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
列传第二十八
韩麒麟程骏李彪孙昶高道悦甄琛高聪
韩麒麟,昌黎棘城人。自云汉大司马增之后也。父瑚,秀容、平原二郡太守。麒麟幼而好学,美姿容,善骑射。景穆监国,为东曹主书。文成即位,赐爵渔阳男。父亡,在丧有礼。后参征南慕容白曜军事。进攻升城,师人多伤。及城溃,白曜将坑之。麒麟谏曰:「今方图进趣,宜示宽厚,勍敌在前,而便坑其众,恐三齐未易图也。」白曜从之,皆令复业,齐人大悦。后白曜表麒麟与房法寿对为冀州刺史。白曜攻东阳,麒麟上义租六十万斛,并攻战器械,于是军须无乏。及白曜被诛,麒麟停滞多年。
孝文时,拜齐州刺史,假魏昌侯。在官寡于刑罚,从事刘普庆说麒麟曰:「明公仗节方夏,无所斩戮,何以示威?」麒麟曰:「人不犯法,何所戮乎?若必须斩断以立威名,当以卿应之。」普庆惭惧而退。麒麟以亲附之人,未阶台官,士人沈抑,乃表请守宰有阙,宜推用豪望,增置吏员,广延贤哲,则华族蒙荣,良才获叙,怀德安土,庶或在兹。朝议从之。
太和十一年,京都大饥,麒麟表陈时务曰:
古先哲王,经国立政,积储九稔,谓之太平。故躬藉千亩,以率百姓。用能衣食滋茂,礼教兴行。逮于中代,亦崇斯业,入粟者与斩敌同爵,力田者与孝悌均赏。实百王之常轨,为政之所先。今京师人庶,不田者多;游食之口,三分居二。盖一夫不耕,或受其饥,况于今者,动以万计?故顷年山东遭水,而人有馁终,今秋京都遇旱,谷价踊贵,实由农人不劝,素无储积故也。
伏惟陛下天纵钦明,道高三五,上垂覆载之泽,下有冻馁之人,皆由有司不为其制,长吏不恤其本。自承平日久,丰穰积年,竞相矜夸,浸成侈俗。故令耕者日少,田者日荒。谷帛罄于府库,宝货盈于市里,衣食匮于室,丽服溢于路。饥寒之本,实在于斯。愚谓凡珍玩之物,皆宜禁断。吉凶之礼,备为格式,令贵贱有别,人归朴素。制天下男女,计口受田。宰司四时巡行,台使岁一案检,勤相劝课,严加赏罚。数年之中,必有盈赡,虽遇凶灾,免于流亡矣。
往年校比户贯,租赋轻少。臣所统齐州,租粟才可给俸,略无入仓。虽于人为利,而不可长久。脱有戎役,或遭天灾,恐供给之方,无所取济。请减绢布,增益谷租,年丰多积,岁俭出振。所谓私人之谷,寄积于官;官有宿积,则人无荒年矣。
卒官,遗敕其子,殡以素棺,事从俭约。
麒麟立性恭慎,恆置律令于坐傍。临终之日,唯有俸绢数十疋,其清贫如此。赠散骑常侍、燕郡公,谥曰康。长子兴宗,字茂先。好学有文才,位秘书中散。卒,赠渔阳太守。
子子熙,字元雍。少自修整,颇有学识,为清河王怿郎中令。初,子熙父以爵让弟显宗,不受;子熙成父素怀,卒亦不袭。及显宗卒,子熙别蒙赐爵,乃以先爵让弟仲穆。兄弟友爱如此。母亡,居丧有礼。子熙为怿所眷遇,遂阙位,待其毕丧后,复引用。及元叉害怿,久不得葬。子熙为之忧悴,屏居田野。每言王若不得复封,以礼迁葬,誓以终身不仕。后灵太后反政,以叉为尚书令,解其领军。子熙与怿中大夫刘定兴、学官令傅灵?、宾客张子慎伏阙上书,理怿之冤,极言元叉、刘腾诬誷。书奏,灵太后义之,乃引子熙为中书舍人。后遂剖腾棺,赐叉死。寻修国史。建义初,兼黄门,寻为正。
子熙清白自守,不交人事。又少孤,为叔显宗所抚养。及显宗卒,显宗子伯华又幼,子熙爱友等于同生。长犹共居,车马资财,随其费用,未尝见于言色。又上书求析阶与伯华,于是除伯华东太原太守。及伯华在郡,为刺史元弼所辱。子熙乃泣诉朝廷。明帝诏遣案检,弼遂大见诘让。
尔硃荣之禽葛荣,送至京师。庄帝欲面数之,子熙以为荣既元凶,自知必死,恐或不逊,无宜见之。尔硃荣闻而大怒,请罪子熙。庄帝恕而不责。及邢杲起逆,诏子熙慰劳。杲诈降,子熙信之。迁至乐陵,杲复反,子熙还。坐付廷尉,论以大辟,恕死免官。孝武初,领著作,以奉册勋,封历城县子。天平初,为侍读,除国子祭酒。子熙俭素安贫,常好退静。迁鄴之始,百司并给兵力,时以祭酒闲务,止给二人。或有令其陈请者,子熙曰:「朝廷自不与祭酒兵,何关韩子熙事。」论者高之。元象中,加卫大将军。
先是,子熙与弟娉王氏为妻,姑之女也,生二子。子熙尚未婚,后遂与寡妪李氏奸合而生三子。王、李不穆,迭相告言。子熙因此惭恨,遂以发疾。卒,遗戒不求赠谥,其子不能遵奉,遂至干谒。武定初,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
兴宗弟显宗,字茂亲。刚直,能面折廷诤,亦有才学。沙门法抚,三齐称其聪悟。尝与显宗校试,抄百余人名,各读一遍,随即覆呼,法抚犹有一二舛谬,显宗了无误错。法抚叹曰:「贫道生平以来,唯服郎耳。」
太和初,举秀才,对策甲科,除著作佐郎。后兼中书侍郎。既定迁都,显宗上书:
一曰:窃闻舆驾今夏若不巡三齐,当幸中山。窃以为非计也。何者?当今徭役宜早息,洛京宜速成。省费则徭役可简,并功则洛京易就。愿早还北京,以省诸州供帐之费,则南州免杂徭之烦,北都息分析之叹;洛京可以时就,迁者佥尔如归。
二曰:自古圣帝必以俭约为美,乱主必以奢侈贻患。仰惟先朝,皆卑宫室而致力于经略,故能基宇开广,业祚隆泰。今洛阳基趾,魏明所营,取讥前代。伏惟陛下损之又损之。顷来北都富室,竞以第宅相尚,今因迁徙,宜申禁约,令贵贱有检,无得逾制。端广衢路,通利沟洫,使寺署有别,士庶异居,永垂百世不刊之范。
三曰:窃闻舆驾还洛阳,轻将数千骑,臣甚为陛下不取也。夫千金之子,犹坐不垂堂,况万乘之尊,富有四海乎。清道而行,尚恐衔橛之失,况履涉山河而不加三思哉。
四曰:窃惟陛下耳听法音,目玩坟典,口对百辟,心虑万机,晷昃而食,夜分而寝。加以孝思之至,与时而深;文章之业,日成篇卷。虽睿明所用,未足为烦,然非所以啬神养性,熙无疆之祚。庄周有言:「形有待而智无涯,以有待之形,役无涯之智,殆矣。」此愚臣所不安也。
孝文颇纳之。显宗又上言:
前代取士,必先正名,故有贤良方正之称。今州郡贡察,徒有秀、孝之名,而无秀、孝之实。而朝廷但检其门望,不复弹坐。如此则可令别贡门望以叙士人,何假冒秀、孝之名也?夫门望者,是其父祖之遗烈,亦何益于皇家。益于时者,贤才而已。苟有其才,虽屠钓奴虏之贱,圣皇不耻以为臣;苟非其才,虽三后之胤,自坠于皁隶矣。议者或云:今世等无奇才,不若取士于门。此亦失矣。岂可以世无周、邵,便废宰相而不置哉。但当校其有寸长铢重者,即先叙之,则贤才无遗矣。
又曰:夫帝皇所以居尊以御下者,威也;兆庶所以徙恶以从善者,法也。是以有国有家,必以刑法为政,生人之命,于是而在。有罪必罚,罚必当辜,则虽以捶挞薄刑,而人莫敢犯。有制不行,人得侥幸,则虽参夷之诛,不足以肃。自太和以来,未多坐盗弃市,而远近肃清。由此言之,止奸在于防检,不在严刑。今州郡牧守,邀当时之名,行一切之法;台阁百官,亦咸以深酷为无私,以仁恕为容盗。迭相敦厉,遂成风俗。陛下居九重之内,视人如赤子;百司分万务之要,遇下如仇雠。是则尧、舜止一人,而桀、纣以千百,和气不至,盖由于此。宜敕示百官,以惠元元之命。
又曰:昔周王为犬戎所逐,东迁河洛,镐京犹称宗周,以存本也。光武虽曰中兴,实自草创,西京尚置京尹,亦不废旧。今陛下光隆先业,迁宅中土,稽古复礼,于斯为盛。按《春秋》之义,有宗庙谓之都,无谓之邑,此不刊之典也。况北代,宗庙在焉,山陵托焉,王业所基,圣躬所载,其为神乡福地,实亦远矣。今便同之郡国,臣窃不安。愚谓代京宜建畿置尹,一如故事。崇本重旧,以光万叶。
又曰:「伏见洛京之制,居人以官位相从,不依族类。然官位非常,有朝荣而夕悴,则衣冠沦于厮竖之邑,臧获显于膏腴之里,物之颠倒,或至于斯。古之圣王,必令四人异居者,欲其业定而志专。业定则不伪,志专则不淫,故耳目所习,不督而就;父兄之教,不肃而成。仰惟太祖道武皇帝,创基拨乱,日不暇给,然犹分别士庶,不令杂居,伎作屠沽,各有攸处。但不设科禁,买卖任情,贩贵易贱,错居浑杂。假令一处弹筝吹笛,缓舞长歌;一处严师苦训,诵《诗》讲《礼》,宣令童龀,任意所从,其走赴舞堂者万数,往就学馆者无一。此则伎作不可杂居,士人不宜异处之明验也。故孔父云里仁之美,孟母弘三徙之训。贤圣明诲,若此之重。今令伎作之家习士人风礼,则百年难成;令士人兒童效伎作容态,则一朝可得。以士人同处,则礼教易兴;伎作杂居,则风俗难改。朝廷每选举人士,则校其一婚一官,以为升降,何其密也。至于伎作官涂,得与膏梁华望接闬连甍,何其略也。今稽古建极,光宅中区,凡所徙居,皆是公地。分别伎作,在于一言,有何为疑,而亏盛美?
又曰:自南伪相承,窃有淮北,欲擅中华之称,且以招诱边人,故侨置中州郡县。自皇风南被,仍而不改,凡有重名,其数甚众,非所以疆域物士,必也正名之谓也。愚以为可依地理旧名,一皆厘革,小者并合,大者分置。及中州郡县,昔以户少并省,今人口既多,亦可复旧。君人者,以天下为家,不得有所私也。故仓库储贮,以俟水旱之灾,供军国之用。至于有功德者,然后加赐。爰及末代,乃宠之所隆,赐赉无限。自比以来,亦为太过。在朝诸贵,受禄不轻,土本被绮罗,仆妾厌梁肉,而复厚赉屡加,动以千计。若分赐鳏寡,赡济实多。如不悛革,岂「周急不继富」之谓也?
又曰:诸宿卫内直者,宜令武官习弓矢,文官讽书传。无令缮其蒲博之具,以成亵狎之容,徙损朝仪,无益事实。如此之类,一宜禁止。
帝善之。
孝文曾谓显宗及程灵虬曰:「著作之任,国书是司。卿等之文,朕自委悉;中省之品,卿等所闻。若欲取况古人,班、马之徒,固自辽阔。若求之当世,文学之能,卿等应推崔孝伯。」又谓显宗曰:「校卿才能,可居中第。」谓程灵虬曰:「卿与显宗,复有差降,可居下上。」显宗曰:「臣才第短浅,比于崔光,实为隆渥。然臣窃谓陛下贵古而贱今。昔扬雄著《太玄经》,当时不免覆甕之谭,二百年外,则越诸子。今臣所撰,虽未足光述帝载,然万祀之后,仰观祖宗巍巍之功,上睹陛下明明之德,亦何谢钦明于《唐典》,慎徽于《虞书》。」帝曰:「假使朕无愧于虞舜,卿复何如尧臣?」显宗曰:「陛下齐踪尧、舜,公卿宁非二八之俦。」帝曰:「卿为著作,仅名奉职,未是良史也。」显宗曰:「臣仰遭明时,直笔无惧,又不受金,安眠美食,此优于迁、固也。」帝哂之。后与员外郎崔逸等参定朝仪。
帝曾诏诸官曰:「近代已来,高卑出身,恆有常分。朕意所为可,复以为不可,宜校量之。」李冲曰:「未审上古已来,置官列位,为欲为膏梁兒地,为欲益政赞时?」帝曰:「俱欲为人。」冲曰:「若欲为人,陛下今日何为专崇门品,不有拔才之诏?」帝曰:「苟有殊人之技,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门,假使无当世之用者,要自德行纯笃,朕是以用之。」冲曰:「傅岩、吕望,岂可以门见举?」帝曰:「如此济世者希,旷代有一两耳。」冲谓诸卿士曰:「适欲请救诸贤。」秘书令李彪曰:「师旅寡少,未足为援,意有所怀,敢不尽言于圣日。陛下若专以地望,不审鲁之三卿,孰若四科?」帝曰:「犹如向解。」显宗进曰:「陛下光宅洛邑,百礼惟新,国之兴否,指此一选。且以国事论之,不审中秘监、令之子,必为秘书郎,顷来为监、令者,子皆可为不?」帝曰:「卿何不论当世膏腴为监、令者?」显宗曰:「陛下以物不可类,不应以贵承贵,以贱袭贱。」帝曰:「若有高明卓尔,才具俊出者,朕亦不拘此例。」后为本州中正。
二十一年,车驾南征,以显宗为右军府长史、统军。次赭阳,齐戍主成公期遣其军主胡松、高法援等并引蛮贼,来击军营。显宗拒战,斩法援首。显宗至新野,帝曰:「何不作露布也?」显宗曰:「臣顷见镇南将军王肃获贼二三,驴马数匹,皆为露布。臣在东观,私每哂之。近虽仰凭威灵,得摧丑虏,兵寡力弱,禽斩不多。脱复高曳长缣,虚张功捷,尤而效之,其罪弥甚。所以敛毫卷帛,解上而已。」帝笑曰:「如卿此勋,诚合茅社,须赭阳平定,检审相酬。」新野平,以显宗为镇南广阳王嘉谘议参军。显宗上表,颇自矜伐,诉前征勋。诏曰:「显宗进退无检,亏我清风,付尚书推列以闻。」兼尚书张彝奏免显宗官。诏以白衣守谘议,展其后效。显宗既失意,遇信向洛,乃为五言诗赠御史中尉李彪,以申愤结。二十三年卒。显宗撰冯氏《燕志》、《孝友传》各十卷。景明初,追赭阳勋,赐爵章武男。子伯华袭。
程逡,字驎驹,本广平曲安人也。六世祖良,晋都水使者,坐事流凉州。祖父肇,吕光人部尚书。骏少孤贫,居丧以孝称。师事刘延明,性机敏好学,昼夜无倦。延明谓门人曰:「举一隅而以三隅反者,此子亚之也。」骏白延明曰:「今名教之儒,咸谓老庄其言虚诞,不切实要,不可以经世。骏为不然。夫老子著抱一之言,庄生申性本之旨,若斯者,可谓至顺矣。人若乖一,则烦伪生;爽性,则冲真丧。」延明曰:「卿年尚幼,言若老成,美哉。」由是声誉益播。沮渠牧犍擢为东宫侍讲。
太延五年,凉州平,迁于京师。为司徒崔浩所知。文成践阼,为著作郎。皇兴中,除高密太守。尚书李敷奏骏实史才,方申直笔,请留之。书奏,从之。献文屡引骏与论《易》、《老》义,顾谓群臣曰:「朕与此人言,意甚开暢。」问骏年,对曰:「六十一。」帝曰:「昔太公老而遭文王,卿今遇朕,岂非早也。」骏曰:「臣虽才谢吕望,陛下尊过西伯。觊天假余年,竭《六韬》之效。」
延兴末,高丽王琏求纳女于掖庭,假骏散骑常侍,赐爵安丰男,持节如高丽迎女。骏至平壤城。或劝琏曰:「魏昔与燕婚,既而伐之,由行人具其夷险故也。今若送女,恐不异于冯氏。」琏遂谬言女丧。骏与琏往复经年,责琏以义方。琏不胜其忿,遂断骏从者酒食,欲逼辱之,惮而不敢害。会献文崩,乃还。拜秘书令。
初,迁神主于太庙,有司奏:旧事,庙中执事官例皆赐爵,今宜依旧。诏百寮评议,群臣咸以为宜依旧事。骏独以为不可,表曰:「臣闻名器为帝王所贵,山河为区夏之重,是以汉祖有约,非功不侯。未见预事于宗庙,而获赏于疆土。虽复帝王制作,弗相沿袭。然一时恩泽,岂足为长世之轨乎。」书奏,从之。文明太后谓群臣曰:「言事,固当正直而准古典;安可依附暂时旧事乎!」赐骏衣一袭,帛二百匹。又诏曰:「骏历官清慎,言事每惬。门无挟货之宾,室有怀道之士。可赐帛六百匹,旌其俭德。」骏悉散之亲旧。
性介直,不竞时荣。太和九年正月病笃,遗命曰:「吾存尚俭薄,岂可没为奢厚哉。昔王孙裸葬,有感而然;士安籧篨,颇亦矫厉。可敛以时服,明器从古。」初骏病甚,孝文、文明太后遣使者更问其疾,敕侍御师徐謇诊视,赐以汤药。临终,诏以小子公称为中散,从子灵虬为著作佐郎。及卒,孝文、文明太后伤惜之。赐东园秘器、朝服一称、帛三百匹,赠兗州刺史、曲安侯,谥曰宪。所作文章,自有集录。
李彪,字道固,顿丘卫国人也,孝文赐名焉。家寒微,少孤贫,有大志,好学不倦。初受业于长乐监伯阳,伯阳称美之。晚与渔阳高悦、北平阳尼等将隐名山,不果而罢。悦兄闾博学高才,家富典籍,彪遂于悦家手抄口诵,不暇寝食。既而还乡里。平原王陆睿年将弱冠,雅有志业。娶东徐州刺史博陵崔鉴女,路由冀、相,闻彪名而诣之。修师友之礼,称之州郡遂。遂举孝廉,至京师,馆而受业焉。高闾称之朝贵,李冲礼之其厚,彪深宗附之。
孝文初,为中书教学博士。后假散骑常侍、卫国子,使于齐。迁秘书丞,参著作事。自成帝已来,至于太和,崔浩、高允著述国书,编年序录为《春秋》体,遗落时事。彪与秘书令高祐始奏从迁、固体,创为纪、传、表、志之目焉。
彪又表上封事七条,曰:
古先哲王之为制也,自天子以至公卿,下及抱关击柝,其宫室车服,各有差品。小不得僭大,贱不得逾贵。夫然,故上下序而人志定。今时浮华相竞,情无常守;大为消功之物,巨制费力之事,岂不谬哉。夫消功者,锦绣雕文是也;费力者,广宅高宇,壮制丽饰是也。其妨男业害女工者,可胜言哉!汉文时,贾谊上疏,云今之王政可为长太息者六,此即是其一也。夫上之所好,下必从之。故越王好勇而士多轻死;楚王好瘠而国有饥人。今二圣躬行俭素,诏令殷勤,而百姓之奢犹未革者,岂楚、越之人易变如彼,大魏之士难化如此?此盖朝制不宣,人未见德使之然耳。臣愚以为第宅车服,自百官以下至于庶人,宜为其等制。使贵不逼贱,卑不僭高,不可以称其侈意,用违经典。
其二曰:
《易》称:「主器者莫若长子。」《传》曰:「太子奉冢嫡之粢盛。」然则祭无主则宗庙无所飨,冢嫡废则神器无所传。圣贤知其如此,故垂诰以为长世之法。昔姬王得斯道也,故恢崇儒术以训世嫡。世嫡于是乎习成懿德,用大协于黎蒸。是以世统黎元,载祀八百。逮嬴氏之君于秦也,弗以义方教厥冢子,冢子于是习成凶德,肆虐以临黔首。是以飨年不永,二世而亡。亡之与兴,道在于师傅。故《礼》云:「冢子生,因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于南郊。」明冢嫡之重,见乎天也。「过阙则下,过庙则趋,」明孝敬之道也。然古之太子,自为赤子而教固以行矣。此则远世之镜也。高宗文成皇帝慨少时师不勤教,尝谓群臣曰:「朕始学之日,年尚幼冲,情未能专。既临万机,不遑温习。今而思之,岂非唯予之咎,抑亦师傅之不勤。」尚书李?免冠而谢。此则近日之可鉴也。伏惟太皇太后翼赞高宗,训成显祖,使巍巍之功,邈乎前王。陛下幼蒙鞠诲,圣敬日跻,及储宫诞育,复亲抚诰,日省月课,实劳神虑。今诚宜准古立师傅,以诏导太子。诏导正则太子正,太子正则皇家庆,皇家庆则人事幸甚矣。
其三曰:
《记》云:国无三年之储,谓国非其国。光武以一亩不实,罪及牧守。圣人之忧世重谷,殷勤如彼;明君之恤人劝农,相切若此。顷年山东饥,去岁京师俭,内外人庶,出入就丰。既废营产,疲困乃加,又于国体,实有虚损。若先多积谷,安而给之,岂有驱督老弱,糊口千里之外。以今况古,诚可惧也。臣以为宜析州郡常调九分之二,京都度支岁用之余,各立官司。年丰籴积于仓,时俭则加私之二,粜之于人。如此,人必事田以买官绢,又务贮财以取官粟。年登则常积,岁凶则直给。又别立农官,取州郡户十分之一以为屯人。相水陆之宜,料顷亩之数,以赃赎杂物余财市牛科给,令其肆力。一夫之田,岁责六十斛,甄其正课并征戍杂役。行此二事,数年之中,则谷积而人足,虽灾不害。
臣又闻前代明王皆务怀远人,礼贤引滞。故汉高过赵,求乐毅之胄;晋武廓定,旌吴、蜀之彦。臣谓宜于河表七州人中,擢其门才,引令赴阙,依中州官比,随能序之。一可以广圣朝均新旧之义,二可以怀江、汉归有道之情。
其四曰:
汉制,旧断狱报重尽季冬,至孝章时改尽十月,以育三微。后岁旱,论者以不十月断狱,阴气微,阳气泄,以故致旱,事下公卿。尚书陈宠曰:「冬至阳气始萌,故十一月有射干芸荔之应,周以为春。十二月阳气上通,雉雊鸡乳,殷以为春。十三月阳气已至,蛰虫皆震,夏以为春。三微成著,以通三统。三统之月断狱流血,是不稽天意也。」章帝善其言,卒以十月断。今京都及四方断狱报重,常竟季冬,不推三正以育三微。宽宥之情,每过于昔,遵之典宪,犹或阙然。今岂所谓助阳发生,垂奉微之仁也?诚宜远稽周典,近采汉制,天下断狱起自初秋,尽于孟冬。不于三统之春,行斩绞之刑。如此则道协幽显,仁垂后昆矣。
其五曰:
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之不廉,乃曰簠簋不饰。此君之所以礼贵臣,不明言其过也。臣有大谴,则白冠氂缨盘水加剑,造室而请死,此臣之所以知罪而不敢逃刑也。圣朝宾遇大臣,礼崇古典,自太和降,有负罪当陷大辟者,多得归第自尽。遣之日,深垂隐愍,言发凄泪,百官莫不见,四海莫不闻,诚足以感将死之心,慰戚属之情。然恩发于衷,未著永制,此愚臣所以敢陈末见。
昔汉文时,人有告丞相勃谋反者,逮系长安狱,顿辱之与皁隶同。贾谊乃上书,极陈君臣之义,不宜如是。夫贵臣者,天子为其改容而体貌之,吏人为共俯伏而敬贵之。其有罪过,废之可也,赐之死可也;若束缚之,输之司寇,搒笞之,小吏詈骂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及将刑也,臣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天子曰:「子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上不使人抑而刑之也。」孝文深纳其言。是后大臣有罪,皆自杀不受刑。至孝武时,稍复下狱。良由孝文行之当时,不为永制故耳。今天下有道,庶人不议之时,安可陈瞽言于朝?且恐万世之后,继体之主有若汉武之事。焉得行恩当时,不著长世之制乎。
其六曰:
《孝经》称父子之道天性,盖明一体而同气,可共而不右离者也。及其有罪不相及者,乃君上之厚恩也。而无情之人,父兄系狱,子弟无惨惕之容;子弟即刑,父兄无愧恧之色。宴安荣位,游从自若,军马仍华,衣冠犹饰。宁是同体共气,分忧均戚之理也?臣愚以为父兄有犯,宜令子弟素服肉袒,诣阙请罪;子弟有坐,宜令父兄露板引咎,乞解所司。若职任必要,不宜许者,慰勉留之。如此,足以敦厉凡薄,使人知有所耻矣。
其七曰:
《礼》云:臣有大丧,君三年不呼其门。此圣人缘情制礼,以终孝子之情也。周季陵夷,丧礼稍亡,是以要纟至即戎,素冠作刺。逮乎虐秦,殆皆泯矣。汉初,军旅屡兴,未能遵古。至宣帝时,人当从军屯者,遭大父母、父母死,未满三月,皆弗徭役。其朝臣丧制,未有定闻。至后汉元初中,大臣有重忧,始得去官终服。暨魏武、孙、刘之世,日寻干戈,前世礼制,复废不行。晋时鸿胪郑默丧亲,固请终服,武帝感其孝诚,遂著令以为常。
圣魏之初,拨乱反正,未遑建终丧之制。今四方无虞,百姓安逸,诚是孝慈道洽,礼教兴行之日也。然愚臣所怀,窃有未尽。伏见朝臣丁大忧者,假满赴职,衣锦乘轩,从效庙之祀;鸣玉垂緌,同节庆之宴。伤人子之道,亏天地之经。愚谓如有遭父母丧者,皆得终服。若无其人有旷官者,则优旨慰喻,起令视事。但综理所司,出纳敷奏而已,国之吉庆,一令无预。其军戎之警,墨缞从役,虽愆于礼,事所宜行也。
帝览而善之,寻皆施行。彪稍见礼遇。诏曰:「彪虽宿非清第,代阙华资,然识性严聪,学博坟籍,刚辩之才,颇堪时用。兼优吏职,载宣朝美,若不赏庸叙绩,将何以劝奖勤能。特迁秘书令。以参议律令之勤,赐帛五百匹,马一匹、牛二头。」其年,加员外散骑常侍,使于齐。
齐遣其主客郎刘绘接对,并设宴乐。彪辞乐。及坐,彪曰:「向辞乐者,卿或未相体。我皇孝性自天,追慕罔极,故有今者丧除之议。去三月晦,朝臣始除缞裳,犹以素服从事。裴、谢在北,固应具此。今辞乐,想卿无怪。」绘答言:「请问魏朝丧礼竟何所依?」彪曰:「高宗三年,孝文逾月。今圣上追鞠育之深恩,感慈训之厚德,报于殷、汉之间,可谓得礼之变。」绘复问:「若欲遵古,何不终三年?」彪曰:「万机不可久旷,故割至慕,俯从群议。服变不异三年,而限同一期,可谓失礼?」绘言:「汰哉叔氏,专以礼许人。」彪曰:「圣朝自为旷代之制,何关许人。」绘言:「百官总己听于冢宰,万机何虑于旷?」彪曰:「五帝之臣,臣不若君,故君亲揽其事。三王君臣智等,故共理机务。主上亲揽,盖远轨轩、唐。」彪将还,齐主亲谓彪曰:「卿前使还日,赋阮诗云:'但愿长闲暇,后岁复来游。'果如今日。卿此还也,复有来理否?」彪答:「请重赋阮诗曰:'宴衍清都中,一去永矣哉。'」齐主惘然曰:「清都可尔,一去何事!观卿此言,似成长阔。朕当以殊礼相送。」遂亲至琅邪城,登山临水,命群臣赋诗以送别。其见重如此。彪前后六度衔命,南人奇其謇博。后为御史中尉,领著作郎。
彪既为孝文所宠,性又刚直,遂多劾纠,远近畏之。豪右屏气。帝常呼为李生,从容谓群臣曰:「吾之有李生,犹汉之有汲黯。」后除散骑常侍,领御史中尉,解著作事。帝宴群臣于流化池,谓仆射李冲曰:「崔光之博,李彪之直,是我国得贤之基。」
车驾南伐,彪兼度支尚书,与仆射李冲、任城王澄等参理留台事。彪素性刚豪,与冲等意议乖异,遂形于声色,殊无降下之心。冲积其前后罪过,乃于尚书省禁止彪,上表曰:「案臣彪昔于凡品,特以才拔,等望清华,司文东观,绸缪恩眷,绳直宪台,左加金珰,右珥蝉冕。东省。宜感恩厉节,忠以报德。而窃名忝职,身为违傲,矜势高亢,公行僭逸。坐与禁省,冒取官材,辄驾乘黄,无所惮惧。肆志傲然,愚聋视听。此而可忍,谁不可怀。臣今请以见事免彪所居职,付廷尉狱。」冲又表曰:
臣与彪相识以来,垂二十二载。彪始南使之时,见其色厉辞辩,臣之愚识,谓是拔萃之一人。及彪官位升达,参与言宴,闻彪平章古今,商略人物。兴言于侍筵之次,启论于众英之中;赏忠识正,发言恳恻,惟直是语,辞无隐避。臣虽下愚,辄亦钦其正直。及其始居司直,执志径行,其所弹劾,应弦而倒。赫赫之威,振于下国;肃肃之称,著自京师;天下改目,贪暴佥?手。然时有私于臣云其威暴者,臣以直绳之官,人所忌疾,风谤之际,易生音谣,心不承信。
往年以河阳事,曾与彪在领军府共太尉、司空及领军诸卿等集阅廷尉所问囚徒。时有人诉枉者,二公及臣少欲听采。语理未尽,彪便振怒,东坐攘袂挥赫,口称贼奴,叱吒左右。高声大呼曰:「南台中取我木手去,搭奴肋折!」虽有此言,终竟不取。即言:「南台所问,唯恐枉活,终无枉死。」时诸人以所枉至重,有首实者多,又心难彪,遂各默尔。因缘此事,臣遂心疑有滥,知其威虐。犹谓益多损少,故不以申彻,实失为臣知无不闻之义。及去年大驾南行以来,彪兼尚书,日夕共事,始乃知其言与行舛,是己非人,专恣无忌,尊身忽物。臣与任城卑躬曲己,其所欲者无不屈从。依事求实,悉有成验。如臣列得实,宜亟投彪于有北,以除奸矫之乱政;如臣列无证,宜放臣于四裔,以息青蝇之白黑。
帝在悬瓠,览表叹愕曰:「何意留京如此也!」有司处彪大辟;帝恕之,除名而已。
彪寻归本乡。帝北幸鄴,彪野服称草茅臣,拜迎鄴南。帝曰:「朕以卿为已死。」彪对曰:「子在,回何敢死。」帝悦,因谓曰:「朕期卿每以贞松为志,岁寒为心,卿应报国,尽心为用,近见弹文,殊乖所以。卿罹此谴,为朕与卿?为宰事?为卿自取?」彪曰:「臣愆由己至,罪自身招,实非陛下横与臣罪,又非宰事无辜滥臣。臣罪既如此,宜伏东皋之下,不应远点属车之清尘。但伏承圣躬不豫,臣肝胆涂地,是以敢至,非谢罪而来。」帝曰:「朕欲用卿,忆李仆射不得。」帝寻纳宋弁之言,将复采用。会留台表至,言彪与御史贾尚往穷庶人恂事,理有诬抑,奏请收彪。彪自言事枉,帝明彪无此,遣左右慰勉之。听以牛车散载,送之洛阳。会赦得免。
宣武践阼,彪自托于王肃,又与郭祚、崔光、刘芳、甄琛、邢峦等诗书往来,迭相称重。因论求复旧职,修史官之事,肃等许为左右。彪乃表曰:
惟我皇魏之奄有中华也,岁越百龄,年几十纪,史官叙录,未充其盛。加以东观中圮,册勋有阙,美随日落,善因月稀。故谚曰:「一日不书,百事荒芜。」至于太和之十一年,先帝,先后召名儒博达之士,以充麟阁之选。于时忘臣众短,采臣片志,令臣出纳,授臣丞职,猥属斯事,无所与让。高祖时诏臣曰:「平尔雅志,正尔笔端,书而不法,后世何观。」臣奉以周旋,不敢失坠。
伏惟孝文皇帝承天地之宝,崇祖宗之业,景功未就,奄焉崩殂,凡百黎萌,若无天地。赖遇陛下体明睿之真,应保合之量,恢大明以烛物,履静恭以和邦。天清其气,地乐其静,可谓重明叠圣,元首康哉。《记》曰:「善迹者欲人继其行,善歌者欲人继其声。」故《传》曰:「文王基之,周公成之。」然先皇之茂勋圣达,今王之懿美洞鉴,准之前代,其德靡悔也。时哉时哉,可不光昭哉!合德二仪者,先皇之陶钧也。齐明日月者,先皇之洞照也。虑周四时者,先皇之茂功也。合契鬼神者,先皇之玄烛也。迁都改邑者,先皇之达也。变是协和者,先皇之鉴也。思同书轨者,先皇之远也。守在四夷者,先皇之略也。海外有截者,先皇之威也。礼由岐阳者,先皇之义也。张乐岱郊者,先皇之仁也。銮幸幽漠者,先皇之智也。燮伐南荆者,先皇之礼也。升中告成者,先皇之肃也。亲虔宗社者,先皇之敬也。兗实无阙者,先皇之德也。开物成务者,先皇之贞也。观乎人文者,先皇之蕴也。革弊创新者,先皇之志也。孝慈道洽者,先皇之衷也。先皇有大功二十,加以谦尊而光,为而弗有者,可谓四三皇而六五帝矣。诚宜功书于竹素,声播于金石。
臣窃谓史官之达者,大则与日月齐其明,小则与四时并其茂,故能声流无穷,义昭来裔。是以金石可灭,而风流不泯者,其唯载籍乎。谚曰:「相门有相,将门有将。」斯不唯其性,盖言习之所得也。窃谓天文之官,太史之职,如有其人,宜其世矣。是以谈、迁世事而功立,彪、固世事而名成,此乃前鉴之轨辙,后镜之蓍龟也。然前代史官之不终业者,皆陵迟之世,不能容善。是以平子去史而成赋,伯喈违阁而就志。近僭晋之世,有佐郎王隐,为著作虞预所毁,亡官在家。昼则樵薪供爨,夜则观文属缀,集成《晋书》,存一代之事。司马绍敕尚书唯给笔札而已。国之大籍,成于私家,末世之弊,乃至如此。此史官之不遇时也。今大魏之史,职则身贵,禄则亲荣,优哉游哉,式穀令尔休矣!而典谟弗恢者,其有以也。而故著作渔阳傅毗、北平阳尼、河间邢产、广平宋弁、昌黎韩显宗并以文才见举,注述是同,并登年不永,弗终茂绩。前著作程灵虬同时应举,共掌此务,今徙他职,官非所司。唯著作崔光一人,虽不移任,然侍官两兼,故载述致阙。
臣闻载籍之兴,由于大业;雅颂垂荐,起于德美。昔史谈诫其子迁曰:「当世有美而不书,汝之罪也。」是以久而见美。孔明在蜀,不以史官留意,是以久而受讥。《书》称「无旷庶官,」《诗》有「职思其忧」,臣虽今非所司,然昔忝斯任,故不以草茅自疏,敢言及于此。语曰:「患为之者不必知,知之者不得为。」臣诚不知,强欲为之耳。窃寻先朝赐臣名彪者,远则拟《汉史》之叔皮,近则准《晋史》之绍统,推名求义,欲罢不能。今求都下乞一静处,综理国籍,以终前志。官给事力,以充所须。虽不能光启大录,庶不为饱食终日耳。近则期月可就,远则三年有成,正本蕴之麟阁,副贰藏之名山。
时司空北海王详、尚书令王肃许之。肃以其无禄,颇相赈饷。遂在秘书省,同王隐故事,白衣修史。
宣武亲政,崔光表曰:「臣昔为彪所致,与之同业积年,其志力贞强,考述无倦。顷来契阔,多所废离,近蒙收起,还综厥事。老而弥厉,史才日新。若克复旧职,专功不殆,必能昭明《春秋》,阐成皇籍。既先帝厚委,宿历高班,纤负微愆,应从涤洗。愚谓宜申以常伯,正绾著作。」宣武不许。诏彪兼通直散骑常侍、行汾州事,非彪好也,固请不行。卒于洛阳。
始彪为中尉,号为严酷。以奸款难得,乃为木手击其胁腋,气绝而复属者时有焉。又慰喻汾州叛胡,得其凶渠,皆鞭面杀之。及彪病,体上往往疮溃,痛毒备极。赠汾州刺史,谥曰刚宪。彪在秘书岁余,史业竟未及就,然区分书体,皆彪之功。述《春秋三传》,合成十卷。其余著诗颂赋诔章表别有集。
彪虽与宋弁结管、鲍交,弁为大中正,与孝文私议,犹以寒地处之,殊不欲微相优假。彪亦知之,不以为恨。弁卒,彪痛之无已,为之哀诔,备尽辛酸。郭祚为吏部,彪为子志求官,祚乃以旧第处之。彪以位经常伯,又兼尚书,谓祚应以贵游拔之,深用忿怨,形于言色。时论以此非祚。祚每曰:「尔与义和至友,岂能饶尔而怨我乎。」任城王澄与彪先亦不穆,及为雍州,彪诣澄,为志求其府寮。澄释然为启,得为列曹行参军,时称澄之美。
志字鸿道,博学有才干,年十余,便能属文。彪奇之,谓崔鸿曰:「子宜与鸿道为二鸿于洛阳。」鸿遂与交款往来。
彪有女,幼而聪令。彪每奇之,教之书学,读诵经传。尝窃谓所亲曰:「此当兴我家,卿曹容得其力。」彪亡后,宣武闻其名,召为婕好。在宫常教帝妹书,诵授经史。始彪奇志及婕妤,特加器爱。公私坐集,必自称咏,由是为孝文所贵。及彪亡后,婕妤果入掖廷,后宫咸师宗之。宣武崩后,为比丘尼,通习经义,法座讲说,诸僧叹重之。
志历官所在著绩。桓叔兴外叛,南荆荒毁,领军元叉举其才任抚导,抉为南荆州刺史。建义初,叛入梁。
志弟游,有才行。随兄志在南荆州,属尔硃之乱,与志俱奔江左。子昶。
昶小名那。性峻急,不杂交游。幼年已解属文,有声洛下。时洛阳初置明堂,昶年十数岁,为《明堂赋》,虽优洽未足,才制可观。见者咸曰有家风也。初谒周文,周文深奇之,厚加资给,令入太学。周文每见学生,必问才行于昶。昶神情清悟,应对明辩,周文每称叹之。绥德公陆通盛选僚采,请以昶为司马,周文许之。昶虽年少,通特加接待,公私之事,咸取决焉。又兼二千石郎中,典仪注。累迁都官郎中、相州大中正。昶虽处郎官,周文恆欲以书记委之。于是以为丞相府记室参军、著作郎、修国史,转大行台郎中、中书侍郎,又转黄门侍郎,对临黄县伯。尝谓曰:「卿祖昔在中朝,为御史中尉;卿操尚贞固,理应不坠家风。但孤以中尉弹劾之官,爱憎所在,故未即授卿耳。然此职久旷,无以易卿。」乃奏昶为御史中尉,赐姓宇文氏。
六官建,拜内史下大夫,进爵为侯。明帝初,行御伯中大夫。武成元年,除中外府司录。保定初,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转御正中大夫。时以近侍清要,盛选国华,乃以昶及安昌公元则、中都公陆逞、临淄公唐瑾等并为纳言。寻进爵为公。五年,出为昌州刺史。在州遇疾,求入朝,诏许之。未至京,卒,赠相、瀛二州刺史。
昶,周文世已当枢要。兵马处分,专以委之;诏册文笔,皆昶所作也。及晋公护执政,委任如旧。昶常曰:「文章之事,不足流于后世,经邦致化,庶及古人。」故所作文笔,了无藁草,唯留心政事而已。又以父在江南,身寓关右,自少及终,不饮酒听乐。时论以此称焉。子丹嗣。
高道悦,字文欣,辽东新昌人也。曾祖策,冯跋散骑常侍、新昌侯。祖育,冯弘建德令。太武东讨,率部归命,授建忠将军、齐郡建德二郡太守,赐爵肥如子。父玄起,武邑太守,遂居勃海莜县。
道悦少为中书学生、侍御主文中散。后为谏议大夫,正色当官,不惮强御。车驾南征,征兵秦、雍,大期秋季阅集洛阳。道悦以使者书侍御史薛聪、侍御史主文中散元志等稽违期会,奏举其罪。又奏兼左仆射、吏部尚书、任城王澄,位总朝右,任属戎机,兵使会否,曾不检奏。尚书左丞公孙良职绾枢辖,蒙冒莫举。请以见事免澄、良等所居官。时道悦兄观为外兵郎中,澄奏道悦有党兄之负,孝文诏责。然以事经恩宥,遂寝而不论。诏曰:「道悦资性忠笃,禀操贞亮。居法树平肃之规,处谏著必犯之节。王公惮其风鲠,朕实嘉其一至,謇谔之诚,何愧黯、鲍也。其以为主爵下大夫,谏议如故。」
车驾幸鄴,又兼御史中尉,留守洛京。时宫阙初基,庙库未构,车驾将水路幸鄴。已诏都水回营构之材,以造舟楫。道悦表谏,以为阙居宇之功,作游嬉之用,损耗殊倍。又深薄之危,古今共慎。于是帝遂从陆路。转道悦太子中庶子,正色立朝,严然难犯,宫官上下,咸畏惮之。
太和二十年秋,车驾幸中岳,诏太子恂入居金墉。而恂潜谋还代,忿道悦前后规谏,遂于禁中杀之。帝甚加悲惜,赠散骑常侍、营州刺史,并遣王人慰其妻子,又诏使者监护丧事。葬于旧茔,谥曰贞侯。宣武又追录忠概,拜长子显族给事中。显族亦以忠厚见称,卒于右军将军。
显族弟敬猷,有风度。萧宝夤西征,引为骠骑司马。及宝夤谋逆,敬猷与行台郎中封伟伯等潜图义举,谋泄见杀。赠沧州刺史,听一子出身。道悦长兄嵩,字昆仑,魏郡太守。
嵩弟双,清河太守。坐黩货,将刑于市,遇赦免。时北海王详为录尚书事,双多纳金宝,除司空长史。后为凉州刺史,专肆贪暴,以罪免。后货高肇,复起为幽州刺史。以贪秽被劾,罪未判,遇赦复任。未几而卒。
双弟观,尚书左外兵郎中、城阳王鸾司马。南征赭阳,先驱而殁,谥曰闵。
甄琛,字思伯,中山毋极人,汉太保邯之后也。父凝,州主簿。琛少敏悟。闺门之内,兄弟戏狎,不以礼法自居。学览经史,称有刀笔。而形貌短陋,鲜风仪。举秀才,入都积岁,颇以奕棋弃日,至乃通夜不止。手下仓头,常令执烛,或时睡顿,大加其杖,如此非一。奴后不胜楚痛,乃曰:「郎君辞父母仕宦,若为读书执烛,不敢辞罪,乃以围棋,日夜不息,岂是向京之意?而赐加杖罚,不亦非理!」琛怅然惭感。遂从许赤彪假书研习,闻见日优。太和初,拜中书博士,迁谏议大夫,时有所陈,亦为孝文知赏。宣武践阼,以琛为中散大夫,兼御史中尉。琛表曰:
《月令》称山林薮泽,有能取蔬食禽兽者,皆野虞教导之。其迭相侵夺者,罪之无赦。此明导人而弗禁,通有无以相济也。《周礼》虽有川泽之禁,正所以防其残尽,必令取之有时。斯所谓鄣护在公,更所以为人守之耳。今者天为黔首生盐,国为黔首鄣护。假获其利,犹是富专口龂,不及四体也。且天下夫妇,岁贡粟帛,四海之有,备奉一人;军国之资,取给百姓,天子亦何患乎贫,而苟禁一池?臣每观上古爱人之迹,时读中叶骤税之书,未尝不叹彼远大,惜此近狭。今伪弊相承,仍崇关廛之税。大魏宏博,唯受谷帛之输。是使远方闻者,莫不歌德。语称出内之吝,有司之福;施惠之难,人君之祸。夫以府藏之物,犹以不施而为灾,况府外之利,而可吝之于黔首?愿弛盐禁,使沛然远及。依《周体》置川衡之法,使之监导而已。
诏付八坐议可否以闻。彭城王勰、兼尚书邢峦等奏:
琛之所列,但恐坐谈则理高,行之则事阙,是用迟回,未谓为可。窃惟大道既往,恩惠生焉,下奉上施,卑高理睦。恆恐财不赒国,泽不厚人,故多方以达其情,立法以行其志。至乃取货山泽,轻在人之贡;立税关市,裨十一之储。收此与彼,非利己也;回彼就此,非为身也。所谓集天地之产,惠天地之人,藉造物之富,赈造物之贫。禁此泉池,不专太官之御;佥?此匹帛,岂为后宫之资。既润不在己,彼我理一,积而散之,将焉所吝。然自行以来,典司多怠,出入之间,事不如法。此乃用之者无方,非兴之者有谬。至使朝廷识者,听营其间。今而罢之,惧失前旨。宜依前式。
诏曰:「司盐之税,乃自古通典,然兴制利人,亦世或不同。甄琛之表,实所谓助政毗俗者也。可从其前计,尚书严为禁豪强之制也。」
诏琛参八坐议事,寻正中尉。迁侍中,领中尉。琛俛眉畏避,不能绳纠贵游,凡所劾者,率多下吏。于时赵修宠贵,琛倾身事之。琛父凝为中散大夫,弟僧林为本州别驾,皆托修申达。至修奸诈事露,明当收考,今日乃举其罪。及监决修鞭,犹相隐恻,然告人曰:「赵修小人,背如土牛,殊耐鞭杖。」有识以此非之。修死之明日,琛与黄门郎李凭以朋党被召诣尚书。兼尚书元英、邢峦穷其阿附之状。琛曾拜官,诸宾悉集,峦乃晚至。琛谓峦:「何处放蛆来,今晚始顾?」虽以言戏,峦变色衔忿。及此,大相推穷。司徒、录尚书事、北海王详等奏曰:
谨案侍中、领御史中尉甄琛,身居直法,纠擿是司。风邪响黩,犹宜劾纠,况赵修侵公害私,朝野切齿?而琛尝不陈奏,方更往来,中外影响,致其谈誉。令布衣之父,超登正四之官;七品之弟,越陟三阶之禄。亏先皇之选典,尘圣明之官人。又与黄门郎李凭,相为表里。凭兄叨封,知而不言。及修衅彰,方加弹奏。生则附其形势,死则就地排之。窃天之功,以为己力,仰欺朝廷,俯罔百司。其为鄙诈,于兹甚矣。谨依律科从,请以职除。其父中散,实为叨越,虽皇族帝孙,未有此例。既得不以伦,请下收夺。李凭朋附赵修,是亲是仗,缁点皇风,尘鄙正化,此而不纠,将何以肃整阿谀,奖厉忠概?请免所居官以肃风轨。
奏可。琛遂免归本郡。左右相连死黜者二十余人。
始琛以父母老,常求解官扶侍,故孝文授以本州长史。及贵达,不复请归,至是乃还。供养数年,遭母忧。母钜鹿曹氏,有孝性。夫氏去家,路逾百里,每得鱼肉菜果珍美口实者,必令僮仆走奉其母,乃后食焉。琛母服未阕,复丧父。琛于茔兆内手种松柏,隆冬负掘水土。乡老哀之,咸助加力。十余年中,坟成木茂。与弟僧林誓以同居没齿,专事产业,躬亲农圃,时以鹰犬驰逐自娱。朝廷有大事,犹上表陈情。
久之,复除散骑常侍,领给事黄门侍郎、定州大中正,大见亲宠。委以门下庶事,出参尚书,入厕帷幄。孝文时,琛兼主客郎,迎送齐使彭城刘缵。琛钦其器貌,常叹咏之。缵子昕为朐山戍主。昕死,家属入洛。有女年未二十,琛乃纳昕女为妻。婚日,诏给厨费。琛所好悦,宣武时调戏之。迁河南尹,黄门、中正如故。琛表曰:
国家居代,患多盗窃。世祖太武皇帝亲自发愤,广置主司,里宰皆以下代令长及五等散男有经略者乃得为之。又多置吏士,为其羽翼。崇而重之,始得禁止。今迁都已来,天下转广;四远赴会,事过代都。寇盗公行,劫害不绝。此由诸坊混杂,厘比不精,主司闇弱,不堪检察故也。今择尹既非南金,里尉铅刀而割,欲望清肃都邑,不可得也。里正乃流外四品,职轻任碎,多是下才。人怀苟且,不能督察,故使盗得容奸,百赋失理。边外小县,所领不过百户,而令长皆以将军居之。京邑诸坊,大者或千户、五百户,其中皆王公卿尹,贵势姻戚,豪猾仆隶,廕养奸徒,高门邃宇,不可干问。比之边县,难易不同。今难彼易此,实为未惬。
王者立法,随时从宜;先朝立品,不必即定。施而观之,不便则改。今闲官静任,犹听长兼,况烦剧要务,不得简能下领。请取武官中八品将军以下干用贞济者,以本官俸恤领里尉之任,各食其禄。高者领六部尉,中者领经途尉,下者领里正。不尔,请少高里尉之品,选下品中应迁者,进而为之。则督责有所,辇毂可清。
诏曰:「里正可进至勋品、经途从九品、六部尉正九品诸职中简取,何必须武人也。」琛又奏以羽林为游军,于诸坊巷司察盗贼。于是京邑清静,后皆踵焉。
转太子少保,黄门如故。及高肇死,琛以党不宜复参朝政,出为营州刺史,迁凉州刺史。犹以高氏之昵,不欲处之于内。久之,为吏部尚书。未几,除定州刺史。固辞曰:「陛下在东宫,崔光为少傅,臣为少保,今光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开国公。故仆射游肇时为侍中,与臣官阶相似;肇在省为仆射,死赠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臣今适为征北将军、定州刺史。生师保不如死游肇。」诏书慰遣之。琛既至乡,衣锦昼游,大为称满;政体严细,甚无声誉。
崔光辞司徒之授也,琛与光书,外相抑扬,内实附会。光亦揣其意,复书以悦之。征为车骑将军、特进,又拜侍中。以其衰老,诏赐御府杖,朝直杖以出入。卒,诏给东园秘器,赠司徒公、尚书左仆射,加后部鼓吹。太常议谥文穆,吏部郎袁翻奏曰:
案礼,谥者行之迹也;号者功之表也;车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生于己,名生于人。故阖棺然后定谥,皆累其生时美恶,所以为将来劝戒;身虽死,使名常存也。凡薨亡者,属所即言大鸿胪,移本郡大中正。条其行迹功过,承中正移,言公府,下太常部博士评议,为谥列上。谥不应法者,博士坐如选举不以实论。若行状失实,中正坐如博士。自古帝王,莫不殷勤重慎,以为褒贬之实也。今之行状,皆出自其家,任其臣子自言君父之行,无复是非之事。臣子之欲光扬君父,但苦迹之不高,行之不美,是以极辞肆意,无复限量。观其状也,则周、孔联鏕,伊颜接衽。论其谥也,虽穷文尽武,无或加焉。然今之博士与古不同,唯知依其行状,又先问其家人之意;臣子所求,便为议上。都不复斟酌与夺,商量是非。致号谥之加,与泛阶莫异;专以极美为称,无复贬降之名。礼官之失,一至于此。案甄司徒行状,至德与圣人齐踪,鸿名共大贤比迹,文穆之谥,何足加焉。但比来赠谥,于例普重,如甄之流,无不复谥。谓宜依谥法,慈惠爱人曰孝,宜谥曰孝穆公。
自今以后,明勒太常、司徒,有行状如此,言辞流宕,无复节限者,悉请裁量,不听为受。仍踵前来之失者,皆付法司科罪。
诏从之。琛祖载,明帝亲送,降车就舆,吊服哭之,遣舍人慰其诸子。
琛性轻简,好嘲谑,故少风望。然明解有干具,在官清白。自孝文、宣武,咸相知待。明帝以师傅之义而加礼焉。所著文章,鄙碎无大体,时有理诣。《磔四声》、《姓族废兴》、《会通缁素三论》及《家晦》二十篇,《笃学文》一卷,颇行于世。
琛长子侃,字道正,位秘书郎。性险薄,多与盗劫交通。随琛在京,以酒色夜宿洛水亭舍,殴击主人。为司州所劾,淹在州狱。琛大以惭慨。广平王怀为牧,与琛先不协,欲具案穷推。琛托左右以闻,宣武敕怀宽放。怀固执之,久乃特旨出侃。自此沈废,卒家。
侃弟楷,字德方。粗有文学,颇更吏事。琛启除秘书郎。宣武崩,未葬,楷与河南尹丞张普惠等饮戏,免官。后稍迁尚书仪曹郎。有当官之称。明帝末,丁忧在乡,定州刺史广阳王深召楷兼长史,委以州任。寻属鲜于修礼、毛普贤等率北镇流人反于州西北之左人城,屠村掠野,引向州城。州城内先有燕、恆、云三州避难户,修礼等声云,欲将此辈共为举动。楷见人情不安,虑有变起,乃走收三州人中粗暴者杀之,以威外贼。及刺史元冏、大都督扬津等至,楷乃还家。后修礼等忿楷屠害北人,遂掘其父墓,载棺巡城,示相报复。孝庄时,征为中书侍郎。后齐文襄取为仪同府谘议参军。卒,赠骠骑将军、秘书监、沧州刺史。
琛从父弟密,字叔雍。清谨少嗜欲,颇涉书史。疾世俗贪竞,乾没荣宠,曾为《风赋》以见意。后参中山王英军事。英钟离败退,乡人苏良没于贼中,密尽私财以赎之。良归,倾资报密。密一皆不受,曰:「济君之日,本不求货,岂相赎之意。」及葛荣侵扰河北,诏密为相州行台,援守鄴城。庄帝以密全鄴勋,赏安市县子。孝静初,为卫尉卿,在官有平直之誉。出为北徐州刺史,卒官。赠骠骑将军、仪同三司、瀛州刺史,谥曰靖。
琛同郡张纂,字伯业。祖珍,字文表,慕容宝度支尚书。道武平中山,入魏,卒于凉州刺史,谥曰穆。纂颇涉经史,雅有气尚,交结胜流。为乐陵太守,在郡多所受纳。闻御史至,弃郡逃走,于是除名,乃卒。天平初,赠定州刺史。纂叔感,字崇仁,有器业,不应州郡之命。
子宣轨,少孤,事母以孝闻。累迁相州抚军府司马。宣轨性通率,轻财好施。属葛荣围城,与刺史李神有固守效,以功赐爵中山公。后坐事死鄴。纂从弟元宾,位奉朝请。及外生高昂贵达,启赠瀛州刺史。
高聪,字僧智,本勃海人也。曾祖轨,随慕容德徙青州,因居北海之剧县。父法昂,少随其车骑将军王玄谟征伐,以功至员外郎,早卒。聪生而丧母,祖母王抚育之。大军攻克东阳,聪徙平城,与蒋少游为云中兵户,窘困无所不为。族祖允视之若孙,大加赒给。聪涉猎经史,颇有文才。允嘉之,数称其美,言之朝廷,由是与少游同拜中书博士。转侍郎,为高阳王雍傅,稍为孝文知赏。太和十七年,兼员外散骑常侍,使于齐。后兼太子左率。
聪微习弓马,乃以将略自许。孝文锐意南讨,专访王肃以军事。聪托肃,愿以偏裨自效。肃言于帝,故假聪辅国将军,受肃节度,同援涡阳。聪躁怯少威重,及与贼交,望风退败。孝文恕死,徙平州。行届瀛州,刺史王质获白兔,将献,托聪为表。帝见表,顾王肃曰:「在下那得有此才,令朕不知。」肃曰:「比高聪北徙,或其所制。」帝悟曰:「必应然也。」
宣武初,聪复窃还京师,说高肇废六辅。宣武亲政,除给事黄门侍郎,后加散骑常侍。及幸鄴还,于河内怀界,帝射矢一里五十余步。侍中高显等奏,盛事奇迹必宜表述,请勒铭射宫,永彰圣艺。遂刊铭射所,聪为之词。赵修嬖境,聪深朋附。及诏追赠修父,聪为碑文,出入同载,观视碑石。聪每见修,迎送尽礼。聪又为修作表,陈当时便宜,教其自安之术,由是迭相亲狎。修死,甄琛、李凭皆被黜落,聪深用危虑,而先以疏宗之情,曲事高肇,竟获自免,肇之力也。修之任势,聪倾身事之;及死,言必毁恶。茹皓之宠,聪又媚附,每相招命,称皓才识非修之俦。乃因皓启请田宅,皆被遂许。及皓见罪戮,聪以为死之晚也。其薄于情义皆如此。
侍中高显为护军,聪代兼其任。显与兄肇疑聪间构而求之。聪居兼十余旬,出入机要,言即真,无远虑,藉贵因权,耽于声色,贿纳之音,闻于遐迩。中尉崔亮知肇微恨,遂面陈聪罪,出为并州刺史。聪善于去就,知肇嫌之,侧身承奉,肇遂待之如旧。聪在并州数岁,多不率法,又与太原太守王椿有隙,再为大使御史举奏。肇每以宗私相援,事得寝缓。宣武末,拜散骑常侍、平北将军。
明帝践阼,以其素附高肇,出为幽州刺史。寻以高肇之党,与王世义、高绰、李宪、崔楷、兰氛之为中尉元匡所弹,灵太后并特原之。聪遂废于家,断绝人事,唯修营园果,世称高聪梨,以为珍异。又唯以声色自娱。后拜光禄大夫,卒。灵太后闻其亡,嗟惋良久。赠青州刺史,谥曰献。
聪有妓十余人,有子无子皆注籍为妾,以悦其情。及病,欲不适他人,并令烧指吞炭,出家为尼。聪所作文笔二十卷。长子云,字彦鸿,位辅国将军、中散大夫。河阴遇害,赠兗州刺史。
论曰:韩麒麟由才器识用,遂见纪于齐士。显宗以文学自立,而时务屡陈;至于实录之功,未之闻也。子熙清尚自守,荣过其器。程骏才业见知,盖当时之长策。李彪生自微族,见擢明世,輶轩骤指,声骇江南,执笔立言,遂为良史。逮于直绳在手,厉气明目,持坚无术,末路蹉跎。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彪之谓也。高道悦謇直之风,见惮于世,丑正贻祸,有可悲乎!甄琛以学尚刀笔,早树声名;受遇三朝,终至崇重。高聪才尚见知,名位显著。而异轨同奔,咸经于危覆之辙,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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