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八十三
列传第七十
○王守诚
王守诚,字君实,太原阳曲人。气宇和粹,性好学,从邓文原、虞集游,文辞日进。泰定元年,试礼部第一,廷对赐同进士出身,授秘书郎。迁太常博士,续编《太常集礼》若干卷以进。转艺林库使,与著《经世大典》。拜陕西行台监察御史。除奎章阁鉴书博士。拜监察御史。佥山东廉访司事。改户部员外郎、中书右司郎中。拜礼部尚书。与修辽、金、宋三史,书成,擢参议中书省事。调燕南廉访使。至正五年,帝遣使宣抚四方,除守诚河南行省参知政事,与大都留守答尔麻失里使四川,首荐云南都元帅述律铎尔直有文武材。初,四川廉访使某与行省平章某不相能,诬宣使苏伯延行贿于平章某,瘐死狱中。至是,伯延亲属有诉。会茶盐转运司官亦讼廉访使累受金,廉访使仓皇去官,至扬州死。副使而下,皆以事罢。宪史四人、奏差一人,籍其家而窜之,余皆斥去。重庆铜梁县尹张文德,出遇少年执兵刃,疑为盗,擒执之,果拒敌。文德斩其首,得怀中帛旗,书曰南朝赵王。贼党闻之,遂焚劫双山。文德捕杀百余人。重庆府官以私怨使县吏诬之,乃议文德罪,比不即捕强盗例加四等。遇赦免,犹拟杖一百。守诚至,为直其事。他如以赃罪诬人,动至数千缗,与夫小民田婚之讼,殆百十计,守诚皆辨析详谳,辞穷吐实,为之平反。州县官多取职田者,累十有四人,悉厘正之。因疏言:「仕于蜀者,地僻路遥,俸给之薄,何以自养。请以户绝及屯田之荒者,召人耕种,收其入以增禄秩。」宜宾县尹杨济亨欲于蟠龙山建宪宗神御殿,儒学提举谢晋贤请复文翁石室为书院,皆采以上闻成之,风采耸动天下,论功居诸道最。进资政大夫、河南行省左丞。未上,母刘氏殁于京师,闻丧亟归,遂遘疾,以至正九年正月卒,年五十有四。帝赐钞万缗,谥文昭。有文集若干卷。
○王思诚
王思诚,字致道,兗州嵫阳人。天资过人,七岁,从师授《孝经》、《论语》,即能成诵。家本业农,其祖佑诟家人曰:「兒大不教力田,反教为迂儒邪!」思诚愈自力弗懈。后从汶阳曹元用游,学大进。中至治元年进士第,授管州判官,召为国子助教,改翰林国史院编修官。寻升应奉翰林文字,再转为待制。至正元年,迁奉议大夫、国子司业。二年,拜监察御史,上疏言:「京畿去年秋不雨,冬无雪,方春首月蝗生,黄河水溢。盖不雨者,阳之亢,水涌者,阴之盛也。尝闻一妇衔冤,三年大旱,往岁伯颜专擅威福,仇杀不辜,郯王之狱,燕铁木兒宗党死者,不可胜数,非直一妇之冤而已,岂不感伤和气邪!宜雪其罪。敕有司行祷百神,陈牲币,祭河伯,发卒塞其缺,被灾之家,死者给葬具,庶几可以召阴阳之和,消水旱之变,此应天以实不以文也。」
行部至檀州,首言:「采金铁冶提举司,设司狱,掌囚之应徒配者,钛趾以舂金矿,旧尝给衣与食,天历以来,水坏金冶,因罢其给,啮草饮水,死者三十余人,濒死者又数人。夫罪不至死,乃拘囚至于饥死,不若加杖而使速死之愈也。况州县俱无囚粮,轻重囚不决者,多死狱中,狱吏妄报其病月日用药次第。请定瘐死多寡罪,著为令。」又言:「至元十六年,开坝河,设坝夫户八千三百七十有七,车户五千七十,出车三百九十辆,船户九百五十,出船一百九十艘,坝夫累岁逃亡,十损四五,而运粮之数,十增八九,船止六十八艘,户止七百六十有一,车之存者二百六十七辆,户之存者二千七百五十有五,昼夜奔驰,犹不能给,坝夫户之存者一千八百三十有二,一夫日运四百余石,肩背成疮,憔悴如鬼,甚可哀也。河南、湖广等处打捕鹰房府,打捕户尚玉等一万三千二百二十五户,阿难答百姓刘德元等二千三百户,可以签补,使劳佚相资。」又言:「燕南、山东,密迩京师,比岁饥馑,群盗纵横,巡尉弓兵与提调捕盗官,会邻境以讨之,贼南则会于北,贼西则会于东,及与贼会,望风先遁,请立法严禁之。」又言:「初开海道,置海仙鹤哨船四十余艘,往来警逻。今弊船十数,止于刘家港口,以捕盗为名,实不出海,以致寇贼猖獗,宜即莱州洋等处分兵守之,不令泊船岛屿,禁镇民与梢水为婚,有能捕贼者,以船畀之,获贼首者,赏以官。仍移江浙、河南行省,列戍江海诸口,以诘海商还者,审非寇贼,始令泊船。下年粮船开洋之前,遣将士乘海仙鹤于二月终旬入海,庶几海道宁息。」朝廷多是其议。
松州官吏诬构良民以取赂,诉于台者四十人,选思诚鞫问,思诚密以他事入松州境,执监州以下二十三人,皆罪之。还至三河县,一囚诉不已,俾其党异处,使之言,囚曰:「贼向盗某芝麻,某追及,刺之几死,贼以是图复仇,今弓手欲捕获功之数,适中贼计。其赃,实某妻裙也。」以裙示失主,主曰:「非吾物。」其党词屈,遂释之。丰润县一囚,年最少,械系濒死,疑而问之,曰:「昏暮三人投宿,将诣集场,约同行,未夜半,趣行,至一冢间,见数人如有宿约者,疑之,众以为盗告,不从,胁以白刃,驱之前,至一民家,众皆入,独留户外,遂潜奔赴县,未及报而被收。」思诚遂正有司罪,少年获免。出佥河南山西道肃政廉访司事,行部武乡县,监县来迓,思诚私语吏属曰:「此必赃吏。」未几,果有诉于道侧者,问曰:「得无诉监县敓汝马乎?」其人曰:「然。」监县抵罪。吏属问思诚先知之故,曰:「衣弊衣,乘骏马,非诈而何!」陕西行台言:「欲疏凿黄河三门,立水陆站以达于关陕。」移牍思诚,会陕西、河南省宪臣及郡县长吏视之,皆畏险阻,欲以虚辞复命,思诚怒曰:「吾属自欺,何以责人!何以待朝廷!诸君少留,吾当躬诣其地。」众惶恐从之,河中滩碛百有余里,礁石错出,路穷,舍骑徒行,攀藤葛以进,众惫喘汗弗敢言,凡三十里,度其不可,乃作诗历叙其险,执政采之,遂寝其议。
召修辽、金、宋三史,调秘书监丞。会国子监诸生相率为哄,复命为司业。思诚召诸生立堂下,黜其首为哄者五人,罚而降斋者七十人,勤者升,惰者黜,于是更相勉励。超升兵部侍郎,监烧燕南昏钞,忽心悸弗宁,已而母病,事毕,驰还京师侍疾。及丁内忧,扶榇南归。甫禫,朝廷行内外通调法,选郡县守令,起思诚太中大夫、河间路总管。磁河水频溢,决铁灯干。铁灯干,真定境也,召其邑吏,责而惩之。遂集民丁作堤,昼夜督工,期月而塞。复筑夹堤于外,亘十余里,命濒河民及弓手,列置草舍于上,系木以防盗决。是年,民获耕艺,岁用大稔。乃募民运碎甓,治郭外行道,高五尺,广倍之,往来者无泥涂之病。南皮民父祖,尝濒御河种柳,输课于官,名曰柳课。后河决,柳俱没,官犹征之,凡十余年,其子孙益贫,不能偿,思诚连请于朝除之。郡庭生嘉禾三本,一本九茎,一本十六茎,一本十三茎,茎五六穗,僚属欲上进,思诚曰:「吾尝恶人行异政,沽美名。」乃止。所辖景州广川镇,汉董仲舒之里也,河间尊福乡,博士毛苌旧居也,皆请建书院,设山长员。召拜礼部尚书。
十二年,帝以四方民颇失业,命名臣巡行劝课。思诚至河间及山东诸路,召集父老,宣帝德意,莫不感泣,缄进二麦、豌豆,帝嘉之,赐上尊二。召还,迁国子祭酒,俄复为礼部尚书,知贡举,升集贤侍讲学士,兼国子祭酒。应诏言事:一曰置行省丞相以专方面;二曰宽内郡征输以固根本;三曰汰冗兵以省粮运;四曰改禄秩以养官廉;五曰罢行兵马司以便诘捕;六曰复倚郭县以正纪纲;七曰设常选以起淹滞。寻出为陕西行台治书侍御史,辞以老病,不允,力疾戒行。
十七年春,红巾陷商州,夺七盘,进据蓝田县,距奉元一舍。思诚会豫王阿剌忒纳失里及省院官于安西王月鲁帖木兒邸,众汹惧无言,思诚曰:「陕西重地,天下之重轻系焉。察罕帖木兒,河南名将,贼素畏之,宜遣使求援,此上策也。」戍将嫉客兵轧己,论久不决,思诚曰:「吾兵弱,旦夕失守,咎将安归!」乃移书察罕帖木兒曰:「河南为京师之庭户,陕西实内郡之籓篱,两省相望,互为脣齿,陕西危,则河南岂能独安乎?」察罕帖木兒新复陕州,得书大喜,曰:「先生真有为国为民之心,吾宁负越境擅发之罪。」遂提轻兵五千,倍道来援。思诚犒军于凤凰山,还定守御九事,夜宿台中,未尝解衣。同官潜送妻子过渭北,思诚止之。分守北门,其属闻事急,欲图苟免,思诚从容谕之曰:「吾受国重寄,安定一方,期戮力报效,死之可也。自古皆有死,在迟与速耳。」众乃安。既而援兵破贼,河南总兵官果以察罕帖木兒擅调,遣人问之,思诚亟请于朝,宜命察罕帖木兒专守关陕,仍令便宜行事,诏从之。
行枢密院掾史田甲,受赂事觉,匿豫邸,监察御史捕之急,并系其母,思诚过市中,见之,曰:「嘻!古者罪人不孥,况其母乎!吾不忍以子而系其母。」令释之,不从,思诚因自劾不出,诸御史谒而谢之。初,监察御史有封事,自中丞以下,惟署纸尾,莫敢问其由,事行,始知之,思诚曰:「若是,则上下之分安在!」凡上章,必拆视,不可行者,以台印封置架阁库。俄起五省余丁军,思诚争曰:「关中方用兵,困于供给,民多愁怨,复有是役,万一为变,所系岂轻耶!」事遂寝。十七年,召拜通议大夫、国子祭酒,时卧疾,闻命即起,至朝邑,疾复作。十月,卒于旅舍,年六十有七。谥献肃。
○李好文
李好文,字惟中,大名之东明人。登至治元年进士第,授大名路浚州判官。入为翰林国史院编修官、国子助教。泰定四年,除太常博士。会盗窃太庙神主,好文言:「在礼,神主当以木为之,金玉祭器,宜贮之别室。」又言:「祖宗建国以来,七八十年,每遇大礼,皆临时取具,博士不过循故事应答而已。往年有诏为《集礼》,而乃令各省及各郡县置局纂修,宜其久不成也。礼乐自朝廷出,郡县何有哉!」白长院者,选僚属数人,仍请出架阁文牍,以资采录。三年,书成,凡五十卷,名曰《太常集礼》。迁国子博士。丁内忧,服阕,起为国子监丞,拜监察御史。时复以至元纪元,好文言:「年号袭旧,于古未闻,袭其名而不蹈其实,未见其益。」因言时弊不如至元者十余事。录囚河东,有李拜拜者,杀人,而行凶之仗不明,凡十四年不决,好文曰:「岂有不决之狱如是其久乎!」立出之。王傅撒都剌,以足蹋人而死,众皆曰:「杀人非刃,当杖之。」好文曰:「怙势杀人,甚于用刃,况因有所求而杀之,其情为尤重。」乃置之死,河东为之震肃。出佥河南、浙东两道廉访司事。
六年,帝亲享太室,召佥太常礼仪院事。至正元年,除国子祭酒,改陕西行台治书侍御史,迁河东道廉访使。三年,郊祀,召为同知太常礼仪院事。帝之亲祀也,至宁宗室,遣阿鲁问曰:「兄拜弟可乎?」好文与博士刘闻对曰:「为人后者,为之子也。」帝遂拜。由是每亲祀,必命好文摄礼仪使。四年,除江南行台治书侍御史,未行,改礼部尚书,与修辽、金、宋史,除治书侍御史,仍与史事。俄除参议中书省事,视事十日,以史故,仍为治书。已而复除陕西行台治书侍御史,时台臣皆缺,好文独署台事。西蜀奉使,以私憾摭拾廉访使曾文博、佥事兀马兒、王武事,文博死,兀马兒诬服,武不屈,以轻侮抵罪。好文曰:「奉使代天子行事,当问民疾苦,黜陟邪正,今行省以下,至于郡县,未闻举劾一人,独风宪之司,无一免者,此岂正大之体乎!」率御史力辨武等之枉,并言奉使不法者十余事。六年,除翰林侍讲学士,兼国子祭酒,又迁改集贤侍讲学士,仍兼祭酒。
九年,出参湖广行省政事,改湖北道廉访使,寻召为太常礼仪院使。于是帝以皇太子年渐长,开端本堂,命皇太子入学,以右丞相脱脱、大司徒雅不花知端本堂事,而命好文以翰林学士兼谕德。好文力辞,上书宰相曰:「三代圣王,莫不以教世子为先务,盖帝王之治本于道,圣贤之道存于经,而传经期于明道,出治在于为学,关系至重,要在得人。自非德堪范模,则不足以辅成德性。自非学臻阃奥,则不足以启迪聪明。宜求道德之鸿儒,仰成国家之盛事。而好文天资本下,人望素轻,草野之习,而久与性成,章句之学,而浸以事废,骤膺重托,负荷诚难。必别加选抡,庶几国家有得人之助,而好文免妨贤之讥。」丞相以其书闻,帝嘉叹之,而不允其辞,好文言:「欲求二帝三王之道,必由于孔氏,其书则《孝经》、《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乃摘其要略,释以经义,又取史传及先儒论说,有关治体而协经旨者,加以所见,仿真德秀《大学衍义》之例,为书十一卷,名曰《端本堂经训要义》,奉表以进,诏付端本堂,令太子习焉。好文又集历代帝王故事,总百有六篇:一曰圣慧,如汉孝昭、后汉明帝幼敏之类;二曰孝友,如舜、文王及唐玄宗友爱之类;三曰恭俭,如汉文帝却千里马、罢露台之类;四曰圣学,如殷宗缉学,及陈、隋诸君不善学之类。以为太子问安余暇之助。又取古史,自三皇迄金、宋,历代授受,国祚久速,治乱兴废为书,曰《大宝录》。又取前代帝王是非善恶之所当法当戒者为书,名曰《大宝龟鉴》。皆录以进焉。久之,升翰林学士承旨,阶荣禄大夫。十六年,复上书皇太子,其言曰:「臣之所言,即前日所进经典之大意也,殿下宜以所进诸书,参以《贞观政要》、《大学衍义》等篇,果能一一推而行之,则万几之政、太平之治,不难致矣。」皇太子深敬礼而嘉纳之。后屡引年乞致仕,辞至再三,遂拜光禄大夫、河南行省平章政事,仍以翰林学士承旨一品禄终其身。
○孛术鲁鋋子远附
孛术鲁翀,字子翚,其先隆安人。金泰和间,定女直姓氏,属望广平。祖德,从宪宗南征,因家邓之顺阳,以功封南阳郡侯。父居谦,用翀贵,封南阳郡公。初,居谦辟掾江西,以家自随,生翀赣江舟中,釜鸣者三,人以为异。翀稍长,即勤学。父殁,家事渐落,翀不恤,而为学益力,乃自顺阳复往江西,从新喻萧克翁学。克翁,宋参政燧之四世孙也,隐居不仕,学行为州里所敬。尝夜梦大鸟止其所居,翼覆轩外,举家惊异,出视之,冲天而去。明日,翀至。翀始名思温,字伯和,克翁为易今名字,以梦故。后复从京兆萧渼游,其学益宏以肆。翰林学士承旨姚燧以书抵渼曰:「燧见人多矣,学问文章,无足与子翚比伦者。」于是渼以女妻之。
大德十一年,用荐者,授襄阳县儒学教谕,升汴梁路儒学正。会修《世皇实录》,燧首以翀荐。至大四年,授翰林国史院编修官。延祐二年,擢河东道廉访司经历,迁陕西行台监察御史,赈济吐蕃,多所建白。五年,拜监察御史。时英皇未出阁,翀言:「宜择正人以辅导。」帝嘉纳之。寻劾奏中书参议元明善,帝初怒,不纳,明日,乃命改明善他官,而传旨慰谕翀。巡按辽阳,有旨给以弓矢环刀。后因为定制。还往淮东核宪司官声迹,淮东宪臣,惟尚刑,多置狱具,翀曰:「国家所以立风纪,盖将肃清天下,初不尚刑也。」取其狱具焚之。时有旨凡以吏进者,例降二等,从七品以上不得用。翀言:「科举未立,人才多以吏进,若一概屈抑,恐未足尽天下持平之议。请吏进者,宜止于五品。」许之,因著为令。除右司都事。时相铁木迭兒专事刑戮,以复私憾,翀因避去。
顷之,擢翰林修撰,又改左司都事。于是拜住为左相,使人劳翀曰:「今规模已定,不同往日,宜早至也。」翀强为起。会国子监隶中书,俾翀兼领之。先是,陕西有变,府县之官多罣罥者,翀白丞相曰:「此辈皆胁从,非同情者。」乃悉加铨叙。帝方猎柳林,驻故东平王安童碑所,因献《驻跸颂》,皆称旨,命坐,赐饮尚尊。从幸上京,次龙虎台,拜住命翀传旨中书,翀领之,行数步,还曰:「命翀传否?」拜住叹曰:「真谨饬人也。」间谓翀曰:「尔可作宰相否?」翀对曰:「宰相固不敢当,然所学,宰相事也。夫为宰相者,必福德才量四者皆备,乃足当耳。」拜住大悦,以酒觞翀曰:「非公,不闻此言。」迎驾至行在所,翀入见,帝赐之坐。升右司员外郎,奉旨预修《大元通制》,书成,翀为之序。泰定元年,迁国子司业。明年,出为河南行省左右司郎中。丞相曰:「吾得贤佐矣。」翀曰:「世祖立国,成宪具在,慎守足矣。譬若乘舟,非一人之力所能运也。」翀乃开壅除弊,省务为之一新。三年,擢燕南河北道廉访使,晋州达鲁花赤有罪就逮,而奉使宣抚以印帖征之,欲缓其事,翀发其奸,奉使因遁去。入佥太常礼仪院事,盗窃太庙神主,翀言:「各室宜增设都监员,内外严置局锁,昼巡夜警,永为定制。」从之。又纂修《太常集礼》,书成而未上,有旨命翀兼经筵官。
文宗之入也,大臣问以典故,翀所建白近汉文故事,众皆是之。文宗尝字呼子翚而不名。命翀与平章政事温迪罕等十人,商论大事,日夕备顾问,宿直东庑下。文宗虚大位以俟明宗,翀极言:「大兄远在朔漠,北兵有阻,神器不可久虚,宜摄位以俟其至。」文宗纳其言。及文宗亲祀天地、社稷、宗庙,翀为礼仪使,详记行礼节文于笏,遇至尊不敢直书,必识以两圈,帝偶取笏视,曰:「此为皇帝字乎?」因大笑,以笏还翀。竣事,上《天历大庆诗》三章,帝命藏之奎章阁。擢陕西汉中道廉访使。会立太禧院,除佥太禧宗禋院,兼祗承神御殿事,诏遣使趣之还。迎驾至龙虎台,帝问:「子翚来何缓?」太禧院使阿荣对曰:「翀体丰肥,不任乘马,从水道来,是以缓耳。」太禧臣日聚禁中,以便顾问,帝尝问阿荣曰:「鲁子翚饮食何如?」对曰:「与众人同。」又问:「谈论如何?」曰:「翀所谈,义理之言也。」从幸上都,尝奉敕撰碑文,称旨,帝曰:「候朕还大都,当还汝润笔赀也。」
迁集贤直学士,兼国子祭酒。诸生素已望翀,至是,私相欢贺。翀以古者教育有业,退必有居。旧制,弟子员初入学,以羊贽,所贰之品与羊等。翀曰:「与其餍口腹,孰若为吾党燥湿寒暑之虞乎!」命撙集之,得钱二万缗有奇,作屋四区,以居学者。诸生积分,有六年未及释褐者,翀至,皆使就试而官之。帝师至京师,有旨朝臣一品以下,皆乘白马郊迎。大臣俯伏进觞,帝师不为动,惟翀举觞立进曰:「帝师,释迦之徒,天下僧人师也。余,孔子之徒,天下儒人师也。请各不为礼。」帝师笑而起,举觞卒饮,众为之栗然。
文宗崩,皇太后听政,命别不花、塔失海牙、阿兒思兰、马祖常、史显夫及翀六人,商论国政。翀以大位不可久虚,请嗣君即位,早正宸极,以幸天下。帝既即位,大臣以为赦不可频行,翀曰:「今上以圣子神孙,入继大统,当新天下耳目。今不赦,岂可收怨于新造之君乎!」皇太后以为宜从翀言,议乃定。迁礼部尚书,阶中宪大夫。有大官妻无子而妾有子者,其妻以田尽入于僧寺,其子讼之,翀召其妻诘之曰:「汝为人妻,不以资产遗其子,他日何面目见汝夫于地下!」卒反其田。
元统二年,除江浙行省参知政事。逾年,以迁葬故归乡里。明年,召为翰林侍讲学士,以疾辞,不上。至元四年卒,年六十。赠通奉大夫、陕西行省参知政事、护军,追封南阳郡公,谥文靖。
翀状貌魁梧,不妄言笑。其为学一本于性命道德,而记问宏博,异言僻语,无不淹贯。文章简奥典雅,深合古法。用是天下学者,仰为表仪。其居国学者久,论者谓自许衡之后,能以师道自任者,惟耶律有尚及翀而已。有文集六十卷。
子远,字朋道,以翀廕调秘书郎,转襄阳县尹,须次居南阳。贼起,远以忠义自奋,倾财募丁壮,得千余人,与贼拒战,俄而贼大至,远被害死。远妻雷为贼所执,贼欲妻之,乃诋贼曰:「我鲁参政冢妇,县令嫡妻,夫死不贰,肯从汝狗彘以生乎!」贼丑其言,将辱之,雷号哭大骂,不从,乃见杀。举家皆被害。
○李枿
李泂,字溉之,滕州人。生有异质,始从学,即颖悟强记。作为文辞,如宿习者。姚燧以文章负大名,一见其文,深叹异之,力荐于朝,授翰林国史院编修官。未几,以亲老,就养江南。久之,辟中书掾,非其志也。及考除集贤院都事,转太常博士。拜住为丞相,闻泂名,擢监修国史长史,历秘书监著作郎、太常礼仪院经历。泰定初,除翰林待制,以亲丧未克葬,辞而归。天历初,复以待制召。于是文宗方开奎章阁,延天下知名士充学士员,泂数进见,奏对称旨,超迁翰林直学士,俄特授奎章阁承制学士。泂既为帝所知遇,乃著书曰《辅治篇》以进,文宗嘉纳之。朝廷有大议,必使与焉。会诏修《经世大典》,泂方卧疾,即强起,曰:「此大制作也,吾其可以不预!」力疾同修。书成,既进奏,旋谒告以归。复除翰林直学士,遣使召之,竟以疾不能起。
泂骨骼清峻,神情开朗,秀眉疏髯,目莹如电,颜面如冰玉,而脣如渥丹然,峨冠褒衣,望之者疑为神仙中人也。其为文章,奋笔挥洒,迅飞疾动,汩汩滔滔,思态叠出,纵横奇变,若纷错而有条理,意之所至,臻极神妙。泂每以李太白自似,当世亦以是许之。尝游匡庐、王屋、少室诸山,留连久乃去,人莫测其意也。侨居济南,有湖山花竹之胜,作亭曰天心水面,文宗尝敕虞集制文以记之。泂尤善书,自篆、隶、草、真皆精诣,为世所珍爱。卒年五十九。有文集四十卷。
○苏天爵
苏天爵,字伯修,真定人也。父志道,历官岭北行中书省左右司郎中,和林大饥,救荒有惠政,时称能吏。天爵由国子学生公试,名在第一,释褐,授从仕郎、大都路蓟州判官。丁内外艰,服除,调功德使司照磨。泰定元年,改翰林国史院典籍官,升应奉翰林文字。至顺元年,预修《武宗实录》。二年,升修撰,擢江南行台监察御史。
明年,虑囚于湖北。湖北地僻远,民獠所杂居,天爵冒瘴毒,遍历其地。囚有言冤状者,天爵曰:「宪司岁两至,不言何也?」皆曰:「前此虑囚者,应故事耳。今闻御史至,当受刑,故不得不言。」天爵为之太息。每事必究心,虽盛暑,犹夜篝灯,治文书无倦。沅陵民文甲无子,育其甥雷乙,后乃生两子,而出乙,乙俟两子行卖茶,即舟中取斧,并斫杀之,沈斧水中,而血渍其衣,迹故在。事觉,乙具服,部使者乃以三年之疑狱释之。天爵曰:「此事二年半耳,且不杀人,何以衣污血?又何以知斧在水中?又其居去杀人处甚近,何谓疑狱?」遂复置于理。常德民卢甲、莫乙、汪丙同出佣,而甲误堕水死,甲弟之为僧者,欲私甲妻不得,诉甲妻与乙通,而杀其夫。乙不能明,诬服击之死,断其首弃草间,尸与仗弃谭氏家沟中。吏往索,果得髑髅,然尸与仗皆无有,而谭诬证曾见一尸,水漂去。天爵曰:「尸与仗纵存,今已八年,未有不腐者。」召谭诘之,则甲未死时,目已瞽,其言曾见一尸水漂去,妄也。天爵语吏曰:「此乃疑狱,况不止三年。」俱释之。其明于详谳,大抵此类。
入为监察御史,道改奎章阁授经郎。元统元年,复拜监察御史,在官四阅月,章疏凡四十五上,自人君至于朝廷政令、稽古礼文、闾阎幽隐,其关乎大体、系乎得失者,知无不言。所劾者五人,所荐举者百有九人。明年,预修《文宗实录》,迁翰林待制,寻除中书右司都事,兼经筵参赞官。后至元二年,由刑部郎中改御史台都事。三年,迁礼部侍郎。五年,出为淮东道肃政廉访使,宪纲大振,一道肃然。入为枢密院判官。明年,改吏部尚书,拜陕西行台治书侍御史,复为吏部尚书,升参议中书省事。是时,朝廷更立宰相,庶务多所弛张,而天子图治之意甚切,天爵知无不言,言无顾忌,夙夜谋画,须发尽白。
至正二年,拜湖广行省参知政事,迁陕西行台侍御史。四年,召为集贤侍讲学士,兼国子祭酒。天爵自以起自诸生,进为师长,端己悉心,以范学者。明年,出为山东道肃政廉访使,寻召还集贤,充京畿奉使宣抚。究民所疾苦,察吏之奸贪,其兴除者七百八十有三事,其纠劾者九百四十有九人,都人有包、韩之誉,然以忤时相意,竟坐不称职罢归。七年,天子察其诬,乃复起为湖北道宣慰使、浙东道廉访使,俱未行。拜江浙行省参知政事。江浙财赋,居天下十七,事务最烦剧,天爵条分目别,细巨不遗。九年,召为大都路都总管,以疾归。俄复起为两浙都转运使,时盐法弊甚,天爵拯治有方,所办课为钞八十万锭,及期而足。十二年,妖寇自淮右蔓延及江东,诏仍江浙行省参知政事,总兵于饶、信,所克复者,一路六县。其方略之密,节制之严,虽老帅宿将不能过之。然以忧深病积,遂卒于军中。年五十九。
天爵为学,博而知要,长于纪载,尝著《国朝名臣事略》十五卷、《文类》七十卷。其为文,长于序事,平易温厚,成一家言,而诗尤得古法,有诗稿七卷、文稿二十卷。于是中原前辈,凋谢殆尽,天爵独身任一代文献之寄,讨论讲辩,虽老不倦。晚岁,复以释经为己任。学者因其所居,称之为滋溪先生。其他所著文,有《松?章疏》五卷、《春风亭笔记》二卷;《辽金纪年》、《黄河原委》,未及脱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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