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九十三
○徐禧李稷附高永能沈起刘彝熊本萧注陶弼林广
徐禧,字德占,洪州分宁人。少有志度,博览周游,以求知古今事变、风俗利疚,不事科举。熙宁初,王安石行新法,禧作《治策》二十四篇以献。时吕惠卿领修撰经义局,遂以布衣充检讨。神宗见其所上策,曰:「禧言朝廷用经术变士,十已八九,然窃袭人之语,不求心通者相半,此言是也。宜试于有用之地。」即授镇安军节度推官、中书户房习学公事。岁余召对,顾问久之,曰:「朕多阅人,未见有如卿者。」擢太子中允、馆阁校勘、监察御史里行。
与中丞邓绾、知谏院范百禄杂治赵世居狱。李士宁者,挟术出入贵人间,尝见世居母康,以仁宗御制诗赠之。又许世居以宝刀,且曰:「非公不可当此。」世居与其党皆神之,曰:「士宁,二三百岁人也。」解释其诗,以为至宝之祥。及鞫世居得之,逮捕士宁,而宰相王安石故与士宁善,百禄劾士宁以妖妄惑世居,致不轨。禧奏:「士宁遗康诗实仁宗制,今狱官以为反,臣不敢同。」百禄言:「士宁有可死之状,禧故出之以媚大臣。」朝廷以御史杂知、枢密承旨参治,而百禄坐报上不实贬,进禧集贤校理、检正礼房。
安石与惠卿交恶,邓绾言惠卿昔居父丧,尝贷华亭富人钱五百万买田事,诏禧参鞫。禧阴右惠卿,绾劾之,会绾贬官,狱亦解。禧出为荆湖北路转运副使。元丰初,召知谏院。惠卿在鄜延,欲更蕃汉兵战守条约,诸老将不谓然,帝颇采听,将推其法于他路,遣禧往经画。禧是惠卿议,渭帅蔡延庆亦以为不然,帝召延庆还,加禧直龙图阁,使往代,以母忧不行。服除,召试知制诰兼御史中丞。官制行,罢知制诰,专为中丞。邓绾守长安,禧疏其过,帝知其以惠卿故,虽改绾青州,亦左迁禧给事中。
种谔西讨,得银、夏、宥三州而不能守。延帅沈括欲尽城横山,瞰平夏,城永乐,诏禧与内侍李舜举往相其事,令括总兵以从,李稷主馈饷。禧言:「银州虽据明堂川、无定河之会,而故城东南已为河水所吞,其西北又阻天堑,实不如永乐之形势险厄。窃惟银、夏、宥三州,陷没百年,一日兴复,于边将事功,实为俊伟,军锋士气,固已百倍;但建州之始,烦费不赀。若选择要会,建置堡栅,名虽非州,实有其地,旧来疆塞,乃在腹心。已与沈括议筑砦堡各六。砦之大者周九百步,小者五百步,堡之大者二百步,小者百步,用工二十三万。」遂城永乐,十四日而成。禧、括、舜举还米脂。明日,夏兵数千骑趋新城,禧亟往视之。或说禧曰:「初被诏相城,御寇,非职也。」禧不听,与舜举、稷俱行,括独守米脂。先是,种谔还自京师,极言城永乐非计,禧怒变色,谓谔曰:「君独不畏死乎?敢误成事。」谔曰:「城之必败,败则死,拒节制亦死;死于此,犹愈于丧国师而沦异域也。」禧度不可屈,奏谔跋扈异议,诏谔守延州。夏兵二十万屯泾原北,闻城永乐,即来争边。人驰告者十数,禧等皆不之信,曰:「彼若大来,是吾立功取富贵之秋也。」禧亟赴之,大将高永享曰:「城小人寡,又无水,不可守。」禧以为沮众,欲斩之,既而械送延狱。比至,夏兵倾国而至,永享兄永能请及其未陈击之。禧曰:「尔何知,王师不鼓不成列。」禧执刀自率士卒拒战。夏人益众,分阵迭攻抵城下。曲珍兵陈于水际,官军不利,将士皆有惧色。珍白禧曰:「今众心已摇,不可战,战必败,请收兵入城。」禧曰:「君为大将,奈何遇敌不战,先自退邪?」俄夏骑卒度水犯陈。鄜延选锋军最为骁锐,皆一当百,银枪锦袄,光彩耀日,先接战而败,奔入城,蹂后陈。夏人乘之,师大溃,死及弃甲南奔者几半。珍与残兵入城,崖峻径窄,骑卒缘崖而上,丧马八千匹,遂受围。水砦为夏人所据,掘井不及泉,士卒渴死者太半。夏人蚁附登城,尚扶创拒斗。珍度不可敌,又白禧,请突围而南;永能亦劝李稷尽捐金帛,募死士力战以出,皆不听。戊戌夜大雨,城陷,四将走免,禧、舜举、稷死之,永能没于陈。
初,括奏夏兵来逼城,见官兵整,故还。帝曰:「括料敌疏矣,彼来未出战,岂肯遽退邪、必有大兵在后。」已而果然。帝闻禧等死,涕泣悲愤,为之不食。赠禧金紫光禄大夫、吏部尚书,谥曰忠愍。官其家二十人。稷工部侍郎,官其家十二人。
禧疏旷有胆略,好谈兵,每云西北可唾手取,恨将帅怯尔。吕惠卿力引之,故不次用。自灵武之败,秦、晋困棘,天下企望息兵,而沈括、种谔陈进取之策。禧素以边事自任,狂谋轻敌,猝与强虏遇,至于覆没。自是之后,帝始知边臣不可信倚,深自悔咎,遂不复用兵,无意于西伐矣。子俯自有传。
李稷,字长卿,邛州人。父绚,龙图阁直学士。稷用荫历管库,权河北西路转运判官,修拓深、赵、邢三州城,役无愆素,然峭刻严忍。察访使者以为言,都水丞程昉亦诉其越职。诏令件析。御史周尹又论稷父死二十年不葬,仅徙东路,俄提举蜀部茶场。甫两岁,羡课七十六万缗,擢盐铁判官。诏推扬其功以劝在位,遂为陕西转运使、制置解盐。秦民作舍道傍者,创使纳「侵街钱」,一路扰怨,与李察皆以苛暴著称。时人语曰:「宁逢黑杀,莫逢稷、察。」
种谔起兴、灵议,稷闻之亦上言:「可令边面诸将各出兵挠之,使不得耕种,则其国必困,国困众离,取可决也。」及出境,稷督饷,民苦折运,多散逸,稷令骑士执之,断其足筋,宛转山谷间,凡数十人,累日乃得死。始,稷受旨得斩郡守以下,于是上下相临以峻法,虽小吏护丁夫,亦颛戮不请。军食竟不继。谔谋斩稷,客吕大钧引义责之,复使还取粮。既集,谔犹宣言稷乏军兴,致大功不就,坐削两秩,贬为判官。
永乐既城,稷悉辇金、银、钞、帛充牣其中,欲夸示徐禧,以为城甫就而中已实。积金既多,故受围愈急,而稷守之不敢去,以及于难。李舜举别有传。
高永能,字君举,世为绥州人。初,伯祖文?不举州来归,即拜团练使,已而弃之北迁,其祖文玉独留居延州,至永能始家青涧。少有勇力,善骑射,由行伍补殿侍,稍迁供奉官。种谔取绥州,发永能兵六千先驱入啰兀,五战皆捷,转供备库副使。治绥德城,辟地四千顷,增户千三百,即知城事。
元丰初,为鄜延都监。秋,大稔,夏人屯二千骑于大会平,将取稼。永能简精骑突过其营,骑卒惊溃,获钤辖二人。转六宅使。夏人患之,令曰:「有得高六宅者,赏金等其身。」经略使吕惠卿行边,永能伏骑谷中,以备侵轶。边骑果至,驰出击走之。夏兵二万犯当川堡,永能以千骑与相遇,度不能支,依险设疑兵,且斗且却,而令后骑扬尘,若援兵至者,奋而前,遂解去。擢本路钤辖。
四年,西讨,永能为前锋,围米脂城。边人十万来援,永能谓弟永亨曰:「彼恃众集易吾军,营当大川,宜严陈待其至,张左右翼击之,可破也。」诘旦,鏖战于无定河,斩首数千级,得马三千、橐驼牛羊万计。城犹未下,密遣谍说降其东壁守将,衣以文锦,导以鼓吹,耀诸城下,酋令介讹遇乃出降。进东上阁门使、宁州刺史,以年请老,不许,又进四方馆使、荣州团练使。
永乐之役,献谋皆不用。城既陷,其孙昌裔欲援之从间道出,永能叹曰:「吾结发从事西羌,战未尝挫,今年已七十,受国大恩,恨无以报,此吾死所也。」顾易一卒敝衣,战而死。其子世亮与昌裔求得尸以归。诏赠房州观察使,录世亮为忠州刺史,诸孙皆侍禁殿直。
永能家世州将,所领多故部曲,拊之有恩惠,遇敌则身先之。下有伤者,载以己副马,故能得士死力。远近喜言其事,称之曰「老高」。及死,边人无不痛惜。尝过其远祖唐绥州刺史思祥淘沙川庙,得画像及神道碑上之,诏即所在赐田三十顷,以奉祭祀。
永能之亡,延州将皇城使寇伟亦力战而没,赠均州防御使。
沈起,字兴宗,明州鄞人。进士高第,调滁州判官,与监真州转般仓。闻父病,委官归侍,以丧免,有司劾其擅去。终丧,荐书应格当迁用,帝谓辅臣曰:「观过知仁。今由父疾而致罪,何以厚风教而劝天下之为人子者。」乃特迁之,知海门县。
县负海地卑,间岁海潮至,冒民田舍,民徙以避,弃其业。起为筑堤百里,引江水灌溉其中,田益辟,民相率以归,至立祠以报。御史中丞包拯举为监察御史。吏部格,选吏以赃私絓法,无轻重终身不迁。起论其情可矜者,可限年叙用,遂著为令。立县令考课法,设河渠司领诸道水政,乞采汉故事,择卿大夫子弟入宿卫,选贤良文学高第给事宫省,勿专任宦官,宗室袒免亲令补外官,复府兵,汰冗卒,书数十上。以论兴国铁官事不合,出通判越州,改知蕲、楚二州。
京东岁饥盗起,除提点刑狱。至,则开首赎法携其伍,盗内自睽疑,转相束缚唯恐后。改开封府判官,为湖南转运使。凡羽毛、筋革、舟楫、竹箭之材,多出所部,取于民无制,吏挟为奸。起会其当用,自与商人贸易,所省什六七。召为三司盐铁副使,直舍人院。
熙宁三年,韩绛使陕西,加起集贤殿修撰、陕西都转运使。庆州军变,将寇长安,起率兵讨平之。会韩绛城绥州不利,起亦罢知江宁府。入知吏部流内铨。奉使契丹,至王庭,其位著乃与夏使等,起曰:「彼陪臣尔,不当与王人齿。」辞不就列,遂升东朝使者,自是为定制。六年,拜天章阁待制、知桂州。
自王安石用事,始求边功,王韶以熙河进,章惇、熊本亦因此求奋。是时,议者言交阯可取,朝廷命萧注守桂经略之。注盖造谋者也,至是,复以为难。起言:「南交小丑,无不可取之理。」乃以起代注,遂一意事攻讨。妄言密受旨,擅令疆吏入溪洞,点集土丁为保伍,授以陈图,使岁时肄习。继命指使因督餫盐之海滨,集舟师寓教水战。故时交人与州县贸易,悉禁止之。于是交阯益贰,大集兵丁谋入寇。
苏缄知邕州,以书抵起,请止保甲,罢水运,通互市。起不听,劾缄沮议,起坐边议罢。命刘彝代之以守广,日遏绝其表疏,于是交人疑惧,率众犯境,边陷廉、白、钦、邕四州,死者数十万人。事闻,贬起团练使,安置郢州,徙越,又徙秀而卒。
起生平喜谈兵,尝以兵法谒范仲淹,仲淹器其材,注孙武书以自见,卒用此败。
刘彝,字执中,福州人。幼介特,居乡以行义称。从胡瑗学,瑗称其善治水,凡所立纲纪规式,彝力居多。第进士,为邵武尉,调高邮簿,移朐山令。治簿书,恤孤寡,作陂池,教种艺,平赋役,抑奸猾,凡所以惠民者无不至。邑人纪其事,目曰「治范」。
熙宁初,为制置三司条例官属,以言新法非便罢。神宗择水官,以彝悉东南水利,除都水丞。久雨汴涨,议开长城口,彝请但启杨桥斗门,水即退。为两浙转运判官。知虔州,俗尚巫鬼,不事医药。彝著《正俗方》以训,斥淫巫三千七百家,使以医易业,俗遂变。加直史馆,知桂州。禁与交人互市,交阯陷钦、廉、邕三州,坐贬均州团练副使,安置随州。又除名为民,编隶涪州,徙襄州。元祐初,复以都水丞召还,病卒于道,年七十。著《七经中义》百七十卷,《明善集》三十卷,《居阳集》三十卷。
论曰:兵,凶器也,虽圣人犹曰未学。轻敌寡谋,鲜有不自焚者。永乐之陷,安南之畔,死者百万,罹祸甚惨,良由数人者不自量度,以开边衅。禧、稷、永能之死,宜矣。起执议益坚,妄意轻举,虽贬官莫赎其责。彝不能行所学,而规规然蹈前车之辙,以济其过,焉得无罪?
熊本,字伯通,番阳人。儿时知学,郡守范仲淹异其文。进士上第,为抚州军事判官,稍迁秘书丞、知建德县。县令顷包鱼池为圭田,本弛以与民。
熙宁初,上书言:「陛下师用贤杰,改修法度,得稷、禼、皋、夔之佐。」由是提举淮南常平、检正中书礼房事。
六年,泸州罗、晏夷叛,诏察访梓、夔,得以便宜治夷事。本尝通判戎州,习其俗,谓:「彼能扰边者,介十二村豪为乡导尔。」以计致百余人,枭之泸川,其徒股栗,愿矢死自赎。本请于朝,宠以刺史、巡检之秩,明示劝赏,皆踊跃顺命,独柯阴一酋不至。本合晏州十九姓之众,发黔南义军强弩,遣大将王宣、贾昌言率以进讨。贼悉力旅拒,败之黄葛下,追奔深入。柯阴窘,乞降,尽籍丁口、土田及其重宝善马,归之公上,受贡职。于是乌蛮罗氏鬼主诸夷皆从风而靡,愿世为汉官奴。迁刑部员外郎、集贤殿修撰、同判司农寺。神宗劳之曰:「卿不伤财,不害民,一旦去百年之患,至于檄奏详明,近时鲜俪焉。」赐三品服。西南用兵蛮中始此。
蔡京时为秀州推官,本言其学行纯茂,练习新法,荐为干当公事。河、湟初复,本为秦凤路都转运使。熙河法禁阔略,蓄积不支岁月,本奏省冗官百四十员,岁减浮费数十万。
渝州南川獠木斗叛,诏本安抚。本进营铜佛坝,抗其尤,焚积聚,以破其党。木斗气索,举溱州地五百里来归,为四砦九堡,建铜佛坝为南平军。初,熟獠王仁贵以木斗亲系狱,本释其缚置麾下,至是推锋先登。大臣议加本天章阁待制,帝曰:「本之文,朕所自知,当典书命。」遂知制诰。帝数称其文有体,命院吏别录以进。
又上疏云:「天下之治,有因有革,期于趣时适治而已。议者猥用持盈守成之说,文苟简因循之治,天下之吏因以安常习故为俗,奋言纳忠者,悠悠之徒相与蹙额盱衡而诋骂之。陛下出大号,发大政,可谓极因革之理。然改制之始,安常习故之群圜视四起,交欢而合噪,或诤于廷,或谤于市,或投劾引去者,不可胜数。陛下烛见至理,独立不夺,今虽少定,彼将伺隙而逞。愿陛下深念之,勿使噪欢之众有以窥其间,而终万世难就之业,天下幸甚。」本之意,专以媚王安石也。
范子渊创浚河之役,文彦博争之,命本行视,议如彦博。安石白出本分司西京。居三年,起知滁州,改广州,召为工部侍郎。宜州蛮扰边,道除龙图阁待制、知桂州。至则谕溪洞酋长,戒边吏勿生事,请选将练兵代戍,益市马以足骑兵,宜州遂无事。民蔡宝?全扇龙蕃与峒户相仇杀,欲引兵致讨以为功。本质之,色动,缚而投之海。蛮夷以为神。
谍告交人明年将入寇,使者实其言,诏访,本曰:「使者在道,安得此?藉使有谋,何自先知之?」已而果妄。是时,既以顺州赐李乾德,疆画未正,交人缘是辄暴勿阳地而逐侬智会。智会来乞师,本檄问状,乾德敛兵谢本,因请以宿桑八洞不毛之地赐之,南荒遂安。
转运判官许彦先议通湖南盐于西广,计口授民,度可得息三十万。本言:「桂管民贫地瘠,恐不堪命。」议遂格。入为吏部侍郎。逾年,力请外,仍请制、知洪州。言者谓本弃八洞为失谋,夺一官,徙杭州、江宁府,再知洪州。召还,卒于道。有文集、奏议共八十卷。
萧注,字岩夫,临江新喻人。磊落有大志,尤喜言兵。常言:「四方有事,吾将兵数万,鼓行其间,战必胜,攻必取,岂不快哉!」
举进士,摄广州番禺令。侬智高围州数月,方舟数百攻城南,势危甚。注自围中出,募海滨壮士,得二千人,乘大舶集上流,因飓风起,纵火焚贼舟,破其众。即日发县门纳援兵,民持牛酒、刍粮相继入,城中人始有生意。自是每战以胜归。蒋偕上其功,擢礼宾副使、广南驻泊都监。贼还据邕管,余靖患其啸诱诸洞,以属注。注挺身入蛮中,施结恩信。狄青师次宾州,召会诸将,疑注倚贼声势为奸利,欲诛之。注觉,托为游辞,不肯往。贼破,青始闻注前功,以知邕州。
智高走大理国,母与二弟寓特磨道。注帅师往讨,获一裨将。引致卧内,与之语,具得贼情,悉擒送阙下。拜西上阁门副使。募死士使入大理取智高,至则已为其国所杀,函首归献。转为使。
居邕数年,阴以利啖广源群蛮,密缮兵甲,乃上疏曰:「交阯虽奉朝贡,实包祸心,常以蚕食王土为事。往天圣中,郑天益为转运使,尝责其擅赋云河洞。今云河乃落蛮数百里,盖年侵岁吞,驯致于是。臣已尽得其要领,周知其要害。今不取,异日必为中国忧。愿驰至京师,面陈方略。」未报,而甲洞申绍泰犯西平,五将被害。谏官论注不法致寇,罢为荆南钤辖、提点刑狱。李师中又劾其沮威嗜利,略智高阉民为奴,发洞丁采黄金无帐籍可考。中使按验颇有实,贬泰州团练副使。淮南转运使言:「注椎牛屠狗,招集游士,部勒为兵,教之骑射,请徙大州以縻之。」诏改镇南军节度副使。
近臣有讼注广州功者,起为右监门将军、邠州都监。熙宁初,以礼宾使知宁州。环庆李信之败,列城皆坚壁,注独启关夜宴如平时。复阁门使,管干麟府军马。辞云:「身本书生,差长拊纳,不闲战斗,惧无以集事。」时有言「交人挫于占城,众不满万,可取也」。遂以注知桂州。
入觐,神宗问攻取之策,对曰:「昔者臣有是言,是时溪洞之兵,一可当十;器甲坚利,亲信之人皆可指呼而使。今两者不如昔,交人生聚教训十五年矣,谓之'兵不满万',妄也。」既至桂,种酋皆来谒。注延访山川曲折,老幼安否,均得其欢心,故李乾德动息必知之。然有献征南策者,辄不听。会沈起以平蛮自任,帝使代注而罢,注归,卒于道,年六十一。诏优录其子,赙绢三百。
注有胆气,嗜杀,而能相人。自陕西还,帝问注:「韩绛为安抚使,施设何如?」对曰:「庙算深远,臣不能窥。然知绛当位极将相。」帝喜曰:「果如卿言,绛必成功。」问王安石,曰:「安石牛目虎顾,视物如射,意行直前,敢当天下大事。然不如绛得和气为多,惟气和能养万物尔。」王韶为建昌参军,注曰:「君他日类孙沔,但寿不及。」后皆如其言。
陶弼,字商翁,永州人。少俶傥,放宕吴中。行山间,有双鲤戏溪水上,伫观之。傍一老父顾曰:「此龙也,行且斗,君宜亟去。」去百步许,雷大震而雨,岸圮木拔。又出大云,仓卒遇风暴怒,二十七艘同时溺,独弼舟得济,人以是异之。一见丁谓,谓妻以宗女,因从学兵法,能持论纵横。庆历中,杨畋讨湖南OD,弼上谒,畋授之兵使往袭,大破之。以功得阳朔主簿。
侬智高犯南海,畋为安抚使,辟参军谋。使下英江会诸将议击,未至,智高解去。弼舍舟,从其徒数十人,间关步出赴畋。次临贺,大将蒋偕适战死,余众畏亡将被诛,多降贼。弼数与之遇,亟矫畋命揭榜道上,谕使归,许以不死,凡得千五百人。府罢,调阳朔令。课民植木官道旁,夹数百里,自是行者无夏秋暑暍之苦,它郡县悉效之。摄兴安令。移书说桂守萧固浚灵渠以通漕,不听;至李师中,卒浚之。师征安南,馈饷于是乎出,大为民利。
知宾、容、钦三州,换崇仪副使,迁为使,知邕州。邕经侬寇,井隧荡然,人不乐其生。弼绥辑惠养,至忘其勤。诸峒献土物求内附,弼降意抚答,谢其贽,皆感悦无犯边者。邕地卑下,水易集,夏大雨弥月,弼登城以望,三边皆漫为陂泽,亟窒垠江三门,谕兵民即高避害。俄而水大至,弼身先版歃,召僚吏赋役,为土囊千余置道上,水果从窦入,随塞之。城虽不坏,而人皆乏食,则为发廪以振于内,方舟以馌于外,水不及女墙者三板,旬有五日乃退,公私一无所失亡。自横、浔以东数州皆没。弼久于邕,请便郡,徙鼎州。章惇经理五溪蛮事,荐为辰州,迁皇城使。降北江彭师宴,授忠州刺史。
郭逵南征,转弼康州团练使,复知邕州。民再罹祸乱,散匿山谷,弼率百骑深入左江峒,民知其至,扶老携幼以归。逵帅官军临富良江,使弼殿。交人纳款,逵欲班师,恐为所袭。乃以计夜起,军不整,骑步相蹈藉乱行。贼隔江阴伺觇,知弼殿,弗敢追。弼申令帐下毋动,迟明,结队徐行,逵赖以善还。建所得广源峒为顺州,桄榔为县。进弼西上阁门使,留知顺州。
州去邕二千里,多毒草瘴雾,戍卒死者什七八,弼亦疾甚,然蚤莫劳军,视其良苦,意气激扬,士莫不感泣,强奋起为用。交人袭取桄榔,扬声欲图州,独难弼。弼素得人心,贼动息皆先知。获间谍不杀,谕以逆顺,纵之去,恩威两施,以是终弼在不敢犯。加东上阁门使,未拜而卒。诏录其家五人。
弼能为诗,好士乐施,所得俸禄,悉以与人,家至贫不恤也。既死,妻在乡里,僦屋以居。
林广,莱州人。以捧日军卒为行门,授内殿崇班,从环庆蔡挺麾下。李谅祚寇大顺城,广射中之。李信败于荔原,广引兵西入,破十二盘,攻白豹、金汤,皆先登。夜过洛河,夏人来袭,广扬声选强弩列岸侧,实卷甲疾趋,夏人疑不敢渡。尝护中使临边,将及乌鸡川,遽率众循山行。道遇熟羌以险告,广不答,夏人果伏兵于川,计不行而去。告者乃谍也。
夏人围柔远城,广止守,戒士卒即有变毋得轻动。火夜起积薪中,众屯守自若。明日,敌至马平川,大持攻具来。广被甲启他门鼓而出,若将夺其马,敌舍城救马,广复入,益修守备,夜募死士斫其营。夏人数失利,始引退。累迁礼宾使。韩绛奏为本道将。
庆兵据北城叛,广在南城,望其众进退不一,曰:「是不举军乱也。」挺身缒城出其后,谕以逆顺,皆投兵听命。出者财三百人,广语余众曰:「乱者去矣,汝曹事我久,能听命,不唯得活,仍有功。」得百余人。激厉要束,使反攻城下兵,禽戮皆尽,遂平北城。出追乱者,至石门山与之遇,谕之不肯降;纵兵尾击,敌知不得免,始请命。广曰:「不从吾言,今窘而就死,非降也。」悉斩之。迁本路都监。诏入对,神宗奖金汤、石门之功,慰赐甚厚,将使开熙河。辞以不习洮、陇事,乃迁钤辖使,还徙鄜延。攻踏白城,功最,迁皇城使。进讨洮羌,加帝御器械、环庆副都总管。安南用师,诣阙请行。帝曰:「南方卑湿。知卿病足,西边方开拓,宜复归。」擢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英州刺史。边臣或言:「往者刘平因救邻道战没,今宜罢援兵。」广曰:「此乃制贼长计也。使贼悉力寇一路,而他道不救,虽古名将亦无能为已。平之所以败,非出援罪。」乃止。
再转步军都虞候。韩存宝讨泸蛮乞弟,逗挠不进,诏广代之。广至,阅兵合将,搜人材勇怯,三分之,日夕肄习,间椎牛享犒,士心皆奋。遣使开晓乞弟,仍索所亡卒。乞弟归卒七人,奏书降而身不至。乃决策深入,陈师泸水,率将吏东乡再拜。誓之曰:「朝廷以存宝用兵亡状,使我代之,要以必禽渠魁。今孤军远略,久驻贼境,退则为戮,冒死一战,胜负未可知。纵死,犹有赏,愈于退而死也。与汝等戮力而进,可乎?」众皆踊跃。广挟所得渠帅及质子在军,而令以次酋护饷,以是入箐道而无钞略之患。师行有二途,从纳溪抵江门近而险,从宁远抵乐共坝远而平。蛮意官军必出江门,盛兵阻隘;而师趋乐共,蛮不能支,皆遁去。广分兵绕帽溪,掩江门后,破其险,水际皆通行,益前进,每战必捷。次落婆远,乞弟遣叔父阿汝约降求退舍,又约不解甲。广策其有异,除阜为坛,距中军五十步,且设伏。明日,乞弟拥千人出降,匿弩士毡裘,犹豫不前谢恩。广发伏击之,蛮奔溃,斩阿汝及大酋二十八人。乞弟以所乘马授弟阿字,大将王光祖追斩之,军中争其尸,乞弟得从江桥下脱走。得其种落三万,进次归徕州,穷探巢穴,发故酋甫望个恕?冢。天寒,士多堕指,而乞弟竟不可得。监军先受密诏,听引兵还,遂班师。
拜卫州防御使、马军都虞候。西兵未解,上疏求面陈方略。及入见,言:「韩存宝虽有罪,功亦多,以今日朝廷待诸将,存宝不至死。」广还部,至阌乡,疽发断颈卒,年四十八。
广为人有风义,轻财好施,学通《左氏春秋》。临事持重,长于料敌,以智损益《八陈图》,又撰约束百余条列上,边地颇推行之。其名闻于西夏。秉常母梁氏将内侮,论中国将帅,独畏广,闻其南征,乃举兵。然在泸以敕书招蛮,既降而杀之,此其短也。遄被恶疾死,或以为杀降之报云。
论曰:宋太宗既厌兵,一意安边息民,海内大治。真宗、仁宗深仁厚泽,涵煦生民,然仁文有余,义武不足,盖是时中国之人,不见兵革之日久矣。于是契丹、西夏起为边患,乃不吝缯帛以成和好。神宗抚承平之运,锐焉有为,积财练兵,志在刷耻,故一时材智之士,各得暴其所长,以兴立事功,若熊本、萧注、陶弼、林广实然。本、注起身科第,弼能诗好士,广学通《左氏春秋》。昔孙权劝吕蒙学,文武岂二致哉!本上书以媚时相,广之征蛮,发冢杀降,君子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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