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法高僧从未远去,佛门弟子永远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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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心目中,“西行”是求法精神的代名词,曾经不知有多少仁人志士、高僧大德前赴后继,为求一法,行脚天竺。我常常在历史中注视着西行求法者的身影。

  中国最早的求法者是三国魏甘露年间的朱士行法师。为求《般若经》正本,他出塞西至于阗国,二十余年间写得《放光般若》九十章,派遣弟子弗如檀法师带回中国,而他本人则在于阗圆寂,没有归来。

  魏晋到唐代汉传佛教的发展与完备,很大程度上有赖于法本的传入和译经的兴盛。朱士行法师虽未至天竺,但其志愿风骨则成为汉地僧人忘我西行、舍命求法之滥觞,影响了无数求法者。

  晋宋间,有康法朗、于法兰、竺佛念、支法领、法勇、慧睿等数十位法师走上西行之途,大多抵达于阗、罽宾、疏勒等国即止,或埋骨中路,最终到达印度的不多。而到印度后能携经而返并为后人所熟知的要数法显大师。

  法显大师道心坚贞,见当时戒律未备、僧人戒行不整,便于晋隆安三年(公元399年)开始西行。

  他与同行者度过了“上无飞鸟,下无走兽,惟以枯骨为标识”的流沙,翻越了毒风雨雪、飞沙走石的葱岭。然而,最后到达中天竺的仅法显大师和道整法师二人。法显大师在摩诃衍僧伽蓝求学三年,得到《摩诃僧祇律》、《杂阿毗昙心》、《方等般泥洹经》、《摩诃僧祇阿毗昙》等梵本,又在师子国停留两年,求得《弥沙塞律》、《长阿含经》、《杂阿含经》及《杂藏经》,这些经典都是汉地前所未有的。

  回国途中,法显大师搭乘的商船遭遇风暴,他把个人物品扔进大海,誓死护卫所携的经藏和佛像。十三年后,大师回到中国,写下了在天竺的见闻——《佛国记》。

  唐朝西行求法之风尤盛,那烂陀寺是“留学僧”最向往的地方,来到此地的汉藏求法者不计其数,玄奘大师是第一百位。

  大师一路饱受各种严酷考验,以异于常人的意志才克服万难到达印度。大师曾只身穿越流沙遍地、荒无人烟的莫贺延碛。白天零上60多度,无法行进,就用沙子把身体全部埋起来,只露出头在外面,并用物品遮挡太阳。夜间零下30多度,虽寒冷而无暴晒,便抓紧时间赶路。

  在这滴水如金的沙漠中,大师还曾打破过水袋,就在极度的高温和干燥下,他坚持活了下来,走出了沙海。正是以此坚毅之心,大师才得以最终游学五天竺,带回甚深法义和大量经籍。

  玄奘大师归国后短短三十年中,不下十一名中国、朝鲜的游学者拜访了那烂陀寺,义净大师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中记录了同时代去印度求法的“留学僧”就有一百一十多人。

  唐初的玄照法师求学印度,在那烂陀寺求学三年,跟随胜光法师学了《中论》、《百论》等论,又随宝狮子大德学习《瑜伽师地论》。义净大师于咸亨五年(公元674年)在那烂陀寺见到了玄照法师。因路途阻塞,玄照法师无法归国传法,“每有传灯之望,而未谐落叶之心”,后在天竺去世。义净大师有悼诗云:

  卓矣壮志,颖秀生田。

  频经细柳,几步祁连。

  祥河濯流,竹苑摇芊。

  翘心念念,渴想玄玄。

  专希演法,志托提生。

  呜呼不遂,怆矣无成。

  两河沉骨,八水扬名。

  善乎守死,哲人利贞。

  道希法师曾在那烂陀寺学习大乘佛法,并把大唐所有新译、旧译的经论四百多卷带到了那烂陀寺。义净大师在巡礼那烂陀寺时,也见到了已经圆寂的道希法师的卧房,心生感慨,有诗云:

  百苦忘劳独进影,四恩在念契流通

  如何未尽传灯志,溘然于此遇途穷。

  大乘灯禅师路过其在那烂陀的卧室时也不禁感叹:“昔在长安,同游法席。今于他国,但遇空筵。”

  常慜禅师坐商船从广东出发,走海路辗转去往印度。中途遇到风暴,商船破损漏水,所有人都纷纷逃逸。常慜禅师见大家急于逃生,就把所有机会都让给了身边的人。船舱里没有醒的、遇到困难爬不动的,在禅师的帮助下都安全离开了大船,而禅师自己已是精疲力竭。眼看海水逐渐没过腰身,法师欣慰地看着安全的大众,开始合掌念佛,一句一句的佛号,一声一声地往下沉。逃了命的人也跟着念起了佛号,也有很多人让法师跳到小船上,但他害怕压沉了别人的小船,只是坚持念佛,直至沉到水底。

  义净大师为常慜禅师写了一首很感人的诗:

  悼矣伟人,为物流身。明同水镜,贵等和珍。

  涅而不黑,磨而不磷。投躯慧巚,养智芳津。

  在自国而弘自业,适他土而作他因。

  觏将沉之险难,决于己而亡亲。

  在物常慜,子其寡邻。

  身散鲸波以取灭,净愿诣安养而流神。

  道乎不昧,德也宁湮。

  布慈光之赫赫,竟尘劫而新新。

  又有灵运法师,在那烂陀寺常画慈氏菩萨真容和菩提树像;无行禅师,为宣扬道宣律师的宗旨,留学那烂陀寺学习唯识中观,研习《俱舍论》及律典;新罗阿离耶跋摩法师,在那烂陀寺常抄写诸经;慧业法师,曾写有梵本论典留在那烂陀寺,为义净大师所见。

  这一百多位求法僧,最终安然回乡并在东土弘扬教法的少之又少,多数魂散天竺,有很多甚至连名字都未能留下,人们也不知道他们当时的这些苦行。但他们只有一个愿望:希望佛法能够传到内地,让后人能够得到受益。义净大师在那烂陀寺遇到一位老比丘,以为是印度人。后来老比丘临终前,颤颤巍巍地把自己所译的《善辨律》手稿交给义净大师说:“我是中国人,到印度来已经有很多年了。现在我已经病成这样,也老了,就是想走也回不去了。希望你能将我这个戒本带回去,以后去弘扬它。”义净大师拿到戒本不到三天,老比丘就去世了。

  义净大师所记载的求法高僧大都广闻多参,义净大师本人也是如此。他二十一岁受具足戒,此后四年间精求律典,并生起西行求法的愿望。咸亨二年(公元671年),义净大师开始西行,曾在室利佛逝停留六月,学习声明;两年后,又在东印度耽摩栗底国学习梵语和《胜论》。这一年他遇到了大乘灯禅师,并翻译了《龙树菩萨劝诫王颂》一卷。

  咸亨五年(公元674年),他抵达那烂陀寺,多方参学,在那烂陀寺译出了《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颂》五卷和《一百五十赞佛颂》一卷。这十年间,他遇到了玄照、佛陀达摩、僧哲、慧轮、道琳、智弘、无行等多位法师,得以了解并记录了众僧在印度游历参学的经历。

  垂拱元年(公元685年),义净大师离开那烂陀东归。他带回了经律论近四百部共五十万颂、金刚座真容一座和舍利三百粒。当时武后亲来迎接法师,并安顿其在佛授记寺及大福先寺居住,以便安心开展译经工作。法师所译经典多戒律及咒颂,可见其求法重心在于戒律,也说明当时印度大乘佛法已开始重视陀罗尼咒,密法趋于兴盛。

  义净大师历经万险西往东归,写成《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和《南海寄归内法传》,才让汉地众生有机会了解到这一段特殊而鲜为人知的历史,也让后世法子能够一睹中世纪印度佛教生活和早年戒律的轨则。

  今日汉地能够读诵到的三藏十二部经典,无不是鲜血凝成、汗水化成,包含了上至后汉、下至隋唐五百多年间先辈求法者的志愿和生命

  义净法师在他的《求法诗》里说:

  晋宋齐梁唐代间,高僧求法离长安;

  去人成百归无十,后者安知前者难。

  路远碧天唯冷结,沙河遮日力疲殚;

  后贤若未谙斯旨,往往将经容易看。

  如果我们不知道这些大德们当年求法的发心、恩德和感人的精神,还以为手上的经书法本真的只是轻易可得的一本书。然而,历代高僧大德所传承下来的,除了法本,还有凝结在法本上的舍身求法、不问归途的精神。

  西行求法僧,是人人都应当敬仰的勇士,是值得佛弟子永远追随的前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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