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十五回 晁田兵探西岐事
黄家出塞若飞鸢,盼至西岐拟到天;兵过五关人寂寂,将来几次血涓涓。子牙妙算安周室,闻仲无谋改纣愆;纵有雄师皆破得,晁田空自涉风烟。话说闲太师自从追赶黄飞虎,至临潼关,被道德真君一捏神砂,退了闻太师兵回。太师乃碧游宫金灵圣母门下,五行大道倒海移山,闻风知胜败,嗅土定军清,怎麽一捏神砂,便自不知。大抵天数已归周主。问太师这一会,阴阳交错,一时失计。太师看着兵回,自己迷了。到得朝歌,百官听候回音,俱来见太师,间其追袭原故。太师把追袭说了一遍,众宫无言。闻太师沈吟半响,自思纵黄飞虎逃去,左有青龙关张桂方所阻,右有魔家四将可拦,中有五关,料他插翅也不能飞去。忽听得报:“临潼关萧银开拴锁,杀张凤,放了黄飞虎出关。”太师不语。又报:“黄飞虎潼关杀陈桐。”又报:“穿云关杀了陈梧。”又报:“界牌关黄滚纵子投西岐。”又报:“汜水关韩荣有告急又书。”闻太师看过大怒曰:“吾掌朝歌先君托孤之重。不料当今失政,刀兵四起,先反东南二路。岂知祸生萧墙,元旦灾来,反了股肱重臣。追之不及,中途中计而归,此乃天命。如今成败未知,兴亡怎定?吾不敢负先帝托孤之恩,尽人臣之节,以报先君可也。”命左石:“擂聚将鼓响。”不一时,众官俱到参谒毕,太师问:“列位将军!今黄飞虎已归姬周,必生祸乱。今不若先起兵.明正其罪,方是讨伐不臣,尔等意下如何?”内有总兵鲁雄出而言曰:“末将启太师,东伯侯姜文焕,年年不息兵戈,使游魂关窦荣劳力费心;南伯侯鄂顺,月月叁山关苦坏生灵,邓九公睡不安枕;黄飞虎今虽反出五关,太师可点大将,镇守严备关防。那姬发纵起兵来,中有五关之阻;左右有青龙、佳梦二关,飞虎纵有本事,亦不能有为,又何劳太师怒激?方今二处干戈未息,又何必生此一方兵戈?自寻多事。况如今库藏空虚,钱粮不足,还当酌量。古云:『大将者战守通明,方是安天下之道。』”太师曰:“将军之言虽是;犹恐西土不守本分,倘生祸乱,吾安得而无准备。况西岐南宫勇冠叁军;散宜生计谋百出,又有姜尚乃道德之士,不可不防。一着空虚,百着空,临渴掘井,悔之何及!”鲁雄曰:“太师若是犹预未决,可差一二将出五关打听西岐消息。如动则动,如止则止。”太师曰:“将军之言是也。”随问左右:“谁为我往西岐走一遭?”内有一将应声曰:“末将愿往。”应者乃佑圣上将军晁田。见太师欠身打躬曰:“末将此去,一则探虚实,二则观西岐进退巢穴。入目便知兴废事,叁寸舌动可安邦。”有诗为证:
“愿探西岐虚实情,提兵叁万出都城;子牙妙策权施展,管取将军谒圣明。”
话说闻太师见晁田欲往大悦。点叁万人马,即日辞行出朝歌,一路上只见:
轰天炮响,震地锣鸣;轰天炮响,汪洋大海起春雷。震地锣鸣,万仞山前飞霹雳;人如猛虎离山,马似腾龙出水。旗摆动,浑如五色祥云;戟剑煌,却似叁冬瑞雪。迷空杀气罩乾坤,遍地征云笼宇宙;征夫猛勇要争先,虎将鞍□鞒持利刃。银盔荡荡白云飞,铠甲鲜明光灿烂;滚滚人行如泄水,滔滔马走似狻猊。
话说晁田、晁雷人马出朝歌,渡黄河,出五关,晓行夜住,非止一日。哨探马报入已至西岐,晁田传令安营,点炮静营,叁军呐喊,其扎西门。且说子牙在相府闲坐,忽听得喊声震地,子牙问左右道:“为何有喊杀之声?”不时有探马报至府前:“启老爷!朝歌人马扎住西门,不知何事?”子牙默思成汤何事起兵来侵,传令:“擂鼓聚将。”不一时,众将上殿参谒,子牙曰:“成汤人马来侵,不知何故?”众将佥曰:“不知。”且说晁田安营,与弟共议:“今奉太师命,来探西岐虚实,原来也无准备。今日往西岐见阵如何?”晁雷曰:“长兄之言有理。”晁雷上马提刀,往城下请战。子牙正议,探马报称:“有将搦战。”子牙问曰:“谁去问虚实走一遭?”言未毕,大将南宫应声出曰:“末将愿往。”子牙许之。南宫领一枝人马出城,排开阵势,立马旗门看时,乃是晁雷。南宫曰:“晁将军慢来!今天子无故以兵加西土,却是为何?”晁雷曰:“吾奉天子敕命,闻太师军令,问不道姬发自立武王,不遵天子之谕;收叛臣黄飞虎,情殊可恨。汝可速进城禀你主公,早早把反臣献出,解往朝歌,免你一郡之殃,若待迟延,侮之何及!”南宫笑曰:“晁雷!纣王罪恶深重,醢大臣不思功绩,戮元铣有失司天,造炮烙不容谏言,设虿盆难及深宫,杀叔父剖心疗疾,起鹿台万姓遭殃,君欺臣妻,五伦尽灭,宠小人大坏纲常。吾主坐守西岐,奉法守仁,君尊臣敬,子孝父慈。叁分天下,二分归西。泰乐安康,军心顺悦,你今日敢将人马侵犯西岐,乃自取辱身之祸。”晁雷大怒,纵马舞刀来取南宫。南宫举刀劈面相迎。两马相交,双刃并举,一场大战。南宫与晁雷战有叁十回合,把晁雷杀得力尽筋疲,那里是南宫敌手?被南宫卖一个破绽,生擒过去,绳缚索绑,得胜鼓响,推进西岐。南宫来至相府听令。至辕门下马,命左右报於子牙。命:“进来。”南宫进殿,子牙问:“出战胜负?”南宫曰:“晁雷来伐西岐,被末将生擒,听令指挥。”子牙传令推来。左右把晁雷推至滴水檐前,晁雷立而不跪。子牙曰:“晁雷既被吾将擒来,为何不屈膝求生?”晁雷竖目大喝曰:“汝不过编卖面一小人,吾乃天朝上国命臣,不幸被擒,有死而已。岂肯曲膝求生?”子牙命:“推出斩首。”众人将晁雷推出去了。两边大小众将,听晁雷骂子牙之短,众将暗笑子牙出身浅薄。子牙乃何等人物,便知众将之意。子牙谓诸将曰:“晁雷说吾编卖面,非辱吾也。昔伊尹乃莘野匹夫,後辅成汤,为商股肱,只在遇之迟早耳。”传令:“将晁雷斩讫来报。”只见武成王黄飞虎出曰:“丞相在上,晁雷只知有纣,不知有周,末将敢说此人归降,後来伐纣,方可得其一臂之力。”子牙许之。黄飞虎出相府,见晁雷跪候行刑。飞虎曰:“晁将军!”晁雷见武成王低首不语。飞虎曰:“你天时不识,地利不知,人和不明。叁分天下,周土已得二分。东西南北,俱少属纣。纣虽强胜一时,乃老健春寒耳。纣之罪恶,天下百姓皆知之;兵戈日无休息。况东南士马不宁,天下事可知矣。武王文足安邦,武可定国。想吾在纣官拜镇国武成王,到此只改一字,开国武成王,天下归之,悦而从周。周武王之德,虽尧舜不是过耳。吾今为你力劝丞相,准将军归降,可保簪缨万世。若是执迷,行刑令下,难保性命,悔之不及矣。”晁雷被黄飞虎一篇言语,心明意朗,口称:“黄将军方末将抵触了子牙,恕不肯赦免。”飞虎曰:“你有归降之心,吾当力保。”晁雷曰:“既蒙将军大恩保全,实是再生之恩。末将敢不如命?”且说飞虎入府内,见子牙备言晁雷归降一事。子牙曰:“杀降诛服,是为不义。黄将军既言,传令放来。”晁雷至檐下拜伏在地:“末将一时卤奔,冒犯尊颜,理当正法;荷蒙赦宥,感德如山。”子牙曰:“将军既真心为国,赤胆佐君,皆是一殿之臣,同是股肱之佑,何罪之有?将军既已归周,城外人马可调进城来。”晁雷曰:“城外营中,还有末将的兄晁田现在营里,待末将出城招来,同见丞相。”子牙许之。不说晁雷归周。话说晁田在营,忽报二爷被擒。晁田心下不乐,闻太师令吾等来探虚实,今方出战,不料被擒,挫动锋锐。言未了,又报二爷辕门下马。晁雷进帐见兄。晁田曰:“言你被擒,为何而返?”晁雷曰:“弟被南宫擒见子牙,吾当面深辱子牙一番,将吾斩首。有武成王一篇言语,说的我肝胆尽裂,吾今归周,请你进城。”晁田闻言大骂曰:“该死匹夫!你信黄飞虎一片巧言,降了西土,你与反贼同党,有何面见闻太师也?”晁雷曰:“兄长不知,今不但吾等归周,天下尚且悦而归周。”晁田曰:“天下悦而归周者,吾也知之。你吾归降“独不思父母妻子现在朝歌,吾等虽得安康,致令父母遭其杀戮,你我心里安乐否?”晁雷曰:“为今之计奈何?”晁田曰:“你快上马,须当如此,以掩其功,方可回见太师。”晁雷依计,上马进城,至相府见子牙曰,“末将领令招兄晁田归降,吾兄愿从麾下,只是一件;末将说兄奉纣王旨意,征讨西岐,此系钦命,虽未命被擒归周,而吾兄如束手来见,恐诸将後来见诮。望丞相□抬举,命一将至营中请一番,可存体面。”子牙曰:“原来你令兄要请,方进西岐。”子牙问曰:“左右谁去请晁田走一遭?”当有黄飞虎答曰:“末将愿往。”子牙许之。二将出相府去了。子牙令辛甲、辛免领简帖速行,二将得令去了。子牙又令,南宫领简帖速行,南宫亦领令去讫不表。且说黄飞虎同晁雷出城,至营门;只见晁田辕门躬首欠身,迎迓武成王口称:“千岁请。”飞虎进了叁层围子裹,晁田喝声:“拿了!”两边刀斧手一齐动手,挠钩搭住,卸却袍服,绳缠索绑。飞虎大骂:“负义逆贼,恩将仇报。”晁田曰:“踏破草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要擒反叛解往朝歌,你今来得凑巧,传令起兵,速回五关。有诗为证:
“晁田设计擒周将,妙算何如相父明;画虎不成类为犬,弟兄困缚进都城。”
话说晁田兄弟忻然而回,炮声不响,人无喊声,飞云掣电而走。行过叁十五里,兵至龙山口;只见两杆旗摇,布开人马,高声大叫:“晁田早早留下武成王,吾奉姜丞相命,在此久候多时了。”晁田怒曰:“吾不伤西岐将佐,焉敢中途抢截朝廷犯官?”纵马舞刀来战。辛甲使开斧赴面交还,两马相交,刀斧并举,大战二十回合。辛免见辛甲的斧胜似晁田,自思既来救黄将军,须当上前,催马使斧,杀进营来。晁雷见辛免马至,礼屈词穷,举刀来战。战未数合,晁雷情知中计,拨马落荒便走。辛免将纣兵杀散,救了黄飞虎。飞虎感谢走骑出去,看辛甲大战晁田,武成王大怒曰:“吾有恩於晁田,这个贼狼心之徒。”纵骑持短兵来战,未及数合,早被黄将军擒下马来,拿了绳困索缚。武成王指而骂曰:“逆贼你欺心定计擒我,岂能出姜丞相奇谋胜算?”忙把晁田解回西岐不表。且说晁雷得命逃归,有路就走,路途生疏,迷踪失迳,右串左串,只在西岐山内。走到二更时分,方上大路,只见前面有夜不收灯笼高挑。晁雷吓的便走,金铃响处,忽闻炮声呐喊,当头一将,乃南宫也。灯光影里,晁雷曰:“南将军放一条生,後日恩当重报。”南宫曰:“不须多言,早早下马受缚。”晁雷大怒,舞刀相迎,那里是南宫敌手。大喝一声,生擒下马,两边将绳索绑缚,拿回西岐来。此时天色微明,黄飞虎在相府前伺候,南宫也回来。飞虎称谢毕,少时听得鼓响,众将参谒,左右报:“辛甲回令。”令至殿前,辛甲曰:“末将奉令,龙山口擒了晁田,救了黄将军,请令定夺。”飞虎感谢曰:“若非丞相救援,几乎遭了逆党毒手。”子牙曰:“来意可疑,吾故知其贼之诡诈矣。故令叁军於二处伺候,果不出吾之所料。”又报;“南宫听令。”令至殿前,南宫曰:“奉命把守岐山,二更时分,果擒晁雷,请令定夺。”子牙传令,把二将推至檐前。子牙大喝曰:“匹夫用此诡计,怎麽得过我?此皆是奸诈之徒,命推出斩了。”军政官得令,把二将簇拥推出相府,只听晁雷大叫:“冤枉。”子牙笑曰:“明明暗算害人,为何又称冤枉?”吩咐左右推转晁雷。子牙曰:“匹夫弟兄谋害忠良,指望功高归国。不知老夫预已知之;今既被擒,理当斩首,何为冤枉?”晁雷曰:“丞相在上,天下归周,人皆尽知。吾兄言父母俱在朝歌,子归真主,父母遭殃;自思无计可行,故设小计。今被丞相看破,擒归斩首,情实可矜。”子牙曰:“你既有父母在朝歌,与吾共议,设计拨取家眷。为何起这等狠心?”晁雷曰:“末将才庸智浅,并无远大之谋。早告明丞相,自无此厄也。”道罢流满面,子牙曰:“你可是真情?”晁雷曰:“末将有无父母,安敢再说谎言?黄将军尽知。”子牙问:“黄将军!晁雷可有父母?”飞虎答曰:“有。”子牙曰:“既有父母,此情是实。”传令把晁田放回,二人跪拜在地。子牙道:“将晁田为质,晁雷领简帖如此如此,往朝歌搬取家眷。”晁雷领令往朝歌。不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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