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十四
列传第二十八张缅弟缵绾
张缅,字元长,车骑将军弘策子也。年数岁,外祖中山刘仲德异之,尝曰:「此儿非常器,为张氏宝也。」齐永元末,义师起,弘策从高祖入伐,留缅襄阳,年始十岁,每闻军有胜负,忧喜形于颜色。天监元年,弘策任卫尉卿,为妖贼所害,缅痛父之酷,丧过于礼,高祖遣戒喻之。服阕,袭洮阳县侯,召补国子生。起家秘书郎,出为淮南太守,时年十八。高祖疑其年少未闲吏事,乃遣主书封取郡曹文案,见其断决允惬,甚称赏之。还除太子舍人、云麾外兵参军。缅少勤学,自课读书,手不辍卷,尤明后汉及晋代众家。客有执卷质缅者,随问便对,略无遗失。殿中郎缺,高祖谓徐勉曰:「此曹旧用文学,且居鹓行之首,宜详择其人。」勉举缅充选。顷之,出为武陵太守,还拜太子洗马,中舍人。缅母刘氏,以父没家贫,葬礼有阙,遂终身不居正室,不随子入官府。缅在郡所得禄俸不敢用,乃至妻子不易衣裳,及还都,并供其母赈赡亲属,虽累载所畜,一朝随尽,缅私室常阒然如贫素者。累迁北中郎谘议参军、宁远长史。出为豫章内史。缅为政任恩惠,不设钩距,吏人化其德,亦不敢欺,故老咸云「数十年未之有也」。
大通元年,征为司徒左长史,以疾不拜,改为太子中庶子,领羽林监。俄迁御史中丞,坐收捕人与外国使斗,左降黄门郎,兼领先职,俄复为真。缅居宪司,推绳无所顾望,号为劲直。高祖乃遣画工图其形于台省,以励当官。中太通三年,迁侍中,未拜,卒,时年四十二。诏赠侍中,加贞威将军,侯如故。赙钱五万,布五十匹。高祖举哀。昭明太子亦往临哭,与缅弟缵书曰:「贤兄学业该通,莅事明敏,虽倚相之读坟典,郄縠之敦《诗》《书》,惟今望古,蔑以斯过。自列宫朝,二纪将及,义惟僚属,情实亲友。文筵讲席,朝游夕宴,何曾不同兹胜赏,共此言寄。如何长谢,奄然不追!且年甫强仕,方申才力,摧苗落颖,弥可伤惋。念天伦素睦,一旦相失,如何可言。言及增哽,巉笔无次。」
缅性爱坟籍,聚书至万余卷。抄《后汉》、《晋书》,众家异同,为《后汉纪》四十卷,《晋抄》三十卷。又抄《江左集》,未及成。文集五卷。子傅嗣。
缵字伯绪,缅第三弟也,出后从伯弘籍。弘籍,高祖舅也,梁初赠廷尉卿。缵年十一,尚高祖第四女富阳公主,拜驸马都尉,封利亭侯,召补国子生。起家秘书郎,时年十七。身长七尺四寸,眉目疏朗,神采爽发。高祖异之,尝曰:「张壮武云'后八叶有逮吾者',其此子乎?」缵好学,兄缅有书万余卷,昼夜披读,殆不辍手。秘书郎有四员,宋、齐以来,为甲族起家之选,待次入补,其居职,例数十百日便迁任。缵固求不徙,欲遍观阁内图籍。尝执四部书目曰:「若读此毕,乃可言优仕矣。」如此数载,方迁太子舍人,转洗马、中舍人,并掌管记。
缵与琅邪王锡齐名。普通初,魏遣彭城人刘善明诣京师请和,求识缵。缵时年二十三,善明见而嗟服。累迁太尉谘议参军,尚书吏部郎,俄为长史兼侍中,时人以为早达。河东裴子野曰:「张吏部在喉舌之任,已恨其晚矣。」子野性旷达,自云「年出三十,不复诣人。」初未与缵遇,便虚相推重,因为忘年之交。
大通元年,出为宁远华容公长史,行琅邪、彭城二郡国事。二年,仍迁华容公北中郎长史、南兰陵太守,加贞威将军,行府州事。三年,入为度支尚书,母忧去职。服阕,出为吴兴太守。缵治郡,省烦苛,务清静,民吏便之。大同二年,征为吏部尚书。缵居选,其后门寒素,有一介皆见引拔,不为贵要屈意,人士翕然称之。
五年,高祖手诏曰:「缵外氏英华,朝中领袖,司空以后,名冠范阳。可尚书仆射。」初,缵与参掌何敬容意趣不协,敬容居权轴,宾客辐凑,有过诣缵者,辄距不前,曰:「吾不能对何敬容残客。」及是迁,为表曰:「自出守股肱,入尸衡尺,可以仰首伸眉,论列是非者矣。而寸衿所滞,近蔽耳目,深浅清浊,岂有能预。加以矫心饰貌,酷非所闲,不喜俗人,与之共事。」此言以指敬容也。缵在职,议南郊御乘素辇,适古今之衷;又议印绶官备朝服,宜并著绶,时并施行。
九年,迁宣惠将军、丹阳尹,未拜,改为使持节、都督湘、桂、东宁三州诸军事、湘州刺史。述职经途,乃作《南征赋》。其词曰:
岁次娵訾,月惟中吕,余谒帝于承明,将述职于南楚。忽中川而反顾,怀旧乡而延伫;路漫漫以无端,情容容而莫与。乃弭节叹曰:人之寓于宇宙也,何异夫栖蜗之争战,附蚋之游禽。而盈虚倚伏,俯仰浮沉,矜荣华于尺影,总万虑于寸阴。彼忘机于粹日,乃圣达之明箴。妙品物于贞观,曾何足而系心。抚余躬之末迹,属兴王之盛世;蒙三栾之休宠,荷通家之渥惠。登石渠之三阁,典校文乎六艺。振长缨于承华,眷储皇之上睿。居衔觞而接席,出方舟以同济。彼华坊与禁苑,常宵盘而昼憩。思德音其在耳,若清尘之未逝。经二纪以及兹,悲明离之永翳。惟平生之褊能,实有志于栖息。惭灭没之千里,谢韩哀于八极。如蓑裘之代用,譬轮辕之曲直。愧周任之清规,谅无取于陈力。逢濯缨之嘉运,遇井汲之明时。怀君恩而未答,顾灵琐而依迟。总端揆以居副,长庶僚而称师。犹深泉之短绠,若高墉而无基。伊吾人之罪薄,岂斯满之能持。奉皇命以奏举,方驱传于衡疑。遵夕宿以言迈,戒晨装而永辞。行摇摇于南逝,心眷眷而西悲。
尔乃横济牵牛,傍瞻雉库;前观隐脉,却视云布。追晋氏之启戎,覆中州之鼎祚。鞠三川于茂草,沾两京于朝露。故黄旗紫盖,运在震方;金陵之兆,允符厥祥。及归命之衔璧,爰献玺于武王;启中兴之英主,宣十世而重光。观其内招人望,外攘干纪;草创江南,缔构基址。岂徒能布其德,主晋有祀,《云汉》作诗,《斯干》见美而已哉!乃得正朔相承,于兹四代;多历年所,二百余载。割疆埸于华戎,拯生灵于宇内;不被发而左衽,翙明德其是赉。次临沧之层巘,寻叔宝之旧埏;蕴珠玉之余润,昭罗绮之遗妍。怀若人之远理,岂喜愠其能迁。虽魂埋于百世,犹映澈于九泉。经法王之梵宇,睹因时之或跃;从四海之宅心,故取乱而诛虐。在苍精之将季,剪洪柯以销落;既观蝎而逞刑,又施兽而为谑。候高熢以巧笑,俟长星而欢噱。何惵惵之黔首,思假命其无托。信人欲而天从,爰物睹而圣作。
我皇帝膺箓受图,聪明神武,乘衅而运,席卷三楚。师克在和,仁义必取;形犹积决,应若飚举。于是殪桑林之封豨,缴青丘之大风,戢干戈以耀德,肆《时夏》而成功。放流声于郑、卫,屏艳质于倾宫;配轩皇以迈迹,岂商、周之比隆。化致长平,于兹四纪;六夷膜拜,八蛮同轨。教穆于上庠,冤申于大理;显三光之照烛,降五灵之休祉。谅殊功于百王,固无得而称矣。
溯金牛之迅渚,睹灵山之雄壮,实江南之丘墟,平云霄而竦状。标素岭乎青壁,葺赪文于翠嶂;跳巨石以惊湍,批冲岩而骇浪。铲千寻之峭岸,巘万流之大壑;隐日月以蔽亏,抟风烟而回薄。崖映川而晃朗,水腾光而倏烁;积霜霰之往还,鼓波涛之前却。下流沫以洊险,上岑崟而将落;闻知命之是虞,故违风而靡托。讯会骸之诡状,云怒特之来奔。及渔人之垂饵,沉潜锁于洪源。鉴幽涂于忠武,驰四马之高轩。不语神以征怪,情存之而勿论。晒姑孰之旧朔,访遗迹兮宣武;挟仲谋之雄气,朝委裘而作辅。历祖宗之明君,犹负芒于盛主;势倾河以覆岱,威回天而震宇。虽明允之笃诚,在伊、稷而未举;矧有功而无志,岂季叶其能处。惧贻笑于文、景,忧象贤之覆餗;虽苞蘖以代兴,终夷宗而殄族。彼儋石之赢储,尚邀之而俟福;况神明之大宝,乃暗干于天禄。造扃键之候司,发传书于关尉;据蒐辕乎伊洛,守衡津于河渭。无矫且以招宾,阙捐繻而待贵。宾祗敬于王典,怀鞠躬而屏气。惟函谷之襟带,疑武库之精兵。采风谣于往昔,闻乳虎于宁成。在当今而简易,止讥鉴其奸情;陋文仲之废职,鄙耏门之食征。
于是近睇赭岑,遥瞻鹊岸,岛屿苍茫,风云萧散。属时雨之新晴,观百川之浩涆;水泓澄以暗夕,山参差而辨旦。忽临睨于故乡,眇江天其无畔;逆洄流而右阻,遵长薄而左贯。独向风以舒情,搴芳洲其谁玩。息铜山而系缆,访叔文之灵宇;得旧名而犹存,皆攒芜而积楚。想夫君之令问,实有声于前古;拯巴汉之废业,爰配名于邹鲁。辨山精以息讼,对祠星而寤主。每抚事以怀人,非末学其能睹。嘉梅根之孝女,尚乘肥于媵姬;嗟吴人之重辟,忧峻网于将贻。彼沈瓜而显义,指沧波而为期;此浮履以明节,赴丹沄其何疑。信理感而情悼,实忄妻怅于余悲;空沈吟以遐想,愧邯郸之妙词。望南陵以寓目,美牙门之守志;当晋师之席卷,岂籓篱而不庇。携老弱于穷城,犹区区乎一篑。虽挈瓶之小善,实君子之所识。……是谓事人之礼。
入雷池之长浦,想恭、岱之芳尘;临鱼官以辍膳,践寒蒲之抽筠。又有生为令德,没为明神。或捐家事主,携手拜亲;或正身殉义,哀感市人。所以家称纯孝,国号能臣。扬清徽于上列,并异世而为邻。发晓渚而溯风,苦神吴之难习。岸曜舟而不进,水腾沙以惊急。天曀曀其垂阴,雨霏霏而来集;愍征夫之劳瘁,每搴帷而伫立。由江沲之派别,望彭汇之通津,涂未中乎及绛,日已盈于浃旬。
于是千流共归,万岭分状;倒影悬高,浮天泻壮。清江洗涤,平湖夷畅;翻光转彩,出没摇漾。岷山、嶓冢,悠远寂寥;青湓、赤岸,控汐引潮。望归云之蓊蓊,扬清风之飘飘;界飞流于翠薄,耿长虹于青霄。若夫灌莽川涯,层潭水府,游泳之所往还,喧鸣之所攒聚。群飞沙涨,掩薄草渚;奇甲异鳞,雕文綷羽。听寡鹤之偏鸣,闻孤鸿之慕侣;在客行而多思,独伤魂而忄妻楚。美中流之冲要,因习坎以守固。既固之而设险,又居之而务德。南通珠崖、夜郎,西款玉津、华墨。莫不内清奸宄,外弭苛慝,篱屏京师,事有均于齐德也。
眄匡岭以踌躇,想霞裳于云仞;流?亘娥之逸响,发王子之清韵。若夜光而可投,岂荣华之难摈。羡还丹其何术,伫一丸于来信。径遵途乎鄂渚,迹孙氏之霸基;陈利兵而蓄粟,抗十倍之锐师。在贤才之必用,宁推诚而忍欺;图富强以法立,属贞臣而日嬉。识徐基于江畔,云钓台之旧址;方战国之多虞,犹从容而宴喜。钦辅吴之忠谅,叹仲谋之虚己;处君臣而并得,良致霸其有以。伊文侯之雅望,诚一代之伟人;祢观书以心服,玉比德而誉均。遘时雄之应运,方协义以经纶;名既逼而愈赏,言虽闻而弥亲。惜勤王于延献,俾汉京之惟新;何天命其弗与,悲盛业之未申。泛芦洲以延伫,闻伍员之所济;出怀珠而免仇,归投金以答惠。彼无求于万钟,唯长歌而鼓?世;慨斯诚之未感,乃沈躯以明誓。空负恨其何追,徒临飡而先祭;及旋师于郑国,美邀福于来裔。入郢都而抵掌,壮天险之难窥;允分荆之胜略,成百代之良规。贾生方于指大,应侯譬之木披。所以居宗振末,强本弱枝,闻古今之通制,历盛衰而不移,可不谓然与,美经国之远体也。
酌忠言于城郢,播终古之芳猷;忘我躬之匪阅,顾社稷而怀忧。服庄王之高义,乃征名于夏州;耻蹊田之过罚,纳申叔之嘉谋。观巫臣之献箴,鉴《周书》以明喻;何自谋其多僻,要桑中而远赴。若葆申之诛丹,实匡君以成务;在两臣而优劣,居二主其并裕。临赤崖而慷忾,榷雄图于魏武;乘战胜以长驱,志吞吴而并楚。总八州之毅卒,期姑苏而振旅;时有便乎建瓴,事无留于萧斧。霸孙赫其霆奋,杖迈俗之英辅;裂宇宙而三分,诚决机乎一举。嗟玄德之矫矫,思兴复于旧京;招卧龙于当世,配管仲而称英。收散亡之余弱,结与国而连横,延五纪乎岷汉,绍四百于炎精。望巴丘以邅回,遵洞庭而敞恍,沉轻舟而不系,何灵胥之浩荡。眺君、褊之双峰,徒临风以增想;偿瑶觞而一酌,驾彩蜺而独往。
尔乃南奠衡、霍,北距沮、漳;包括沅、澧,汲引潇、湘。滮々长迈,漫漫回翔;荡云沃日,吐霞含光。青碧潭屿,万顷澄澈;绮兰从风,素沙被雪。杂云霞以舒卷,间河洲而断绝;回晓仄于中川,起长飚而半灭。税遗构之旧浦,瞻汨罗以陨泗;岂怀宝而迷邦,犹殷勤而一致。蕴芳华以襞积,非党人之所媚;合《小雅》之怨辞,兼《国风》之美志。譬弹冠而振衣,犹自别于泥滓;且杀身以成义,宁露才而扬己?悲先生之不辰,逢椒、兰之妒美;有骅骝而不驭,焉遑遑于千里。既践境以思人,弥流连其无已。修行潦之薄荐,敢凭诚于沼沚。谒黄陵而展敬,奠瑶席乎川湄。具兰香以膏沐,怀椒糈而要之。延帝子于三后,降夔、龙于九疑。腾河灵之水驾,下太一之灵旗。抚安歌以会儛,疏缓节而依迟。日徘徊以将暮,情眇默而无辞。愠秦皇之巡幸,尤土壤以加戮;昧天道之无亲,勤望祀以祈福。将人怨而神怒,故飞川而荡谷;推冥理以归愆,遂刊山而赭木。
于是下车入部,班条理务,砥课庸薄,夕惕兢惧。存问长老,隐恤氓庶,奉宣皇恩,宽徭省赋。远哉盛乎,斯邦之旧也。有虞巡方以托终,夏后开图而疏决,太伯让嗣以来游,□臣祈仙而齐洁。固是明王之尘轨,圣贤之踪辙也。若夫屈平《怀沙》之赋,贾子游湘之篇,史迁摛文以投吊,扬雄《反骚》而沉川。其风谣雅什,又是词人之所流连也。亦有仲宁、咸德,仍世相继,父子三台,缁衣改敝。古初抱于烈火,刘先高而忤世,蒋公琰之弘通,桓柏绪之匡济,邓兗时之绝述,谷思恭之藻丽,实川岳之精灵,常间出而无替也。至于殊庭之客,帝乡之贤,神奔鬼化,吐吸云烟。玉笥登之而却老,金人植杖以尊泉,苏生骑龙而出入,处静驾鹿以周旋。配北烛之神女,偶南荣之偓佺。时仿佛其遥见,亦往往而有焉。
尔乃历省府庭,周行街术,山川远览,邑居近悉。割黔中以置守,献青阳而背质,邹生所谓还舟,楚王于焉乘驲。巡高山之累仞,褒吴文之为宰;彼非刘而八王,皆国亡而身醢。在长沙而著令,经五叶其未改;知天道之福谦,胜一时之经始。寻太傅之故宅,今筑室以安禅;邑无改于旧井,尚开流而冽泉。怀伊、管之政术,遇庸臣而见迁;终被知于时主,嗟汉宗之得贤。受齐君之远托,岂理谢而生全;哀怀王之不秀,遂抱恨而伤年。修定祀于北郭,对林野而幽蔼;庶无吐于馨香,祀琼茅而沃酹。景十三以启国,惟君王其能大;迨炎正之中微,实斯籓而是赖。顾四阜之纡余,乍升高以游目;审山川之面带,将取名于衡麓。下弥漫以爽垲,上钦亏而重复;风瑟瑟以鸣松,水琤琤而响谷。低四照于若华,竦千寻于建木。冀嚣尘之可屏,登岩阿而寤宿。舍域中之常恋,慕游仙之灵族。是时凉风暮节,万实西成,华池迥远,飞阁凄明。嘉南州之炎德,爱兰蕙之秋荣。下名柑于曲榭,采芳菊于高城。树罗轩而并列,竹被岭而丛生。玩栖禽之夕返,送旅雁之晨征。悲去乡而远客,寄览物而娱情。惟传车之所骛,实鹰扬其是掌,或解组以立威,乍露服而加赏。遵圣主之恩刑,荷天地之厚德。沾河润于九里,泽自家而刑国。阙小道之可观,宁畏涂其易克;眄高衢而愿骋,忧取累于长纆。闻困石之非据,承炯戒乎明则;愧寿陵之余子,学邯郸而匍匐也。
缵至州,停遣十郡慰劳,解放老疾吏役,及关市戍逻先所防人,一皆省并。州界零陵、衡阳等郡,有莫徭蛮者,依山险为居,历政不宾服,因此向化。益阳县人作田二顷,皆异亩同颖。缵在政四年,流人自归,户口增益十余万,州境大安。
太清二年,征为领军,俄改授使持节、都督雍、梁、北秦、东益、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诸军事、平北将军、宁蛮校尉。缵初闻邵陵王纶当代己为湘州,其后定用河东王誉,缵素轻少王,州府候迎及资待甚薄,誉深衔之。及至州,遂托疾不见缵,仍检括州府庶事,留缵不遣。会闻侯景寇京师,誉饰装当下援,时荆州刺史湘东王赴援,军次郢州武城,缵驰信报曰:「河东已竖樯上水,将袭荆州。」王信之,便回军镇,荆、湘因构嫌隙。寻弃其部伍,单舸赴江陵,王即遣使责让誉,索缵部下。既至,仍遣缵向襄阳,前刺史岳阳王察推迁未去镇,但以城西白马寺处之。会闻贼陷京师,察因不受代。州助防杜岸绐缵曰:「观岳阳殿下必不容使君,使君素得物情,若走入西山,招聚义众,远近必当投集,又帅部下继至,以此义举,无往不克。」缵信之,与结盟约,因夜遁入山。岸反以告察,仍遣岸帅军追缵。缵众望岸军大喜,谓是赴期,既至,即执缵并其众,并俘送之。始被囚絷,寻又逼缵剃发为道人。其年,察举兵袭江陵,常载缵随后。及军退败,行至湕水南,防守缵者虑追兵至,遂害之,弃尸而去,时年五十一。元帝承制,赠缵侍中、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简宪公。
缵有识鉴,自见元帝,便推诚委结。及元帝即位,追思之,尝为诗,其《序》曰:「简宪之为人也,不事王侯,负才任气,见余则申旦达夕,不能已已。怀夫人之德,何日忘之。」缵著《鸿宝》一百卷,文集二十卷。
次子希,字子颜,早知名,选尚太宗第九女海盐公主。承圣初,官至黄门侍郎。
绾字孝卿,缵第四弟也。初为国子生,射策高第。起家长兼秘书郎,迁太子舍人,洗马,中舍人,并掌管记。累迁中书郎,国子博士。出为北中郎长史、兰陵太守,还除员外散骑常侍。时丹阳尹西昌侯萧渊藻以久疾未拜,敕绾权知尹事,迁中军宣城王长史,俄徙御史中丞。高祖遣其弟中书舍人绚宣旨曰:「为国之急,惟在执宪直绳,用人本不限升降。晋宋之世,周闵、蔡廓并以侍中为之,卿勿疑是左迁也。」时宣城王府望重,故有此旨焉。大同四年元日,旧制仆射中丞坐位东西相当,时绾兄缵为仆射,及百司就列,兄弟导驺,分趋两陛,前代未有也,时人荣之。岁余,出为豫章内史。绾在郡,述《制旨礼记正言》义,四姓衣冠士子听者常数百人。
八年,安成人刘敬宫挟祅道,遂聚党攻郡,内史萧侻弃城走。贼转寇南康、庐陵,屠破县邑,有众数万人,进寇豫章新淦县。南中久不习兵革,吏民恇扰奔散。或劝绾宜避其锋,绾不从,仍修城隍,设战备,募召敢勇,得万余人。刺史湘东王遣司马王僧辩帅兵讨贼,受绾节度,旬月间,贼党悉平。
十年,复为御史中丞,加通直散骑常侍。绾再为宪司,弹纠无所回避,豪右惮之。是时城西开士林馆聚学者,绾与右卫硃异、太府卿贺琛递述《制旨礼记中庸》义。
太清二年,迁左卫将军。会侯景寇至,入守东掖门。三年,迁吏部尚书。宫城陷,绾出奔,外转至江陵。湘东王承制,授侍中、左卫将军、相国长史,侍中如故。出为持节、云麾将军、湘东内史。承圣二年,征为尚书右仆射,寻加侍中。明年,江陵陷,朝士皆俘入关,绾以疾免,后卒于江陵,时年六十三。
次子交,字少游,颇涉文学,选尚太宗第十一女安阳公主。承圣二年,官至太子洗马,秘书丞,掌东宫管记。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太清版荡,亲属离贰,缵不能叶和籓岳,成温陶之举,苟怀私怨,构隙潇湘,遂及祸于身,非由忠节;继以江陵沦覆,实萌于此。以缵之风格,卒为梁之乱阶,惜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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