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惭愧，父亲

　　接到小弟电话,问我何时回家给父亲扫墓,好顺道接上我一起回老家。心中悚然,也痛得很,明天是父亲去世四周年的祭日。

　　——题记

　　无论是见诸报端的文字,还是平日涂鸦,写过不少和母亲有关的文字,却一次也没有为父亲写过什么。

　　至今依然记得,当年把发表的《感谢母亲》一文拿给母亲看时,父亲开玩笑地说:“什么时候也给我写一篇啊?”现在已不记得我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与想法了,可是,我却是做梦也不想到,真正为父亲提笔写什么时,我和父亲已是阴阳永隔,今生再不能相会相守!

　　也记得因为父亲是退休工人,有工资,所以平时我总是给母亲大包小包的买东西,而很少给父亲买,而父亲看着我帮母亲试穿新衣时,也曾对我说:“我想穿唐装。”我很利索地回了一句:“您自己有钱,自己去买吧!”像开玩笑,但现在想来,父亲心中想要的,不过是女儿一点小小的安慰罢了,而我没有意识到,总以为平时我都要从父亲那里沾些物质实惠的时候居多,又何必羊毛出在羊身上呢。今天想来,我真为自己当初的愚鲁而愧疚自责。

　　很是惭愧,我亲爱的父亲,我对您的爱是一直在的,可是我却从来不记得选择像对待母亲一样细致表达出来,其实,我是从来都记得您和母亲踏雪为我送去流行的夹克衫,也一直保存着你在1986年花去一个月工资为我添置的孔雀牌的女工坤表。我也一直记得您给我的第一个学名:徐茜(qiàn),何等简美的一个名字。按理说,我还有两个弟弟,在农村,像这样的家庭,做为长女,通常是没有受教育得宠爱的机会的,可是,我却得了很多,所以,当我同龄的小伙伴们中的绝大多数在父母的强迫下辍学务农时,您和母亲一直坚持,要求我必须读书,即使我自己已经放弃自己和学业的时候,您和母亲依然在坚持,而终于让我有今日的生活和工作。很是惭愧,我的父亲,为我的求学,您所付出的爱,您所操的心,我不能一一言述,只在许多的暗夜里,于心头千回百转的回忆里,在泪水与幸福夹杂的思念里,累积成深深的感恩与再不能承欢膝下的悲哀。回忆,其实就是回不去的记忆!

　　父亲相貌极潇洒,这是我和两个弟弟谁也不曾继承来的优点,父亲生性开朗,谈吐幽默,这在我姐弟三人倒是得到一些。而我们几个暴躁的脾气,也和父亲很像。以至于母亲常常无奈地说:“这爷儿四个,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亲爱的父亲,自从您离开之后,我的性格已不再像从前那样暴烈,而是多了温和与细腻,这从我越来越把母亲当成孩子一样疼爱就可以看出来。在以前,我很少能和母亲温言细语,款款而谈,而这四年来,我常常和母亲倾心长谈,带母亲逛公园,去商场,前几周还特意陪母亲去游泳一次。对您的爱,今生已不能补,我就把这爱全部给母亲吧,我亲爱的父亲。我会像您一样潇洒地生活,开心地过日子,而不再夜里流泪,白昼叹息,生活在对您的悲痛的怀念里了。四年了,我放不下您,可是,我总算想明白,您的心中想要的是儿女们要怎样好好的在世上走一遭。

　　其实,我一直是个比较幼稚的人,也从来不以为您与我父女缘分竟浅到只有36年,少不更事的轻狂与顶撞我还没有来得及道歉,月月有工资的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为您添置佳节礼物,每天和文字打交道的我还没有来得及为您写下一行字,一句话……总以为来日方长,总以为上天待我们不薄,哪知道世事如此无常摧人。在您与病痛抗争的日子里,我依然心存着美梦,以为绝对不会像医生所言如此残酷,以您的个性,应该更有资格享受怡养天年的从容与快乐,几十年的聚少离多,在晚年,您和母亲应该有携手夕阳的一段长长的路途。可是,现实很无情,梦是要醒的,即使是我的祈祷,即使我的嚎啕,也再唤不回您远走的身影,渐行渐远的您,泪眼婆娑的我;音容笑貌永存,我已魂飞梦散。很是惭愧,我的父亲,“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成了我心头一颗深深的刺,不能想,不能看,更不能碰!想您应该享受到的一切,都已成空,我是多么难受!

　　有几次,在经过您安眠的枣园时,家人都曾提议去看看庄稼,我却硬生生地拒绝了。庄稼我不怕,可是我是无法接受看到您的墓地。有两年多的时间,我一直不能接受您离世的现实,总是想您只是又出远门工作了,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又回到我们身边。我怕看到枣园里您那高高的青冢,我担心您是不是寂寞或者寒冷了,我担心您一个的生活会不会很没有条理……可是,不能与人言,对母亲说,会增添母亲的悲伤,反而将母亲又带入困顿;与朋友诉说,不过是几句安慰,而我是从来不喜欢他人的安慰的。所以,我选择逃避,选择用读书来忘记您离世的痛;我也选择好好的生活,让您放心我这个女儿还不太消极;我也选择更孝顺母亲,让您的所爱能后半生幸福安康。很是惭愧,父亲,今天的我可以一边流泪一边写几行字给您了,虽然您再也读不到它,也看不到它了。

　　亲爱的父亲,想您漂亮的发型,您端正白皙的面庞,您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流溢着笑意轻轻上扬的嘴角,想想您从来没有碰过我哪怕一个手指的疼爱,我的心都要碎了!在这世上,子女要报父母的恩情,其实是一件多么简单而又复杂的工程啊,而我于您,心中却只留下了深深的遗憾与愧疚。您总是对人说:“我有一个令我自豪的好女儿!”其实,我好在哪里啊?现在想来,不过是村里第一个不用复读就考中的大专生,不过是我们家庭里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唯一的大学生罢了。而我的倔强,我的暴躁,我的粗心大意,给您和母亲带来的伤害实际上远远超过了那一点点的荣耀了。而我唯一感觉庆幸的不过是,在感情经历上,一直纯真如一,就像您与母亲的相亲相爱,保持了感情的专注与忠诚,这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女子应该遵守的妇道罢了,竟也成了您和母亲十分欣慰的一点。

　　亲爱的父亲,四年了,想说的话太多,再说下去,我的泪也会一直滴个不停,儿子在客厅里看电视,不知道是什么节目让他笑不可支,小小的人儿,还体会不到我的痛,也不会注意到流泪的母亲,就像十几岁时懵懵懂懂我。我的泪在一滴一滴落在键盘上,眼前的屏幕也变得越来越模糊。那天在群里看到一个人的留言:你梦到去世的亲人,不是你想亲人了,而是亲人想你了。心中很是凄凉,我宁愿这种想念是双向的,我想您,您也想我。

　　很是惭愧,父亲,依您的意愿,我会好好生活,保持快乐的心境和心态,照顾好母亲。

　　后记:其实,从写下题目之时,我心中的痛就已经又隐隐生了出来,我亲爱的父亲,今年是您去世整整四周年了。想您的日子里,我的泪与悲哀是生生吞回到自己心中的。(作者是来自河北省沧州市第九中学的徐红霞,转载请注明作者姓名,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