帝率亲军出视,诸军从之。梁军已成阵,横亘数十里,帝亦以横阵抗之。时帝与李存审总河东、魏博之众居其中,周德威以幽、蓟之师当其西,镇、定之师当其东。梁将贺瑰、王彦章全军接战,帝以银枪军突入梁军阵中,斩击十余里,贺瑰、王彦章单骑走濮阳。帝军辎重在阵西,望见梁军旗帜,皆惊走,因自相蹈籍,不能禁止。帝一军先败,周德威战殁。是时,陂中有土山,梁军数万先据之,帝帅中军至山下。梁军严整不动,旗帜甚盛。帝呼诸军曰:「今日之战,得山者胜。贼已据山,吾与尔等各驰一骑以夺之!」帝率军先登,银枪步兵继进,遂夺其山。梁军纷纭而下,复于土山西结阵数里。时日已晡矣,或曰:「诸军未齐,不如还营,诘朝可图再战。」阎宝曰:「深入贼境,逢其大敌,期于尽锐,以决雌雄。况贼帅奔亡,众心方恐,今乘高击下,势如破竹矣!」银枪都将王建及被甲横槊进曰:「贼将先已奔亡,王之骑军一无所损,贼众晡晚,大半思归,击之必破。王但登山纵观,责臣以破贼之效。」于是李嗣昭领骑军自土山北以逼梁军,王建及呼土众曰:「今日所失辎重,并在山下。」乃大呼以奋击,诸军继之,梁军大败。时元城令吴琼、贵乡令胡装各部役徒万人,于山下曳柴扬尘,鼓噪助其势。梁军不之测,自相腾籍,允甲山积。甲子,命行战场,收获铠仗不知其数。时帝之军士有先入大梁问其次舍者,梁人大恐,驱市人以守。其残众奔归汴者不满千人,帝军遂拔濮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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