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四

列传第二十四

顔延之沈怀文周朗

后爲宋武帝豫章公世子中军行参军。及武帝北伐,有宋公之授,府遣延之庆殊命。行至洛阳,周视故宫室,尽爲禾黍,凄然咏黍离篇。道中作诗二首,爲谢晦、傅亮所赏。

武帝受命,补太子舍人。雁门周续之隐庐山,儒学着称。永初中,征诣都下,开馆以居之。武帝亲幸,朝彦毕至。延之宫官列卑,引升上席。上使问续之三义,续之雅仗辞辩,延之每以简要连挫续之。上又使还自敷释,言约理畅,莫不称善。再迁太子中舍人。时尚书令傅亮自以文义一时莫及,延之负其才,不爲之下,亮甚疾焉。庐陵王义真待之甚厚,徐羡之等疑延之爲同异,意甚不悦。

少帝即位,累迁始安太守。领军将军谢晦谓延之曰:「昔荀勖忌阮咸,斥爲始平郡,今卿又爲始安,可谓'二始'。」黄门郎殷景仁亦谓之曰:「所谓人恶俊异,世疵文雅。」延之之郡,道经汨潭,爲湘州刺史张邵祭屈原文以致其意。

元嘉三年,羡之等诛,征爲中书侍郎,转太子中庶子,领步兵校尉,赏遇甚厚。延之既以才学见遇,当时多相推服,唯袁淑年倍小延之,不相推重。延之忿于衆中折之曰:「昔陈元方与孔元骏齐年文学,元骏拜元方于床下,今君何得不见拜?「淑无以对。

延之疏诞,不能取容当世,见刘湛、殷景仁专当要任,意有不平。常言「天下事岂一人之智所能独了」。辞意激扬,每犯权要。又少经爲湛父柳后将军主簿,至是谓湛曰:「吾名器不升,当由作卿家吏耳。」湛恨焉,言于彭城王义康,出爲永嘉太守。延之甚怨愤,乃作五君咏,以述竹林七贤,山涛、王戎以贵显被黜。咏嵇康云:「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咏阮籍云:「物故不可论,途穷能无恸。」咏阮咸云:「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咏刘伶云:「韬精日沈饮,谁知非荒宴。」此四句盖自序也。湛及义康以其辞旨不逊,大怒,欲黜爲远郡。文帝与义康诏曰:「宜令思愆里闾,犹复不悛,当驱往东土;乃至难恕者,自可随事录之。」于是延之屏居不豫人间者七载。

中书令王球以名公子遗务事外,与延之雅相爱好,每振其罄匮。晋恭思皇后葬,应须百官,皆取义熙元年除身。以延之兼侍中,邑吏送劄,延之醉,投劄于地曰:「顔延之未能事生,焉能事死。」文帝尝召延之,传诏频不见,常日但酒店裸袒挽歌,了不应对,他日醉醒乃见。帝尝问以诸子才能,延之曰:「竣得臣笔,测得臣文,啜得臣义,跃得臣酒。」何尚之嘲曰:「谁得卿狂?」答曰:「其狂不可及。」尚之爲侍中在直,延之以醉诣焉。尚之望见便阳眠,延之发帘熟视曰:「朽木难雕。」尚之谓左右曰:「此人醉甚可畏。」闲居无事,爲庭诰之文以训子弟。

刘湛诛后,起延之爲始兴王浚后军谘议参军、御史中丞。在任从容,无所举奏。迁国子祭酒、司徒左长史。何尚之素与延之狎,书与王球曰:「延之有后命,教府无复光晖。」坐啓买人田不肯还直,尚书左丞荀赤松奏之曰:「求田问舍,前贤所鄙。延之唯利是视,轻冒陈闻,依傍诏恩,抵捍馀直,垂及周年,犹不毕了。昧利苟得,无所顾忌。延之昔坐事屏斥,复蒙抽进,而曾不悛革,怨诽无已。交游闒茸,沈迷曲蘖,横兴讥谤,诋毁朝士。仰窃过荣,增愤薄之性,私恃顾眄,成强梁之心。外示寡求,内怀奔竞,干禄祈迁,不知极已。预宴班觞,肆詈上席。山海容含,每存遵养。爱兼雕虫,未忍遐弃。而骄放不节,日月弥甚。臣闻声问过情,孟轲所耻,况声非外来,问由己出。虽心智薄劣,而高自比拟,客气虚张,曾无愧畏。岂可复弼亮五教,增耀台阶。请以延之讼田不实,妄干天听,以强陵弱,免所居官。」诏可。后爲秘书监,光禄勋,太常。时沙门释慧琳以才学爲文帝所赏,朝廷政事多与之谋,遂士庶归仰。上每引见,常升独榻,延之甚疾焉。因醉白上曰:「昔同子参乘,袁丝正色。此三台之坐,岂可使刑余居之。」上变色。

延之性既褊激,兼有酒过,肆意直言,曾无回隐,故论者多不与之,谓之顔彪。居身俭约,不营财利,布衣蔬食,独酌郊野。当其爲适,傍若无人。三十年,致事。

元凶弑立,以爲光禄大夫。长子竣爲孝武南中郎谘议参军。及义师入讨,竣定密谋,兼造书檄。劭召延之示以檄文,问曰:「此笔谁造?」延之曰:「竣之笔也。」又问:「何以知之?」曰:「竣笔体,臣不容不识。」劭又曰:「言辞何至乃尔?」延之曰:「竣尚不顾老臣,何能爲陛下。」劭意乃释,由是得免。

孝武登阼,以爲金紫光禄大夫,领湘东王师。尝与何偃同从上南郊,偃于路中遥呼延之曰:「顔公!」延之以其轻脱,怪之,答曰:「身非三公之公,又非田舍之公,又非君家阿公,何以见呼爲公?」偃羞而退。

竣既贵重,权倾一朝,凡所资供,延之一无所受。器服不改,宅宇如旧,常乘羸牛车,逢竣卤簿,即屏住道侧。又好骑马遨游里巷,遇知旧辄据鞍索酒,得必倾尽,欣然自得。尝语竣曰:「平生不喜见要人,今不幸见汝。」见竣起宅,谓曰:「善爲之,无令后人笑汝拙也。」表解师职,加给亲信二十人。尝早候竣,遇宾客盈门,竣方卧不起,延之怒曰:「恭敬撙节,福之基也。骄佷傲慢,祸之始也。况出粪土之中,而升云霞之上,傲不可长,其能久乎。」

延之有爱姬,非姬食不饱,寝不安。姬凭宠,尝荡延之坠床致损,竣杀之。延之痛惜甚至,常坐灵上哭曰:「贵人杀汝,非我杀汝。」以冬日临哭,忽见妾排屏风以压延之,延之惧坠地,因病。孝建三年卒,年七十三。赠特进,諡曰宪子。

延之与陈郡谢灵运俱以辞采齐名,而迟速县绝。文帝尝各敕拟乐府北上篇,延之受诏便成,灵运久之乃就。延之尝问鲍照己与灵运优劣,照曰:「谢五言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君诗若铺锦列绣,亦雕缋满眼。」延之每薄汤惠休诗,谓人曰:「惠休制作,委巷中歌谣耳,方当误后生。」是时议者以延之、灵运自潘岳、陆机之后,文士莫及,江右称潘、陆,江左称顔、谢焉。竣字士逊,延之长子也。早有文义,爲宋孝武帝抚军主簿,甚被嘉遇,竣亦尽心补益。元嘉中,上不欲诸王各立朋党,将召竣补尚书郎。江湛以爲在府有称,不宜回改,乃止。随府转安北、镇军、北中郎府主簿。

初,沙门释僧含精有学义,谓竣曰:「贫道常见谶记,当有真人应符,名称次第,属在殿下。」后竣在彭城,尝于亲人叙之,言遂宣布,闻于文帝。时元凶巫蛊事已发,故上不加推案。

孝武镇寻阳,迁南中郎记室。三十年春,以父延之致仕,固求解职,赐假未发,而文帝崩问至,孝武举兵入讨,转谘议参军,领录事,任总内外,并造檄书。孝武发寻阳,便有疾,自沈庆之以下并不堪相见,唯竣出入卧内,断决军机。时孝武屡经危笃,不任谘禀,凡厥衆务,竣皆专断施行。

孝武践阼,历侍中、左卫将军,封建城县侯。孝建元年,转吏部尚书,领骁骑将军,留心选举,自强不息。任遇既隆,奏无不可。后谢庄代竣领选,意多不行。竣容貌严毅;庄风姿甚美,宾客喧诉,常欢笑答之。人言顔竣瞋而与人官,谢庄笑而不与人官。

南郡王义宣、臧质等反,以竣兼领右将军。义宣、质诸子藏匿建康、秣陵、湖熟、江宁县界,孝武大怒,免丹阳尹褚湛之官,收四县官长,以竣爲丹阳尹,加散骑常侍。

先是,竣未有子,而大司马江夏王义恭诸子爲元凶所杀,至是各産男,上自爲制名,名义恭子爲伯禽,以比鲁公伯禽,周公之子。名竣子爲辟强,以比汉侍中辟强,张良之子也。

先是,元嘉中铸四铢钱,轮郭形制与五铢同,用费损无利,故百姓不盗铸。及孝武即位,又铸孝建四铢,所铸钱形式薄小,轮郭不成,于是人间盗铸者杂以铅锡,并不牢固。又翦凿古钱以取其铜,钱转薄小,稍违官式。虽重制严刑,人吏官长坐死免者相系,而盗铸弥甚,百物踊贵,人患苦之。乃立品格,薄小无轮郭者悉加禁断。始兴公沈庆之议:「宜听人铸钱。置署,乐铸之家皆居署内。去春所禁新品,一时施用,今铸悉依此格。万税三千,严检盗铸,并禁翦凿。数年之间,公私丰赡,铜尽事息,奸僞自止。禁铸则铜转成器,开铸则器化爲财。」上下其事于公卿,竣议曰:「今云开署放铸,诚所欲同,但虑采山事绝,器用日耗。铜既转少,器亦弥贵。设器直一千,则铸之减半,爲之无利,虽令不行。」时议者又以铜难得,欲铸二铢钱。竣又议曰:「今铸二铢,恣行新细,于官无解于乏,而人奸巧大兴,天下之货将糜碎至尽。空曰严禁,而利深难绝,不过一二年间,其弊不可复救。此其甚不可一也。使奸人意骋,而贻厥愆谋,此又甚不可二也。富商得志,贫人因窘,此又甚不可三也。若使交益深重,尚不可行,况又未见利,而衆弊如此,失算当时,取笑百代乎。」前废帝即位,铸二铢,形式转细,官钱每出,人间即模效之,而大小厚薄皆不及也。无轮郭,不磨鑢,如今之翦凿者,谓之耒子钱。景和元年,沈庆之啓通私铸,由是钱货乱败,一千钱长不盈三寸,大小称此,谓之鹅眼钱;劣于此者谓之綖环钱。贯之以缕,入水不沈,随手破碎,市井不复料数,十万钱不盈一掬。斗米一万,商货不行。明帝初,唯禁鹅眼、綖环,其馀皆通用。复禁人铸,官署亦废,寻复普断,唯用古钱。

竣自散骑常侍、丹阳尹加中书令,表让中书令,见许。时岁旱人饥,竣上言禁饧一月,息米近万斛。复代谢庄爲吏部尚书,领太子右卫率,未拜,丁父忧。裁踰月,起爲右将军,丹阳尹如故。竣固辞,表十上不许。遣中书舍人戴明宝抱竣登车,载之郡舍。赐以布衣一袭,絮以彩纶,遣主衣就衣诸体。

竣藉蕃朝之旧臣,每极陈得失。上自即吉之后,宫内颇有丑论,又多所兴造。竣谏争恳切,并无所回避。上意甚不悦,多不见从。竣自谓才足干时,恩旧莫比,当赞务居中,永执朝政。而所陈多不被纳,疑上欲疏之,乃求出以卜时旨。大明元年,以爲东扬州刺史。所求既许,便忧惧无计。至州又丁母艰,不许去职,听送丧还都,恩待犹厚,竣弥不自安。每对亲故,颇怀怨愤。又言朝廷违谬,人主得失。

及王僧达被诛,谓爲所谗构,临死陈竣前后忿怼,恨言不见从。僧达所言,颇相符会,上乃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竣:「窥觇国柄,潜图久执。受任选曹,驱扇滋甚,出尹京辇,形势弥放。传诏犯宪,旧须啓闻,而竣以通诉忤己,辄加鞭辱,罔顾威灵,莫此爲甚。怀挟奸数,包藏隐慝,豫闻中旨,罔不宣露。罚则委上,善必归己,胁惧上宰,激动闾阎。末虑上闻,内怀猜惧,僞请东牧,以卜天旨。既获出藩,怨詈方肆,反唇腹诽,方之已轻。前冬母亡,诏赐还葬,事毕不去,盘桓经时。方构间勋贵,造立同异,遂以己被斥外,国道将颠。兼行阙于家,早负世议,天伦怨毒,亲交震骇。街谈道说,非复风声,宜加显戮,以昭盛化。请以见事免竣所居官,下太常削爵土。」上未欲便加大戮,且止免官。竣频啓谢罪,并乞性命。上愈怒,诏答曰:「宪司所奏,非宿昔所以相期。卿受荣遇,政当极此。讪讦怨愤,已孤本望,乃复过烦思虑,惧不全立,岂爲下事上诚节之至邪。」

及竟陵王诞爲逆,因此陷之,言通于诞。召御史中丞庾徽之于前立奏,奏成,诏先打折足,然后于狱赐死,妻息宥之以远。子辟强徙交州,又于宫亭湖沈杀之。竣文集行于世。

竣弟测亦以文章见知,官至江夏王义恭大司马录事参军。

以兄贵爲忧,先竣卒。

明帝即位,诏曰:「延之昔师训朕躬,情契兼重。前记室参军、济阳太守啜,伏事蕃朝,绸缪恩旧,可擢爲中书侍郎。」奂,延之第三子也。

顔师伯字长深,竣族兄也。父邵,刚正有局力,爲谢晦领军司马。晦镇江陵,请爲谘议参军,领录事,军府之务悉委焉。邵虑晦有祸,求爲竟陵太守。未及之郡,会晦见讨,邵饮药死。

师伯少孤贫,涉猎书传,颇解声乐。弟师仲妻,臧质女也。质爲徐州,辟师伯爲主簿。孝武爲徐州,师伯仍爲辅国安北行参军。王景文时爲谘议参军,爱其谐敏,进之孝武,以爲徐州主簿。善于附会,大被知遇。及去镇,师伯以主簿送故。

孝武镇寻阳,啓文帝请爲南中郎府主簿,文帝不许,谓典签曰:「中郎府主簿,那得用顔师伯。」孝武啓爲长流正佐,帝又曰:「朝廷不能除之,郎可自板,然亦不宜署长流。」乃板爲参军刑狱。及讨元凶,转主簿。

孝武践阼,以爲黄门侍郎,累迁侍中。大明元年,封平都县子。亲幸隆密,群臣莫二。多纳货贿,家累千金。孝武尝与师伯摴蒱,帝掷得雉,大悦,谓必胜。师伯后得卢,帝失色,师伯遽敛子曰:「几作卢。」尔日,师伯一输百万。仍迁吏部尚书、右军将军。上不欲威权在下,前后领选者唯奉行文书,师伯专情独断,奏无不可。

七年,爲尚书右仆射。时分置二选,陈郡谢庄、琅邪王昙生并爲吏部尚书。师伯子举周旋寒人张奇爲公车令,上以奇资品不当,使兼市买丞,以蔡道惠代之。令史潘道栖、褚道惠、顔禕之、元从夫、任澹之、石道儿、黄难、周公选等抑道惠敕,使奇先到公车,不施行奇兼市买丞事。师伯坐以子预职,庄、昙生免官,道栖、道惠弃市,禕之等六人鞭杖一百。师伯寻领太子中庶人,虽被黜挫,受任如初。

孝武临崩,师伯受遗诏辅幼主,尚书中事专以委之。废帝即位,复还即真,加领卫尉。

师伯居权日久,天下辐协,游其门者,爵位莫不踰分。多纳货贿,家产丰积,妓妾声乐,尽天下之选,园池第宅,冠绝当时,骄奢淫恣,爲衣冠所疾。又迁尚书仆射,领丹阳尹。废帝欲亲朝政,转师伯爲左仆射。以吏部尚书王景文爲右仆射。夺其京尹,又分台任。师伯至是始惧,与柳元景谋废立。

初,师伯专断朝事,不与沈庆之参怀,谓令史曰:「沈公爪牙者耳,安得预政事。」庆之闻而切齿,乃泄其谋。寻与太宰江夏王义恭同诛,六子皆见杀。明帝即位,諡曰荒。

沈怀文字思明,吴兴武康人也。祖寂,晋光禄勋。父宣,新安太守。

怀文少好玄理,善爲文章,爲楚昭王二妃诗,见称于世。爲江夏王义恭东合祭酒。丁父忧,新安郡送故丰厚,奉终礼毕,余悉班之亲戚,一无所留。文帝闻而嘉之,赐奴婢六人。服阕,除尚书殿中郎。隐士雷次宗被征居锺山,后南还庐江。何尚之设祖道,文义之士毕集。爲连句诗,怀文所作尤美,辞高一座。随王诞镇襄阳,出爲后军主簿,与谘议参军谢庄共掌辞令,领义成太守。

元嘉二十八年,诞当爲广州,欲以怀文爲安南府记室,先除通直郎。怀文固辞南行,上不悦。弟怀远纳东阳公主养女王鹦鹉爲妾,元凶行巫蛊,鹦鹉豫之,事泄,怀文因此失调,爲治书侍御史。

元凶弑立,以爲中书侍郎。孝武入讨,呼之使作符檄,固辞。劭大怒,会殷冲救得免。托疾落马,间行奔新亭,以爲竟陵王诞骠骑录事参军、淮陵太守。时国哀未释,诞欲起内斋。怀文以爲不可,乃止。寻转扬州中从事史。时议省录尚书,怀文以爲非宜,上议不从。迁别驾从事史。

及江夏王义恭迁西阳王子尚爲扬州,居职如故。时荧惑守南斗,上乃废西州旧馆,使子尚移居东城以厌之。怀文曰:「天道示变,宜应之以德,今虽空西州,恐无益也。」不从,而西州竟废。

大明二年,迁尚书吏部郎,时朝议欲依古制置立王畿,扬州移居会稽,犹以星变故也。怀文曰:「周制封畿,汉置司隶,各因时宜,非存相反。安人定国,其揆一也。苟人心所安,天亦从之。未必改今追古,乃致平一。神州旧壤,历代相承,异于边州,或置或罢。既物情不悦,容亏化本。」又不从。

三年,子尚移镇会稽。迁抚军长史,行府州事。时囚系甚多,动经年月,怀文到任,讯五郡九百三十六狱,衆咸称平。入爲侍中,宠待隆密。竟陵王诞据广陵反,及城陷,士庶皆裸身鞭面然后加刑,聚所杀人首于石头南岸,谓之髑髅山。怀文陈其不可,上不纳。

孝武尝有事圆丘,未至期而雨晦竟夜。明旦风霁,云色甚美,帝升坛悦。怀文称庆曰:「昔汉后郊祀太一,白日重轮,神光四烛。今陛下有事兹礼,而膏雨迎夜,清景丽朝,斯实圣明幽感所致,臣愿与侍臣赋之。」上笑称善。

扬州移会稽,上忿浙江东人情不和,欲贬其劳禄,唯西州旧人不改。怀文曰:「扬州徙居,既乖人情,一州两格,尤失大体。」上不从。

怀文与顔竣、周朗素善,竣以失旨见诛,朗亦以忤意得罪。上谓怀文曰:「竣若知我杀之,亦当不敢如此。」怀文默然。又尝以岁夕与谢庄、王景文、顔师伯被敕入省,未及进,景文因谈言次称竣、朗人才之美,怀文与相酬和。师伯后因语次白上,叙景文等此言。怀文屡经犯忤,至此上倍不悦。

上又坏诸郡士族以充将吏,并不服役,至悉逃亡。加以严制不能禁,乃改用军法,得便斩之。莫不奔窜山湖,聚爲盗贼。怀文又以爲言。

斋库上绢年调钜万疋,绵亦称此,期限严峻。人间买绢一疋至三二千,绵一两三四百,贫者卖妻子,甚者或自缢死。怀文具陈人困,由是绵绢薄有所减,俄复旧。

子尚等诸皇子皆置邸舍,逐什一之利,爲患遍天下。怀文又曰:「列肆贩卖,古人所非。卜式明不雨之由,弘羊受致旱之责。若以用度不充,故宜量加减省。」不听。

孝建以来,抑黜诸弟,广陵平后,复欲更峻其科。怀文曰:「汉明不使其子比光武之子,前史以爲美谈。陛下既明管、蔡之诛,愿崇唐、卫之寄。」及海陵王休茂诛,欲遂前议。太宰江夏王义恭探得密旨,先发议端,怀文固请不可,由是得息。

时游幸无度,太后六宫常乘副车在后。怀文与王景文每谏不宜亟出,后因从坐松树下,风雨甚骤。景文曰:「卿可以言矣。」怀文曰:「独言无继,宜相与陈之。」江智深卧草侧,亦谓之善。俄而被召俱入雉场,怀文曰:「风雨如此,非圣躬所宜。」景文又曰:「怀文所啓宜从。」智深未及有言,上方注弩,作色曰:「卿欲效顔竣邪?何以恒知人事。」又曰:「顔竣小子,恨不得鞭其面。」

上每宴集,在坐者咸令沈醉。怀文素不饮酒,又不好戏,上谓故欲异己。谢庄尝诫怀文曰:「卿每与人异,亦何可久。」怀文曰:「吾少来如此,岂可一朝而变。非欲异物,性之所不能耳。」

五年,出爲晋安王子勋征虏长史、广陵太守。明帝坐朝正事毕,被遣还北,以女病求申,临辞又乞停三日,讫犹不去,爲有司所纠,免官,禁锢十年。既被免,卖宅还东。上大怒,收付廷尉赐死。

弟怀远爲始兴王浚征北长流参军,深见亲待。坐纳王鹦鹉爲妾,孝武徙之广州。刺史宗悫欲杀之,会南郡王义宣反,怀远颇闲文笔,悫起义,使造檄书,并衔命至始兴,与始兴相沈法系论起义事。事平,悫具爲陈请,由此见原。终孝武世不得还。前废帝世归,位武康令,撰南越志,及怀文文集并传于世。怀文三子:淡、深、冲。

冲字景绰,涉猎文义,仕宋历位抚军正佐,兼记室。及怀文得罪被系,冲兄弟行谢,情哀貌苦,见者伤之。柳元景欲救怀文,言于孝武曰:「沈怀文三子涂炭不可见,愿陛下速正其罪。」帝曰:「宜急杀之,使其意分。」竟杀之。元景爲之叹息,冲兄弟以此知名。累迁司徒录事。

齐武帝爲江州,冲爲征虏长史、寻阳太守。齐建元中,累迁太子中庶子。武帝在东宫,待以恩旧。及即位,转御史中丞、侍中。永明四年,爲五兵尚书。冲与兄淡、深名誉有优劣,世号爲「腰鼓兄弟」。淡、深并历御史中丞。兄弟三人皆爲司直,晋、宋所未有也。

中丞案裁之职,被恶者多结怨。永明中,深弹吴兴太守袁彖。建武中,彖从弟昂爲中丞,到官数日,奏弹深子缋父在僦白幰车,免官禁锢。冲母孔氏在东,邻家失火,疑爲人所焚爇,大呼曰:「我三儿皆作御史中丞,与人岂有善者。方恐肌分骨散,何但焚如。」兄弟后并历侍中,武帝方欲任冲,寻卒。追赠太常,諡曰恭子。

昙庆,怀文从父兄也。父发,员外散骑侍郎。昙庆仕宋位尚书左丞。时岁有水旱,昙庆议立常平仓以救人急,文帝纳其言而事不行。

大明元年,爲徐州刺史。时殿中员外将军裴景仁助戍彭城,景仁本北人,多悉关中事。昙庆使撰秦记十卷,叙苻氏事,其书传于世。

昙庆谨实清正,所莅有称绩。常谓子弟曰:「吾处世无才能,图作大老子耳。」世以长者称之。卒于祠部尚书。

周朗字义利,汝南安成人也。父淳,宋初历位侍中,太常。兄峤尚武帝第四女宣城德公主。二女适建平王宏、庐江王褘。以贵戚显官。朗少而爱奇,雅有风气,与峤志趋不同,峤甚疾之。爲江夏王义恭太尉参军。

元嘉二十七年春,朝议北侵魏,当遣义恭出镇彭城,爲诸军大统。朗闻之解职。及义恭出镇,府主簿羊希从行,与朗书戏之,劝令献奇进策。朗报书援引古义,辞意倜傥。

孝武即位,除建平王宏中军录事参军。时普责百官谠言,朗上书陈述得失,多自矜夸。书奏忤旨,自解去职。

后爲庐陵内史,郡界荒芜,颇有野兽。母薛氏欲见猎,朗乃合围纵火,令母观之。火逸烧郡解,朗悉以秩米起屋,偿所烧之限。称疾去官,爲州司所纠,还都谢孝武曰:「州司举臣愆失多不允,臣在郡猛兽三食人,虫鼠犯稼,以此二事上负陛下。」上变色曰:「州司不允,或可有之。虫兽之灾,甯关卿小物。」

朗寻丁母忧,每哭必恸,其馀颇不依居丧常节。大明四年,上使有司奏其居丧无礼。诏曰:「朗悖礼利口,宜合翦戮,微物不足乱典刑,特锁付边郡。」于是传送甯州,于道杀之。朗族孙顒。

顒字彦伦,晋左光禄大夫顗七世孙也。祖虎头,员外常侍。父恂,归乡相。

顒少爲族祖朗所知,解褐海陵国侍郎。益州刺史萧惠开赏异顒,携入蜀,爲厉锋将军,带肥乡、成都二县令,仍爲府主簿。常谓惠开性太险,每致谏,惠开不悦,答顒曰:「天险地险,王侯设险,但问用险何如耳。」随惠开还都。

宋明帝颇好玄理,以顒有辞义,引入殿内,亲近宿直。帝所爲惨毒之事,顒不敢显谏,辄诵经中因缘罪福事,帝亦爲之小止。元徽中,诏爲剡令,有恩惠,百姓思之。齐高帝辅政,爲齐殿中郎。建元初,爲长沙王后军参军、山阴令。还爲文惠太子中军录事参军。文惠在东宫,顒迁正员郎,始兴王前军谘议,直侍殿省,深见赏遇。

顒音辞辩丽,长于佛理,着三宗论言空假义。西凉州智林道人遗顒书深相赞美,言「捉麈尾来四十馀载,颇见宗录,唯此涂白黑无一人得者,爲之发病,非意此音猥来入耳」。其论见重如此。顒于锺山西立隐舍,休沐则归之。

转太子仆,兼着作,撰起居注。迁中书郎,兼着作如故。常游侍东宫。少从外氏车骑将军臧质家得卫恒散隶书法,学之甚工。文惠太子使顒书玄圃茅斋壁。国子祭酒何胤以倒薤书求就顒换之。顒笑答曰:「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每宾友会同,顒虚席晤语,辞韵如流,听者忘倦。兼善老、易,与张融相遇,辄以玄言相滞,弥日不解。清贫寡欲,终日长蔬,虽有妻子,独处山舍。甚机辩,卫将军王俭谓顒曰:「卿山中何所食?」顒曰:「赤米白盐,绿葵紫蓼。」文惠太子问顒菜食何味最胜,顒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何胤亦精信佛法,无妻。太子又问顒:「卿精进何如何胤?」顒曰:「三涂八难,共所未免,然各有累。」太子曰:「累伊何?」对曰:「周妻何肉。」其言辞应变如此。

转国子博士,兼着作如故。太学诸生慕其风,争事华辩。始着四声切韵行于时。后卒于官。子舍。

舍字升逸,幼聪颖,顒异之。临终谓曰:「汝不患不富贵,但当将之以道德。」及长博学,尤精义理,善诵诗书,音韵清辩。弱冠秀才,除太学博士。从兄绵爲剡县,赃汙不少,籍没资财,舍乃推宅助焉。

建武中,魏人吴苞南归,有儒学。尚书仆射江祏招苞讲,舍造坐折苞,辞理遒逸,由是名爲口辩。王亮爲丹阳尹,闻而悦之,辟爲主簿,政事多委焉。迁太常丞。

梁武帝即位,吏部尚书范云与顒素善,重舍才器,言之武帝,召拜尚书祠部郎。礼仪损益,多自舍出。先是,帝与诸王及吴平侯书皆云弟,舍立议,引武王、周公故事,皆曰汝,从之。

累迁鸿胪卿。时王亮得罪归家,故人莫至,舍独敦恩旧。及亮卒,身营殡葬,时人称之。迁尚书吏部郎,太子右卫率,右卫将军。虽居职屡徙,而常留省内,罕得休下。国史诏诰,仪体法律,军旅谋谟,皆兼掌之。日夜侍上,豫机密二十馀年,未尝离左右。帝以爲有公辅器。

初,范云卒,佥以沈约允当枢管,帝以约轻易不如徐勉,于是勉、舍同参国政。勉小嫌中废,舍专掌权辖,雅量不及勉而清简过之,两人俱称贤相。

时议国史,疑文帝纪传之名。舍以爲「帝纪之笼百事,如干象之包六爻,今若追而爲纪,则事无所包,若直书功德,则传而非纪。应于上纪之前,略有仰述」。从之。

舍占对辩捷,尝居直庐,语及嗜好,裴子野言从来不尝食姜。舍应声曰:「孔称'不彻',裴乃不尝。」一坐皆悦。与人论谑,终日不绝,而竟不言漏泄机事,衆尤服之。性俭素,衣服器用,居处床席,如布衣之贫者。每入官府,虽广厦华堂,闺阁重邃,舍居之则尘埃满积。以荻爲障,坏亦不修。历侍中、太子詹事。普通五年,南津校尉郭祖深获始兴相白涡书,饷舍衣履及婢,以闻,坐免官。以右骁骑将军知詹事。卒。上临哭哀动左右,追赠侍中、护军将军,諡曰简子。

初,帝锐意中原,群臣咸言不可,唯舍赞成之。普通中,累献捷,帝思其功,下诏述其德美。以爲「往者南司白涡之劾,恐外议谓朕有私,致此黜免。追愧若人一介之善,外可量加褒异,以旌善人」。舍集二十卷。二子弘义、弘信,弟子弘正。弘正字思行。父宝始,梁司徒祭酒。弘正幼孤,及弟弘让、弘直俱爲伯父舍所养。年十岁,通老子、周易。舍每与谈论,辄异之,曰:「观汝清理警发,后世知名,当出吾右。」河东裴子野深相赏纳,请以女妻之。十五,召补国子生,仍于国学讲易,诸生传习其义。以季春入学,孟冬应举,学司以日浅不许。博士到洽曰:「周郎弱冠讲经,岂俟策试?」

普通中,初置司文义郎,直寿光省,以弘正爲司义侍郎。弘正丑而不陋,吃而能谈,俳谐似优,刚肠似直,善玄理,爲当世所宗。藏法师于开善寺讲说,门徒数百,弘正年少,未知名,着红褌,锦绞髻,踞门而听,衆人蔑之,弗谴也。既而乘间进难,举坐尽倾,法师疑非世人,觇知,大相赏狎。刘显将之寻阳,朝贤毕祖道,显县帛十匹,约曰:「险衣来者以赏之。」衆人竞改常服,不过长短之间。显曰:「将有甚于此矣。」既而弘正绿丝布裤,绣假种,轩昂而至,折标取帛。中大通三年,昭明太子薨,其嗣华容公不得立,乃以晋安王纲爲皇太子。弘正奏记,请「抗目夷上仁之义,执子臧大贤之节」。其抗直守正如此。

常自称有才无相,仆射徐勉掌选,以其陋不堪爲尚书郎,乃献书于勉,其言甚切。稍迁国子博士。学中有宋元凶讲孝经碑,历代不改,弘正始到官,即表刊除。时于城西立士林馆,弘正居以讲授,听者倾朝野焉。弘正啓周易疑义凡五十条,又请释乾坤二系,复诏答之。

后爲平西邵陵王府谘议参军,有罪应流徙,敕以赐干陀利国。未去,寄系尚方。于狱上武帝讲武诗,降敕原罪,仍复本位。

弘正博物,知玄象,善占候。大同末,尝谓弟弘让曰:「国家阨在数年,当有兵起,吾与汝不知何所逃之。」及武帝纳侯景,弘正谓弘让曰:「乱阶此矣。」台城陷,弘正谄附王伟,又与周石珍合族,避景讳,改姓姬氏,拜太常。景将篡之际,使掌礼仪。

及王僧辩东讨,元帝谓僧辩曰:「王师近次,朝士孰当先来?」王僧辩曰:「其周弘正乎。弘正智不后机,体能济胜,无妻子之顾,有独决之明,其馀碌碌不逮也。」俄而前部传云弘正至,僧辩飞骑迎之。及见,欢甚,曰:「吾固知王僧达非后机者,公可坐吾膝上。」对曰:「可谓进而若将加诸膝,老夫何足以当。」僧辩即日啓元帝,元帝手书与弘正,仍遣使迎之,谓朝士曰:「晋氏平吴,喜获二陆,今我讨贼,亦得两周。」及至,礼数甚优,朝臣无比。授黄门侍郎,直侍中省。俄迁左户尚书,加散骑常侍。夏月着犊鼻褌,衣朱衣,爲有司所弹。其放达如此。

元帝尝着金楼子,曰:「余于诸僧重招提琰法师,隐士重华阳陶贞白,士大夫重汝南周弘正,其于义理清转无穷,亦一时之名士也。」

弘正善清谈,梁末爲玄宗之冠。及侯景平,僧辩啓送秘府图籍,敕弘正雠校。

时朝议迁都,但元帝再临荆陕,前后二十馀年,情所安恋,不欲归建业。兼故府臣僚皆楚人,并欲即都江陵,云:「建康盖是旧都,雕荒已极。且王气已尽,兼与北止隔一江,若有不虞,悔无所及。且臣等又闻荆南有天子气,今其应矣。」元帝无去意。时尚书左仆射王褒及弘正咸侍,帝顾曰:「卿意何如?」褒等以帝猜忌,弗敢衆中公害,唯唯而已。褒后因清闲,密谏还丹阳甚切,帝虽纳之,色不悦。及明日,衆中谓褒曰:「卿昨劝还建邺,不爲无理,吾昨夜思之,犹怀疑惑。」褒知不引纳,乃止。他日,弘正乃正色谏,至于再三,曰:「若如士大夫,唯圣王所都,本无定处。至如黔首,未见入建邺城,便谓未是天子,犹列国诸王。今日赴百姓之心,不可不归建邺。」当时颇相酬许。弘正退后,黄罗汉、宗懔乃言「弘正、王褒并东人,仰劝东下,非爲国计」。弘正窃知其言,他日乃复上前面折二人,曰:「若东人劝下东,谓之私计,西人劝住西,亦是私计不?」衆人默然,而人情并劝迁都。上又曾以后堂大集文武,其预会者四五百人,帝欲遍试人情,曰:「劝吾去者左袒。」于是左袒者过半。武昌太守朱买臣,上旧左右,而阉人也,颇有干用,故上擢之。及是劝上迁,曰:「买臣家在荆州,岂不愿官长住,但恐是买臣富贵,非官富贵邪!」上深感其言,卒不能用。

及魏平江陵,弘正遁归建邺。太平元年,授侍中,领国子祭酒,迁太帝卿、都官尚书。陈武帝授太子詹事。天嘉元年,迁侍中、国子祭酒,往长安迎宣帝。三年,自周还。废帝嗣位,领都官尚书,总知五礼事。宣帝即位,迁特进,领国子祭酒,加扶。太建五年,授尚书右仆射。寻敕侍东宫讲论语、孝经。太子以弘正德望素重,有师资之敬焉。

弘正特善玄言,兼明释典,虽硕德名僧,莫不请质疑滞。六年,卒官,年七十九,赠侍中、中书监,諡曰简子。所着周易讲疏十六卷,论语疏十一卷,庄子疏八卷,老子疏五卷,孝经疏二卷,集二十卷,行于代。

子豫玄,年十四,与俱载入东,乘小船度岸,见藤花,弘正挽之,船覆俱溺,弘正仅免,豫玄遂得心惊疾。次子坟,尚书吏部郎。

弘让性简素,博学多通。始仕不得志,隐于句容之茅山,频征不出。晚仕侯景,爲中书侍郎,人问其故,对曰:「昔王道正直,得以礼进退,今乾坤易位,不至将害于人,吾畏死耳。」始彭城刘孝先亦辞辟命,随兄孝胜在蜀。武陵建号,仕爲世子府谘议参军。二隐并获讥于代。

弘让承圣初,爲国子祭酒。二年,爲仁威将军,城句容以居之,命曰仁威垒。陈天嘉初,以白衣领太常卿、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

弘让弟弘直,字思方,幼而聪敏。仕梁爲西中郎湘东王外兵记室参军,与东海鲍泉、南阳宗懔、平原刘缓、沛国刘彀同掌书记。王出镇江、荆二州,累除谘议参军。及承制,封湘滨县侯。累迁昌州刺史。

王琳之举兵,弘直在湘州,琳败,乃入陈,位太帝卿、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

弘直方雅敦厚,气调高于次昆。或问三周孰贤,人曰「若蜂腰矣」。太建七年卒。遗疏:「气绝之后,便买市中见材小形者。敛以时服,古人通制,但下见先人,必须备礼,可着单衣裙衫故履。既应侍养,宜备纷帨,或逢善友,又须香烟,棺内唯安白布手巾粗香炉而已,此外无所用。」卒于家,年七十六。有集二十卷。

子确,字士潜,美容仪,宽大有行检。博涉经史,笃好玄言。位都官尚书,祯明初卒。

论曰:文人不护细行,古令之所同焉。由夫声裁所知,故取忤于人者也。观夫顔、谢之于宋朝,非不名高一代,灵运既以取毙,延之亦踬当年,向之所谓贵身,翻成害己者矣。士逊援笔数罪,陵雠犯难,饵彼慈亲,弃之兽吻,以此爲忠,无闻前诰。夫自忍其亲,必将忍人之亲,士逊自忘其孝,期以申人之孝,自非严父之辞允而义惬,则难乎免矣。师伯行己纵欲,好进忘退,既以此始,亦以此终,宜乎。怀文蹈履之地,足以追踪古烈,孔母致惧中丞,其诫深矣。周朗始终之节,亦倜傥爲尤。顒、舍父子,文雅不坠,弘正兄弟义业,几乎德门者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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