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与恶之际——《了凡四训》的启示
善与恶之际——《了凡四训》的启示
流风
善恶的分辨是人生中的大事,做事说话都应该遵行善的原则。中国自古以来就称为礼仪之邦,特重道德教化。有如此优秀的文化传统,自然有很强的善恶意识。不过在实际生活中这样的道德善恶意识都是与生活习惯和风俗结合在一起的,它最明显的、最强烈的特征是道德准则,而不是道德原则,一字之差便有了天壤之别。
道德准则教导我们如何去做,教导我们做什么、不做什么,怎样做才算是好的、善的,它以一种既定的形式展现出来,符合道德准则的言行便是善,而违反道德准则的就是恶。如此,善恶分明,一目了然。不过这样做存在着一种危险,即我们失去了分辨善恶是非的能力,把判断的能力交给了别人,把行为等同于善恶本身。这就是为什么在我们社会中长久以来都存在着“脸谱化”的思维方式,犹如戏台上红脸关公、黑脸包公、白脸曹操等,忠奸分明,善恶明确。然而事实真是如此简单吗?
道德准则只是告诉我们怎样才是善的,却没有讲明善是什么。所以,如果我们追问善是什么?道德准则无法回答。最后还是要回到道德原则上来说明善本身,只有明了了善本身,才能真正明白善恶的分别。
《了凡四训》中讲: “为善而不穷理,则自谓行持,岂知造孽,枉费苦心,无益也”,实为至理。
袁了凡居士对佛学有很好的修行,他把毕生的体会凝为四篇文章,简单扼要的阐明了如何分别善恶、如何立身处事,这就是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了凡四训》。
《了凡四训》包含的内容非常丰富,本文仅就它的善业思想作一些分析,探讨一下日常生活中的处事、修行问题。
于佛教义理当身而言,佛教不怎么讲善恶的问题,而是重点在染与净上。因为众生执著,终日里颠倒妄想,心不清净,我见执著于我,遇法执著于法,便把自己定死在我执与法执上,不得解脱,如此不免犯种种过。故佛教多讲般若智,以般若化我、法二执,去除众生杂染,心净则不贪、不恨、不私,无为、清净、自在,如此便“念头不动”。此不动非如死人之不起念头,而是破除执著之后无染清净,
“无所住而生起心”,如此便成就“至善”。之所以用“至善”一词,就是为了区别一般意义上执的、仅符合道德准则的行为。
袁了凡居士对善作了种种分析,
目的就是区别于一般意义上的善的表现形态——善相,从而明了善之体——善之当身、善之之所从来。善相不可过分依赖,因为它可能是沽名钓誉、收买人心:也可能是为求人天福报、为求好名:也可能是不计回报的真正的善行。
《孟子》中一段话,可为明证:
“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看到小孩子将要掉入井中,心中不忍,便要想着救他,这种不忍心不是因为和小孩子的父母私交好,也不是因为要求得一个救人的美名,也不是因为不愿意听到小孩子的惨叫,只是心中不忍自然而发。救小孩子这一善行可以有多种原因,但真正的善行却是自然而出、无所计较的。
1、真假
中峰大师的话可谓是字字珠矶:
“有益于人,则殴人,詈人皆善也;有益于己,则敬人,礼人皆恶也。是故人之行善,利人者公,公则为真;利己者私,私则为假。又根心者真,袭迹者假;又无为而为者真,有为而为者假”。真与假的区别一是内容与形式上的善,二是有无所求的善与有所求的善。
所谓形式与内容之别,真善不一定会遵循善的形式,也就是说不一定会呈现出一种善相,正如金刚怒目,虽现恶相,而能镇摄人之恶念;忠言逆耳,但忠言不因其逆耳就不是忠言了。内容的善才是真正的善,不能仅看外在的表现形式。在一般情况下,人们很容易流入形式的漩涡,如念佛读经以多为胜,殊不知法重在受持,于心地用功。
所谓有为、无为之别,有为之行善会贪求福报、名声等,而真善不会计较个人利益、而且行善在心里是平常事,不求别人感恩戴德,只是随缘而行,如雁过长空。
《八大人觉经》中讲“菩萨布施,等念怨亲”,佛菩萨是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不住相布施,于世间平等一味,是真无为无漏之善。
2、端曲
“端曲”即是直心与利心之别。端者直也, 《维摩诘经》言“直心是菩萨净土”、“直心是道场”,直心者,谓质直无谄,诚实无伪,此心乃是万行之本。了凡居士于此甚明:
“凡欲积善,决不可徇耳目,惟从心源隐微处,默默洗涤”,真善要从心而发,有一毫人欲私心而能当下猛然警觉也不失为端正,若有一丝一毫媚世、愤世、玩世之心皆为曲。正善是不以任何条件为原因的,善只是它自身,就是这一颗纯洁的赤诚之心。理易明,而行难达,但若能终日于心灵隐微处时时体察,一定能达到高超的境界。
3、阴阳
“凡为善而人知之,则为阳善:为善而人不知,则为阴德。”被人知道的称为阳善,不为人知的称为阴德,阴德天报之,阳善享世名。行善自然会有好报,无论阴报、阳报、现报、后报,但这是从结果上说。从行善者的心理来说,不能在行善之初就预期这些结果,因为一旦为好报而行善则已经是有为的善,是媚俗的行为,虽然可以帮助很多人,但还是下乘。
4、是非
了凡先生举孔子之徒为例,子贡做好事而不要别人的谢礼,结果被孔子教训了一顿:子路救人而接受了别人的谢礼,结果被孔子表扬。乍看之下,此事很不容易理解,因为真善本不为求名求利,何以孔子如此对待子贡?只因善要与人为善。善不能仅停留在自己的内心与行为上,更应该引导他人发善心、行善事,正如佛、菩萨大慈大悲,不舍众生,要度一切众生而成佛。为利初机而行方便法门,以名、利引之使之向善,而后更悉心教导使之由小善、有为善而迈向大善、无为善。
“乃知人之为善,不论现行而论流弊:不论一时而论久远;不论一身而论天下。”善不可以一时一地而论,更不可简单地加以评判。
5、偏正
常理以善者为正,恶者为偏,但若不拘于定然之势,则又有以善心而行恶事者,是为正中偏:又有以恶心而行善事者,是为偏中正。善心而行恶事,莫过于当今的家庭教育,对孩子过分的溺爱,虽深爱之而终深害之;恶心而行善事者,莫过于受刑罚者,以其恶果而警世人。
6、半满
此半满不以多少论,只以心之真诚而论,犹如真金无论轻重,不妨碍其为纯金。俗语有言:
“百善孝为先,原心不原迹,原迹家贫无孝子”,真情尚且不可以金钱物质多少而论,更何况真心行善,功德不可思议。须知行善当行无为善,了凡居士所谓“为善而心不著善,则随所成就,皆得圆满。心著於善,虽终身勤励,止於半善而已”,行无为之善,则真正坦坦荡荡,无所行之我、无所施之人、无所施之物,因为对于行善无所执著,是真行善。
《金刚经》言“菩萨不住相布施”,虽度尽众生而无可度者,此善不可思议,功德无量无边。
7、大小
“志在天下国家,则善虽少而大:苟在一身,虽多亦小”,佛教常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不用说心怀天下,一念善便已与天下人结善缘。如果善仅停留在自身,还不能算作真明“善”理之人,真明善之人自会推己及人,如佛菩萨之慈悲心,大爱无边。破除拙著才能行大善,而且行善布施等正是破除我执、发大心、行大愿的良好时机。
8、难易
“克己须从难克处克将去”,只因众生执著,烦恼障重,无明贪爱、嗔、痴,
自己给自己下了解脱不开的束缚,枉受诸苦。故佛教导人要痛下心,发大愿,誓要从心头痛下功夫,于事事、时时磨练,破我法二执。《楞严经》有偈言:
“将此身心奉尘刹”,这可谓是至难行之善,若真能破我法二执,舍却众缘、执与不执,终日虽行善而如无事之无为自在,是真行善之人,到此境界也无难易之别。
以此八条,可概括一切行善法则,若以一言以尽之,则曰无执。于人而言,我执、法执深重,不免充满杂染,生命的灵性隐而不发,枉受轮回与世间诸苦。岂不闻《金刚经》言: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世间万物本是迁流不息、缘起性空,故世尊语重心切地教导:“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不要被外在的现象和内存的心相所迷惑。
心不明而有所执,则不免行善而不能尽善尽美,行善当行无为之善,超越善恶的表相,正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无尽,自然得正行、正果。孔子在《论语》中讲“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实在是人之一大错误,一大迷惑,所以菩萨布施能够等念怨亲,实在伟大,是我们立身处事的榜样。
所以“至善”之精髓,便是无为无执,正是《金刚经》所示:
“应无所住而生起心”,不染于善相、不染于恶相,超越善恶的对立状态,这才是清净无为,终日行善而如无事之人,所以菩萨布施,其功德不可思议,若我们能在生活中时时处处警醒自己、于事事物物上磨练自己,定也如菩萨一样,功德果报不可思议。
摘自《寒山寺》佛教双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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