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背影

　　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打小到大,乡下人生活中的各种艰辛与无奈我都一一经历了过来,那种甜酸苦辣五味杂陈都成为了我走向人生道路上鞭策的力量,而且往往在有些相似的画面上忍不住流泪。

　　在我很小的时候,在我的记忆中,有那么一个高大的背影,为我遮风挡雨,无论那时候的环境有多么地恶劣,我都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刚懂事的时候,因为家里的艰辛,还经常揭不开锅,父母经常闹矛盾这也是避免不了的事情。记得有一次,父母又闹矛盾了,母亲赌气去了外公家,把我与父亲扔在家里,那个时候,家了已经没有炒菜的花生油了,当然,下锅的稻米也已剩不下几顿饭。而父亲还要天天到外面去忙活。当时弟弟还没有出世,而我也只有四岁左右,对于一个四岁的小孩来说,这个年龄应该是很懵懂,但是,有些事情我却记得很清晰。

　　母亲赌气已经离家四五天了,父亲每天还要干活,只留下我一个人常常在屋檐下玩泥巴,当然我在肚子饿的时候父亲也会回来。只是因为母亲的不在,菜地上的菜已经开始变烂,当时生活很艰辛,肉食对于我们家来说只是一种奢望,父亲只能在工作之余把那些烂掉的空心菜摘回来去掉叶子,因为没油放点盐巴炒熟加上白米饭就是一顿晚餐。每次,当吃过之后,父亲站起来背过我举起手来在脸上擦几下,这个动作我记得很清晰,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时的父亲是无奈地流泪了。……

　　当时的父亲只有二十多岁啊!本应是高大而英气的年纪,只是却被现实残酷地冲刷得如此落魄与憔悴,可想而知他此刻的身体与精神上有多么大的压力,同时在这种艰辛的环境里面临着多么大的挑战?

　　过了三四年,我八岁的时候,我开始上学了,因为当时普遍都是大龄上学,八岁的我只是学前班。而在当时我已经有了一个四岁的弟弟,因此,家里的生活条件并没有改善多少,但比前几年要好上许多了,毕竟过年过节一直奢望的肉食已经不是一种奢望了,只是仍然紧迫,腾不出更多的钱来满足温饱。

　　那一年的端午节,父亲买了一斤半的五花肉,因为下锅之前把肥肉与瘦肉分开切,一家四口一餐过后也只剩下肥肉了。当时因为生活艰苦之下形成了馋嘴的我,在第二天中午放学回来就忍不住把昨天剩下的肥肉拿出来翻着吃,只是因为是肥肉太腻,我只吃了肉皮把剩下的都扔在了装猪食的桶里。而到了晚上,当父亲回来的时候,我却看见了心酸的一幕,那一刻的画面直到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流下心酸的泪水。只见父亲蹲在那个装猪食的桶边,一只手拿着一个满是斑痕的瓦碟子,另一只手却在桶里一块一块地把我吃掉肉皮的肥肉捡回碟子里。虽然父亲在背对着我,但这个时候我却已经泪流满面,偷偷地跑进房间趴在被子上哭了起来,直到母亲叫我起来吃饭……。

　　这个晚上的下饭菜只有空心菜了,当然在盛空心菜的盘子里还有我吃过的肥猪肉,这顿晚饭,那几块没有肉皮的肥猪肉,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是这辈子吃过最有味道的肥猪肉了。

　　九十年代末的农村,已经开始兴建楼房了,而我的父亲也开始默默地规划了起来,但他的这个规划却是有点漫长,一眨眼就是过了将近十年的时间,终于把家里积累下来的债务还清,而且还有了点积蓄。父亲的房子梦可以实现了,因为我们都受够了泥砖垒砌的瓦房的苦,吹风下雨就不得安宁。

　　然而,我却在这么一个时候把灾难带回了家里,我私自开摩托车上学,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奶奶也在这一次的车祸中去世。当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到父亲,我知道,他是在短短不到十个小时里离这至少四百多公里外赶了回来。这是在四楼的病房,从病房的门口看出去正好看见父亲背对着我,双手放在走廊边上的护栏上看着远方,我知道,他的梦破灭了。

　　这一次车祸造成了我重度脑震荡,脸上严重皮肤擦伤,右手无名指严重残废中指重度擦伤,加上右膝处重度擦伤,更为严重的是奶奶在这次事故中抢救无效去世。在医院里治疗了一个多礼拜,在出院的时候,我问父亲花了多少钱,父亲却说至少落后了五年。

　　五年?五年的时间不是说这个家庭已经回到了九十年代吗?而且父亲还是说至少五年。到底用了多少医疗费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家庭又要从零开始了。父亲从医院里领着我走出来,看着他的背影,我发觉,他已经老态了很多。

　　这一次的车祸把我们一家彻底推向了深渊,父亲的房子梦啊!一直到了今年才如愿,而且还是有人帮忙千方百计勒紧裤头完成的,用手算一算,从发生车祸算起来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加上之前足有十几年。父亲为了一个温暖的家,却是花去了整整十几年来完成给我们遮风挡雨的一个步骤,我知道,父亲的脚步还没有停下来,他的责任道路还在延长。但是,他已经被岁月啃噬得沧桑,被风雨冲刷得单薄,被责任挤压得佝偻,然而,他还在支撑着单薄的身影,默默地为我们支撑起一片天,默默地为我们的坎坷铺平,默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