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 闻俄乱筹备国防 集日员会商军约

却说中日互订约章,为了军事协定,各守秘密,嗣经日报揭露,方俾国人知晓,内容底细,却是为对外问题,说将起来,实受外界刺激,因发生这种条约。自从欧战开始,连年不休,俄皇尼古拉二世,本与英、法诸国,订就协约,反抗德、奥,起初兵锋颇锐,突入普鲁士境内,略地甚广,后来屡战屡败,不但将占有普地,悉数失去,甚至属部波兰,亦为德所夺,就是对奥战争,胜败不一,也没有甚么得手。就中更有一位俄国皇后,乃是德国非都西邦的王女,德系联邦组成,故非都西邦为德国之一部分。名叫亚尼都古司,颇有雌威,干预政治,德人侨寓俄都,往往恃为后援,愿入俄籍,得辗转充列贵官。俄、德两国,素来专制,合两派人士,掌握政柄,百姓还有何幸?众怒难犯,酝酿已深。会欧战事起,俄皇主战,俄后怀念祖国,未表同情,所以一切军机,暗遭牵掣;再加士心不一,民志益离,所以转战数年,迭遭败挫。俄后又屡次怂恿俄皇,停战言和。俄皇受英、法诸国的束缚,不能独宣和议,因此踌躇未决;惟议会人员,完全主战,免不得訾议俄皇,俄皇怎肯受责,勒令停会,舆论大哗。议员乘势号召,奋起革命。

时俄皇身兼总司令,方出次京南的朴次可地方,筹划军事,突闻京内暴变,急召前敌将士,返戈勤王。偏革命党气焰嚣张,云集影从,差不多有二十万众,一夕发难,全局推翻,凡俄京里面的各部院,各机关,所有重要人员,一古脑儿被他拘禁。他如邮局、电局,及铁路要塞等处,悉被占领。就是俄后亚尼都古司,立后后,曾改名亚历山大扶约多罗妩娜。亦坐致幽囚,禁居兹亚鲁司古鸦西罗离宫。都城统为革命党蟠踞,遂蜂拥至俄皇行次,把他围住,迫令逊位。从古到今,最难做的就是皇帝,做得好时,人人尊敬,做得不好时,个个叛离,所以皇帝二字的反面,叫作独夫。想做皇帝者其听之。俄皇到了此时,已与独夫相似,没人听他号令,不得已宣布诏旨,让位于皇弟米哈尔大公。米氏尝恋一女优,私下结婚,同奔奥都维也纳,嗣复徙往伦敦,甘作田舍生涯。及闻俄、德宣战,却激起一腔忠愤,归国请缨,自陈悔过。俄皇也不念旧恶,擢任陆军最高等官,即令赴敌。果然骁勇无前,屡得战绩,威名大振,遐迩倾心,故一经俄皇诏下,全国兵民,欢声雷动。独米氏自知皇位难居,不愿就任,愿将国体问题,听从民意解决。于是下议院议决,下议院即中国之众议院。组织临时政府,建设新内阁,力反旧制。凡从前政治宗教各人犯,一概赦免,人民集会结社,均准自由办理。普及选举,削除一切阶级。旧有宪兵,统改为通常陆军,调赴战地。警察改为民团,团长由国民选举,隶属自治会。不到旬日,居然造成了一个共和政府,厘定秩序;不但前敌将士,连电赞成,即如英、法、美、意、日等国,亦皆投与公文,正式承认。惟俄皇尼古拉二世,与俄后俱被驱出,徙至西伯利亚,幽锢穷荒,不得自由行动。余若亲德派大臣,或杀或逐,扫尽无遗,比诸中国革命时,难易相去,几判天渊。新政府且发表政见,声言作战方针,举国一致,决不与德奥单独讲和,似乎俄国人士,一德一心,可以从此大定了。

哪知国家革命,断没有这种容易的事情,试看我国辛亥革命,各省人民,哪一个不欢欣舞蹈,极力鼓吹,统说是革命告成,大家可享共和幸福,就是内外官吏,无论文武,亦皆翊赞共和,推倒君主。为甚么清室逊位,民国成立,扰扰多年,反害得七乱八糟,不可究诘。难道俄国人民,果皆高尚,绝无争权夺利、党同伐异的思想么?向来俄国分二党派,除旧政府外,一为下层阶级的急进派,系劳兵团、农民团所组成;一为中等阶级的保守派,乃立宪党系,及武人军官所组就。此次俄国革命,全是急进派倡起,保守派不过随势附和,略表同情。首任内阁总理尔伏夫,视事不过数旬,即受各界刺激,辞职自去。继任为克伦斯基,是急进派翘楚,当革命时,被举为司法总长,曾决议废止死刑,嗣改任陆军总长,进掌首揆,所有设施,纯主急进。陆军总长萨微柯甫,及将军柯尼洛甫,与彼不合,萨氏辞去,柯尼洛甫独与克氏竞争,致用武力解决,俄京复起战事。后虽柯氏失败,党争终未消灭,就中又有一派过激党,比克氏还要维新,竟将克氏推翻,另组新政府、新国会。所以俄京大乱,迭起争端。

内部不靖,外部当然懈体,德军得乘隙深入,步步进逼,俄国原是吃紧,还有我国的中央政府,更禁不住慌张起来。如此怯弱,奈何参战?中国西北一带,与俄接壤,万一俄人不能制德,被德人穿过俄境,由欧入亚,必且仇恨中国,乘势报复。中国加入参战团,本是徒慕虚名,怎可弄巧成拙,反遭实祸?参战督办段总理,为主战的发起人,并且亲操政柄,内外处置,丛集一身,哪得不暗暗着急,加添了一桩心事?亏得小徐等代为设法,想出了借助他山的政策,预备不虞。环顾列强,只有东邻日本,地处同洲,依为唇齿,况迭蒙贷款,情好正深,乐得援共同防敌的美名,与他结约。好在驻日公使章宗祥,素来亲日,必能出与协商,不致无效。当下电告章氏,令他速办。章公使不敢怠慢,即致书日本外务大臣,请他共同防敌。公文有云:

敬启者:中国政府鉴于目下时局,依下列纲领,与贵国政府协同处置,为贵我两国之必要。兹依本国政府之训令,特向贵国提议,本使深为荣幸。

(一)中国政府,及日本政府,因敌国实力之日见蔓延于俄国境内,其结果将使远东之平和安宁,受侵迫之危险。为适应此项情势,及实行两国参加此次战争之义务,不能不及早协同考量应行之处置。

(二)依前项所述,经两国政府合意后,因实行决定之事,凡两国陆海军,对于此次共同防敌战略之范围,应行协力之方法及其条件,由两国当局官宪协定之。该当局官宪,对于互相利害问题,互相慎重诚实,随时协议。

并由两国政府核定,俟时机实行以上提议。相应函达,敬请见复为荷!兹本使对于阁下,特表敬意。敬具。

中华民国七年三月二十五日

中华民国特命全权公使章宗祥 印外务大臣法学博士子爵本野一郎阁下公文去后,即日接复,愿同办理。何其亲善乃尔?除公文外,又由日本外务大臣本野一郎,另附一函云:

敬启者:三月二十五日,贵我两国政府,因共同防敌,业经互换公文。帝国政府,以为该公文之有效期间,应由两国军事当局商定。再因共同防敌,日本军队在中国境内者,俟战事终了后,应一律由中国境内撤退。帝国政府,特此声明,相应函达。兹本大臣对于阁下,特表敬意。敬具。真好交情。

章宗祥得了这种文牍,不胜喜慰,便即电达政府,备述梗概。段总理即咨照驻京日使,彼此各派委员;在北京组织委员会,协议共同防敌的条件。日使自然照允,即日互派委员会议。所有两国派定的委员,姓名列下:

[[(中国委员长)]]

上将衔参谋处处长靳云鹏

[[(中国委员)]]

陆军中将曲同丰

司长丁锦

海军中将沈寿堃

陆军少将田书年

陆军少将刘嗣荣

陆军少将江寿祺

陆军少将童焕文

奉天督军代表秦华

吉林督军代表陈鸿达

黑龙江督军代表张济光

海军少将吴振南

海军少将陈恩焘

外交部参事刘崇杰

[[(日本委员长)]]

陆军少将斋藤

[[(日本委员)]]

陆军少将宇桓

海军少将增田

海军大伊集院

海军大佐桦山

陆军中佐本庄

各委员到了会场,列席公议,议出了十二条约章,约文如下:

第一条 中、日两国陆军,因敌国势力之日见蔓延于俄国境内,其结果将使远东全局之和平及安宁,受侵迫之危险,为适应此项情势,及实行两国参加此次战争之义务起见,取共同防敌之行动。

第二条 关于协同军事行动,彼此两国所处之地位与利害,互相尊重其平等。

第三条 中、日两国,基届于本协定开始行动之时,对于各自本国军队及官民,在军事行动区域之内,当命令或训告,使彼此推诚亲善,同心协力,以期达到共同防敌之目的。凡在军事行动区域之内,中国地方官吏,对于该区域内之日本军队,须尽力协助,使不生军事上之窒碍。日本军队,须尊重中国主权及地方习惯,使人民不感受不便。

第四条 为共同防敌,在中国境内之日本军队,俟战事终了时,即由中国境内,一律撤退。

第五条 中国境外派遣军队时,若有必要,两国协同派遣之。

第六条 作战区域及作战上之任务,适应于共同防敌之目的,由两国军事当局,量各自本国之兵力,另协定之。

第七条 中、日两国军事当局,在协同作战期间,为图谋协同动作之便利起见,应行下列事项:

(一)关于直隶作战上之机关,彼此互相派遣职员,充当往来联络之任。

(二)为图谋军事运动,及运输补充敏活确实起见,陆海运输通信事宜,须彼此共谋便利。

(三)关于作战上必要之建设,例如行军铁路电信电话等项,应如何设备,由两国总司令官临时协定之。俟战事终了,凡临时之建设工程,均撤废之。

(四)关于共同防敌所需之兵器,及军需品,并其原料,两国应互相供给。其数量应各自不害本国所需要之

范围为限。

(五)在作战区域之内,关于军事卫生事项,应互相辅助,使无遗憾。

(六)关于直接作战上之军事技术人员,如有辅助之必要时,经一方之请求,应由他方辅助之,以供任使。

(七)军事行动区域之内,设置谍报机关,并互相交换军事所要之地图及情报。关于谍报机关之通情联络,彼此互相辅助,图其便利。

(八)协定共用之军事暗号。

第八条 为军事输送使用东清铁路之时,关于该铁路之指挥管理保护等,应尊重原来之条约。其输送方法,临时协定之。

第九条 本协定实行上所要详细事项,由中、日两国军事当局,指定各当事者协定之。

第十条 本协定及附属协定之详细事项,中、日两国,均不公布,按照军事之秘密事项办理。

第十一条 本协定由中、日两国陆军代表者签名盖印,经各自本国政府之承认,发生效力。其作战行动适当之时机,经两国最高统率部商定开始之。

第十二条 本协定以汉文及日文各缮二份,彼此对照,签名盖印,各保有一份为证据。

上列各条,但关系陆军部分,再就海军一方面,议定条文,大约与陆军部分相同。两国委员,俱表明满意,因即散席。日本委员长斋藤自去递交日使,由日使电达本国政府,请示办理。中国委员长靳云鹏亦将约文入呈国务院,国务总理段祺瑞提出草约,交国务员会议可否。国务员当然赞许,再报明冯总统,即交参战督办处签字。那日本政府电复中国驻京日使,允准签定,彼此各守秘密。乃经日本报揭露以后,遂由中国京内外学生,纷纷异议。其实德军尚在俄国西境,距中国约千万里,所订中日军事协定条约,始终不闻履行,杯影蛇弓,徒添出一段疑论呢。小子有诗叹道:

预定边防费协商,焦思熟虑亦周详。

如何中外多疑议,只为条文太秘藏。

还有南方独立军队,亦由数首领署名,电致冯总统,诘问中日军事协定的约章,欲知详细,待至下回表明。

革命二字,传播全球。于是彼国革命,此国亦革命。经一次变革,即增一次危乱。愈革命而其国愈危,此系近今之一种传染症,不得医国手,鲜有能治安者也。俄国革命,亦蹈此病。惟此为外史上之事实,于本书尚无暇详叙。本回但因俄之内乱,叙及中日军事协定之原因,中国之加入参战团,全为环境所迫而成,有名无实,无庸讳言。段总理恐敌军入境,乃欲借助东邻,此尤不得已之苦衷,应为国人所共谅。而议者蜂起,互相诘责,盖由他事未满人意,无惑乎举一例百,疑议纷滋也。然观诸十二条约章,尚无损权之举,而必互守秘密,果属何意?明眼人其必有所鉴别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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