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编·卷二
常州宜兴县黄土村,东坡南迁北归,尝与单秀才步田至其地。地主携酒来饷曰:“此红友也。”坡曰:“此人知有红友,而不知有黄封,可谓快活。”余尝因是言而推之,金貂紫绶,诚不如黄帽青蓑;朱毂绣鞍,诚不如芒鞋藤杖;醇醪养牛,诚不如白酒黄鸡;玉户金铺,诚不如松窗竹屋。无他,其天者全也。
韩平原尝为南海尉,延一士人作馆客,甚贤而文。既别,音问杳不通。平原当国,常思其人。一日,忽来上谒,盖已改名登第数年矣。一见欢甚,馆遇极厚。尝夜阑酒罢,平原屏左右,促膝问曰:“某谬当国秉,外间议论若何?”其人太息曰:“平章家族危如累卵矣,尚复何言?”子原愕然问故。对曰:“是不难知也,椒殿之立,非出于平章,则椒殿怨矣。皇于之立,非出于平章,则皇子怨矣。贤人君子,自朱熹、彭龟年、赵汝愚而下,斥逐贬死,不可胜数,则士大夫怨矣。边衅既开,三军暴骨,孤儿寡妇之哭声相闻,则三军怨矣。并边之民死于杀掠,内地之民死于科需,则四海万姓皆怨矣。丛是众怨,平章何以当之?”平原默然久之曰:“何以教我?”其人辞谢再三。固问,乃曰:“仅有一策,主上非心黄屋,若急建青宫,开陈三圣家法,为揖逊之举,则皇子之怨可变而为恩,而椒殿退居德寿,虽怨无能为矣。于是辅佐新君,涣然与海内更始,曩时诸贤,死者赠恤,生者召擢。遣使聘虏,释怨请和,以安边境。优犒诸军,厚恤死士,除苛解?匿,尽去军兴无名之赋,使百姓有更生之意。然后选择名儒,逊以相位,乞身告老,为绿野之游,则易危为安,转祸为福,或者其庶几乎!”平原犹豫不能决,欲留其人,处以掌故。其人力辞,竟去。未几祸作。
杜少陵诗云“鸥行炯自如”,形容甚妙。如《召南》大夫节俭正直,而退食委蛇;彼都人士,行归于周,而从容有常,皆炯自如者也。
杜少陵诗云:“莫笑田家老瓦盆,自从盛酒长儿孙。倾银注玉惊人眼,共醉终同卧竹根。”盖言以瓦盆盛酒,与倾银壶而注玉杯者同一醉也,尚何分别之有。由是推之,蹇驴布鞯,与金鞍骏马同一游也;松床莞席,与绣帷玉枕同一寝也。知此,则贫富贵贱,可以一视矣。昔有仆嫌其妻之陋者,主翁闻之,召仆至。以银杯瓦碗各一,酌酒饮之。问曰:“酒佳乎?”对曰:“佳。”“银杯者佳乎?瓦碗者佳乎!”对曰:“皆佳。”主翁曰:“杯有精粗,酒无分别,汝既知此,则无嫌于汝妻之陋矣!”仆悟,遂安其室。少陵诗意正如此。而一本乃以“玉”字作“瓦”字,失之矣。
李太白《去妇词》云:“忆昔初嫁君,小姑才倚床。今日妾辞君,小姑如妾长。回头语小姑,莫嫁如兄夫。”古今以为绝唱。然以余观之,特忿恨决绝之词耳,岂若《谷风》去妇之词曰“毋逝我梁,毋发我笱”,虽遭放弃,而犹反顾其家,恋恋不忍乎!乃知《国风》优柔忠厚,信非后世诗人所能仿佛也。古今赋昭君词多矣,唯白乐天云:“汉使却回凭寄语,黄金何日赎蛾眉?君王若问妾颜色,莫道不如宫里时。”前辈以为高出众作之上,亦谓其有恋恋不忘君之意也。欧阳公《明妃词》自以为胜太白,而实不及乐天。至于荆公云“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则悖理伤道甚矣。杜子美儒冠忍饿,垂翅青冥,残杯冷炙,酸辛万状,不得已而去秦,然其诗曰,“尚怜终南山,回首清渭滨”,恋君之意,蔼然溢于言外。其为千载诗人之冠冕,良有以也。魏鹤山云:“处人伦之变,当以《三百五篇》为正。《考盘》、《小宛》之为臣,《小弁》、《凯风》之为子,《燕燕》、《谷风》之为妇,《终风》之为母,《柏舟》之为宗臣,《何人斯》之为友,皆不遇者也。而责己重以周,待人轻以约,优柔谆切,怨而不怒,忧而不敢疏也。东坡在黄在惠在儋,不患不伟,患其伤于太豪,便欠畏威敬怒之意。如‘兹游最奇绝,所欠唯一死’之类,词气不甚平,又如《韩文公庙碑》诗云:‘作书诋佛讥君王,要观南海窥衡湘。’方作谏书时,亦冀谏行而迹隐,岂是故为诋讦,要为南海之行。盖后世词人多有此意,如‘去国一身,高名千古’之类,十有八九若此。不知君臣义重,家国忧深。圣贤去鲁去齐,不若是恝者,非以一去为难也。”此论精矣。
武惠妃薨,明皇悼念不已,后宫数千,无当意者。或言寿王妃杨氏之美,绝世无双。帝见而悦之,乃令妃自以其意乞为女官,号“太真”,更为寿王娶韦昭训女。潜纳太真宫中,宠遇如惠妃,册为贵妃,与卫宣公纳?之妻无以异。白乐天《长恨歌》云:“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为尊者讳也。近时杨诚斋《题武惠妃传》云:“桂折秋风露折兰,千花无朵可天颜。寿王不忍金宫冷,独献君王一玉环。”词虽工,意亦未婉。唯李商隐云:“龙池赐酒敞云屏,羯鼓声高众乐停。夜半宴归宫漏水,薛王沉醉寿王醒。”其词微而显,得风人之体。
士大夫危言峻节,迁谪凄凉,晚岁收用,衰落惩创,元刂方为圆者多矣。吕子约谪庐陵,量移高安,杨诚斋送行诗云:“不愁不上青霄去,上了青霄莫爱身。”盖祖杜少陵送严郑公云:“公若居台辅,临危莫爱身。”然以之送迁谪流徙之士,则意味尤深长也。
晁以道与陈叔易俱隐嵩山,叔易被召出山,以道作诗云:“处士何人为作牙,尽携猿鹤到京华。故山岩壑应惆怅,六六峰前只一家。”籍溪胡原仲除正字,朱文公寄诗云:“先生去上芸香阁,阁老新峨豸角冠。留取幽人卧空谷,一川风月要人看。”二诗相似,然以道后亦出山,时人反以此诗嘲之。文公卷舒以道,难进易退,高节全名,师表百世,乃知终南、少室之流,与有道之士,正不可同年语也。
东坡批答吕大防辞免恩命云:“卿有夷狄盗贼之虞,仓廪礼乐之叹,阴阳风雨之忧,此三者,诚当今之大计。孟子曰:‘责难于君谓之恭。\’夫既以责其君,而不以身任之,非仁人也。”盖援其所自言者以勉之。近时真西山批答参政楼钥乞致仕不允云:“夫七十致仕,虽著于经,二三大臣,难拘此制。卿昔代言,尝以是却臣邻之请矣,岂今日遂忘斯谊乎?”此又切矣。
颍滨释《庄子》曰:“鱼不畏网罟,而畏鹈鹕,畏其天也。”物之畏其天,诚有可怪者。余里中一村童,尝见大蛙十数,聚于污池丛棘之下。欲前捕之,熟视,乃一巨蛇蟠棘下,以恣啖群蛙,群蛙凝立待啖,不敢动。又村叟见蜈蚣逐一蛇,行甚急,蜈蚣渐近,蛇不复动,张口以待,蜈蚣竟入其腹。逾时而出,蛇已毙矣。村叟弃蛇于深山中,逾旬往视之,小蜈蚣无数食其腐肉。盖蜈蚣产卵于蛇腹中也。余又尝见一蜘蛛,逐蜈蚣甚急,蜈蚣逃入篱抢竹中。蜘蛛不复入,但以足跨竹上,摇腹数四而去。伺蜈蚣久不出,剖竹视之,蜈蚣已节节烂断如鲎酱矣。盖蜘蛛摇腹之时,乃洒溺以杀之也。物之畏其天有如此者。夫蛇之恣啖群蛙,自以为莫己敌矣,而不知蜈蚣之能涉其腹也。蜈蚣之毙蛇育子,自以为莫吾御矣,而不知蜘蛛之能醢其躯也。世之人昂昂然以凶毒自多者,可以观矣。且蛙之不能敌蛇,固也。蜈蚣小于蛇矣,而能制蛇。蜘蛛小于蜈蚣矣,而能制蜈蚣。物岂专以小大为强弱哉!
诗用助语,字贵妥帖。如杜少陵云:“古人称逝矣,吾道卜终焉。”又云:“去矣英雄事,荒哉割据心。”山谷云:“且然聊尔耳,得也自知之。”韩子苍云:“曲槛以南青嶂合,高堂其上白云深。”皆浑然帖妥。吾郡前辈王才巨云:“并舍者谁清可喜,各家之竹翠相交。”曾幼度云:“不可以风霜后叶,何伤于月雨余云。”亦佳。
李泰发忤秦桧,贬海上,雷州守王彦恭存问周馈甚至。桧闻之,贬彦恭。辰阳陆升之,泰发侄婿也,告讦泰发家事,得删定官。桧死,彦恭复官,升之贬雷州。胡澹庵谪岭南,士大夫多凌蔑之,否则畏避之。方滋字务德,本亦桧党,待之独有加礼。澹庵深德之。桧死,其党皆逐。务德入京,谋一差遣不可得,栖栖旅馆。澹庵偶与王梅溪语及其事,梅溪曰:“此君子也。”率馆中诸公访之,且揄扬其美,务德由此遂晋用。由此观之,君子赢得做君子,小人枉了做小人。
朱文公晚年,以野服见客,榜客位云:“荥阳吕公,尝言京洛致仕官与人相接,皆以闲居野服为礼,而叹外郡之不能然。其旨深矣!某已叨误恩,许致其事,本未敢遽以老夫自居,而比缘久病,艰于动作,遂不免遵用旧京故俗,辄以野服从事。然上衣下裳,大带方履,比之凉衫,自不为简。其所便者,但取束带足以为礼,解带足以燕居,且使穷乡下邑,得以复见祖宗盛时京都旧俗如此之美也。”余尝于赵季仁处见其服,上衣下裳:衣用黄白青皆可,直领,两带结之,缘以皂,如道服,长与膝齐。裳必用黄,中及两旁皆四幅,不相属,头带皆用一色,取黄裳之义也。别以白绢为大带,两旁以青或皂缘之。见侪辈则系带,见卑者则否。谓之野服,又谓之便服。
宝庆初元,洪舜俞为考功郎,应诏言事,词旨剀切。真西山谓陈正甫曰:“读洪考功封事,某殊有愧色。”其封事中论台谏失职云:“月课将临,笔不敢下,称量议论之异同,揣摩情分之厚薄,可否末决,吞吐不能。其相率勇往而不顾者,恭请圣驾款谒景灵宫而已。”台臣摘以为言,谓祗见宗庙,此重事也,而洪某乃言“款谒景灵宫而已”,词语?易,有轻宗庙之意。遂遭罢黜,仍镌三官。舜俞有诗云:“不得之乎成一事,却因而已失三官。”
庶人之仇,释《礼记》者谓可尽五世,矧有天下者乎!齐襄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我国家之于金虏,盖百世不共戴天之仇也。开禧之举,韩?胄无谋浪战,固可罪矣。然乃至函其首以乞和,何也?当时太学诸生之诗曰:“晁错既诛终叛汉,于期已入竟亡燕。”此但以利害言耳,盖未尝以名义言也。譬如人家子孙,其祖父为人所杀,其田宅为人所吞,有一狂仆佐之复仇,谋疏计浅,迄不能遂,乃归罪此仆,送之仇人,使之甘心焉,可乎哉?
韩昌黎上大尹李实书云:“愈来京师,于今十五年,所见公卿大臣,不可胜数,皆能守官奉职,无过失而已。未见有赤心事上忧国如阁下者。今年以来,不雨者百有余日。种不入土,野无青草,而盗贼不敢起,谷价不敢贵,百坊百二十司、六军二十四县之人,皆若阁下亲临其家。老奸宿赃,销缩摧沮,魂亡魄丧,影灭迹绝。非阁下条理镇服,布宣天子威德,其何能及此!”其后作《顺宗实录》乃云:“实谄事李齐运,骤迁至京兆尹,恃宠强愎,不顾邦法。是时大旱,畿甸乏食,实一不以介意,方务聚敛征求,以给进奉。每奏对辄曰:‘今年虽旱,而谷甚好。’由是租税皆不免。陵轹公卿,勇于杀害,人不聊生。及谪通州长史,市里欢呼,皆袖瓦砾遮道伺之。”与前书一何反也。岂书乃过情之誉,而史乃纪实之辞耶?然退之古君子,单辞片语,必欲传信,宁可妄发!而誉之过情,乃至于此,是不可晓也。近时汪彦章投李伯纪启云:“孤忠贯日,正二仪倾侧之中;凛气横秋,挥万骑笑谈之顷。”又云:“士讼公冤,咸举幡而集阙下;帝从民望,令免胄以见国人。”其赞美至矣。及居翰苑,草伯纪谪词,乃云:“朋奸罔上,有虞必去于?兜;欺世盗名,孔子先诛于正卯。”又云:“专杀尚威,伤列圣好生之德;信谗喜佞,为一时群小之宗。”与前启又何反也!伯纪真君子,而丑诋至此。嘻!其甚矣。当时亦有以此问彦章者,彦章云:“我前启自直一翰林学士,而彼不我用,安得不丑诋之!”是可笑也。退之之于李实,岂亦若是耶?然李实真小人,与伯纪不同。退之失于前之过誉,彦章失于后之过毁。誉犹可过也,毁不可过。
杜少陵绝句云:“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或谓此与儿童之属对何以异。余曰,不然。上二句见两间莫非生意,下二句见万物莫不适性。于此而涵泳之,体认之,岂不足以感发吾心之真乐乎!大抵古人好诗,在人如何看,在人把做什么用。如“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野色更无山隔断,天光直与水相通”,“乐意相关禽对语,生香不断树交花”等句,只把做景物看亦可,把做道理看,其中亦尽有可玩索处。大抵看诗,要胸次玲珑活络。
韩世忠尝议买新淦县官田,高宗闻之,御札特以赐世忠。其词云:“卿遇敌必克,克且无扰。闻卿买新淦田为子孙计,今举以赐卿,聊旌卿之忠。”故其庄号旌忠。盖当时诸将,各以姓为军号,如张家军、岳家军之类,朝廷颇疑其跋扈。闻其买田,盖以为喜,故特赐之。世忠之买田,亦未必非萧何之意也。“克且无扰”四字,可谓要言。如王全斌辈,非不克,奈扰何?信能行此四字,虽古名将,何以加诸!
汉惟一赵充国,唐惟一王忠嗣,本朝惟一曹彬,有三代将帅气象。唐人诗云:“泽国山河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读之可为酸鼻。
杜少陵诗云:“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鞭挞其夫家,聚敛贡城阙。圣人筐篚恩,实欲邦国活。臣如忽至理,君岂弃此物。”即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之意也。士大夫诵此,亦可以悚然惧,恻然思矣。余尝见州郡迓新者,设饰甚费。因成诗云:“赤子须摩抚,红尘几送迎。幕张云を匝,车列鉴鲜明。岂是腹民血,空教适宦情。忍闻分竹者,竭泽自求盈。”
兖王假山成,请宫僚观之,姚坦熟视曰:“此血山耳。”开宝塔成,田锡上疏曰:“众以为金碧荧煌,臣以为涂膏衅血。”
诸葛孔明曰:“吾心如秤,不能为人作轻重。”至哉言乎。信能此,则吾心即造化也。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己不劳而万物服矣。乃知孔明长啸草庐时,其所讲不在伊吕下。杜少陵云:“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可谓识孔明心事矣。或谓既比之以伊吕矣,又比之以萧、曹,何也?余曰,不然,下句盖惜其指挥未定而死耳,使其指挥若定,则虽萧、曹且不能当,况司马仲达乎!指挥盖措置经画也,如兵民杂耕,留屯久驻之类。失犹无也,故末句有志决身歼之叹。
郭仲晦云,用兵以持重为贵。盖知彼知己,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此百战百胜之术也。昔韩、范二公在五路,韩公力于战,范公则不然,曰:“吾唯知练兵选将,积谷丰财而已。”余观《东轩笔录》载,韩公欲五路进兵,以袭平夏,范公不可。韩公遣尹师鲁至庆外,约进兵,范公曰:“我师新败,士卒气沮,但当谨守,以观其变,岂可轻兵深入!”师鲁叹曰:“公于此乃不及韩公。韩公尝云,大凡用兵,当先置胜负于度外。公何区区过慎如此?”范公曰:“大军一动,万命所悬,乃可置于度外乎?”师鲁不能强而还。韩公遂举兵,次好水川。元昊设伏,我师陷没,大将任福死之。韩公遽还,至半途,亡者之父兄妻子数千人,号于马首,持故衣纸钱,招魂而哭曰:“汝昔从招讨出征,今招讨归,而汝死矣,汝之魂识,亦能从招讨以归乎!”哀恸之声震天地。韩公掩泣,驻马不能进。范公闻之,叹曰:“当是时,难置胜负于度外也。”国朝人物,当以范文正为第一,富、韩皆不及。富公欲诛晁仲约,其见亦不逮范公。余尝有诗云:“奋髯要斩高邮守,攘臂甘驱好水军。到得绕床停辔日,始知心服范希文。”
刘元城贬梅州,章?辈必欲杀之。郡有土豪,凶人也。以赀得官,往来京师,见章?,自言能杀元城。?大喜,即除本路转运判官。其人驱车速还。及境,郡守遣人告元城。元城略处置后事,与客笑谈饮酒以待之。至夜半,忽闻钟声,问之,则其人已呕血死矣。秦桧晚年,尝一夕秉烛独入小阁,治文书至夜半。盖欲尽杀张德远、胡邦衡诸君子凡十一人。区处既定,只俟明早奏行之。四更忽得疾,数日而卒。桧父尝为静江府古县令,守帅胡舜陟欲为桧父立祠于县,以为逢迎计。县令高登,刚正士也,坚不奉命。舜陟大怒,文致其罪,送狱锻炼,备极惨毒,登几不能堪。未数日,舜陟忽殂,登乃获免。近时大理评事胡梦昱,以直言贬象郡,过桂林,帅钱宏祖欲害之。未及有所施行,亦暴亡。呜呼!谓天不佑忠贤,可乎?
朱文公云:“齐人归女乐,说者谓爱女乐必怠于政事,故孔子遂行。然以《史记》观之,又似夫子惧其谗毁而去。如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是已。鲁仲连论帝秦之害,亦曰:“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处梁之宫,梁君安得晏然而已乎?”想当时列国多此等事,故夫子不得不星夜急走。余谓齐人但欲蛊鲁君之心,君心既蛊、则所谓怠于政事、听谗嫉贤之事,自然色色有之。杨诚斋云:“人主之治天下,必先正其治之之主,人臣之相其君,必先正其入主之主。而小人敌国之欲倾人之国也,必先败其人主之主而已。”齐人惩于夹谷而谋鲁也,不以齐谋鲁也,以鲁谋鲁也。鲁以女乐罢朝而孔子行,则先败其用孔子之主也,孰谓用孔子之主,非鲁君之心乎?
苗傅、刘正彦之乱,张魏公在秀州,谋举勤王之师。苗、刘伪诏至,大赦,厚犒诸军。公潜于府库中寻旧诏书,令人驰往十数里外,易其诏。既至,令僚属宣诏,但为抚谕之词,略张于谯楼,旋即敛之。大犒诸军,群情赖以不摇。时张俊亦在秀州,公深结之。会韩世忠舟师亦至,公与世忠对哭。因飨俊、世忠将士,呼诸将校至前,抗声问曰:“今日之事,孰逆孰顺?”皆对曰:“贼逆我顺。”又曰:“若浚此举违天悖人,可取浚头归苗傅,不然,一有退缩,悉以军法从事!”众皆感愤。遂勒兵行次临平,逆党屯拒不得前。世忠等搏战,大破之。傅、正彦遁入闽,追获斩首。拜公知枢密院事,时年才三十三。
杨诚斋《赠抄经头陀》诗云:“刺血抄经奈若何,十年依旧一头陀。袈裟未着言多事,着了袈裟事更多。”今世儒生,竭半生之精力,以应举觅官。幸而得之,便指为富贵安逸之媒,非特于学问切己事不知尽心,而书册亦几绝交。如韩昌黎所谓“墙角君看短檠弃”,陈后山所谓“一登吏部选,笔砚随扫除”者多矣。是未知着了袈裟之事更多也。余同年李南金登第后,画师以冠裳写其真。南金题诗云:“落魄江湖十二年,布衫阔袖裹风烟。如今各样新装束,典却清狂卖却颠。”虽一时戏语,然知绅裳之束缚,非韦布比,而加意检束,亦自有味。
- 卷三十四 闻人生野战翠浮庵 静观尼昼锦黄沙巷
- 第九十一回 行淫乱和尚嫖妓女
- 第七十六回 恋女尼淫僧藏庵庙
- 第三十一回 小姑嫂看淫书津津讲学 老夫妻吃热药狠狠团春
- 第二十五回 解翠莲三回闯破载花船 白又李一手挽牢沉水索
- 第十四回 大总裁私意污文
- 第一卷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
- 洒雪堂巧结良缘
- 第六十四回 蒋伯芳擂台遭挫折 艾莲池掌震璧和僧
- 第一回 神镖将松林救难老 金头虎水中战淫贼
- 第五一回 薛敖曹哭诉宫廷 武则天怒召奸党
- 阮封翁
- 五戒禅师私红莲记
- 第三十回 羿杀九婴取雄黄巴蛇被屠洞庭野
- 第三十五回 乱人伦叔嫂暗通奸
- 卷十八 甄监生浪吞秘药 春花婢误泄风情
- 第三十五回 故托病诱奸张广太 感深恩杀死淫春姨
- 第三卷 新桥市韩五卖春情
- 卷之一 转运汉遇巧洞庭红 波斯胡指破鼍龙壳
- 第二十回 黄风岭唐僧有难 半山中八戒争先
- 第二卷 陈御史巧勘金钗钿
- 第一回 灵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
- 卷之二 姚滴珠避羞惹羞 郑月娥将错就错
- 陆清献公遗事
- 第五回 淫妇背夫遭诛 侠士蒙恩得宥
- 第一百三十回 丽卿夜战扈三娘 希真昼逐林豹子
- 第八回 白素云两番探虎穴 黄衫客一怒掣龙泉
- 卷之六 酒下酒赵尼媪迷花 机中机贾秀才报怨
- 第99回 花和尚解脱缘缠井 混江龙水灌太原城
- 第十八回 观音院唐僧脱难 高老庄大圣除魔
- 南山经第一
- 第八十三回 捉奸情贼母教淫女 论亲事悍妇的迂夫
- 第一百十六回 错里错安贵妃五更拼命 疑上疑文丞相一旦骄人
- 第二十一回 护法设庄留大圣 须弥灵吉定风魔
- 第一卷
- 叙
- 卷三十一 张福娘一心贞守 朱天锡万里符名
- 第二十六回 干嫂子色笑代承欢 老捕役潜身拿臬使
- 第001回 李节度拜佛求子 真罗汉降世投胎
- 第二十三卷 金海陵纵欲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