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山方便开示 (1955年)

闰三月二十六日开示

  佛法教典所说,凡讲行持,离不了信、解、行、证四字。经云:‘信为道源功德母。’信者,信心也。《华严经》上菩萨位次,由初信到十信,信个什么呢?信如来妙法,一言半句,都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言语,千真万确,不能改易。修行人但从心上用功,不向心外驰求,信自心是佛,信圣教语言,不妄改变。解者,举止动念,二谛圆融,自己会变化说法,尽自己心中流出,放大光明,照见一切,这就是解。虽然明白了,不行也不成功,所以要口而诵,心而惟,心口相应,不相违背。不要口说得锦上添花,满肚子贪嗔痴慢,这种空谈,决无利益。心惟是什么呢?凡有言语,依圣教量,举止动念,不越雷池一步,说得行得,才是言行无亏。若说得天花乱坠,所做男盗女娼,不如不说。行有内行外行,要内外相应。内行断我法二执,外行万善细行。证者,实证真常。有信,有解,没有行就不能证,这叫发狂。世上说法的人多如牛毛,但行佛法的,不知是那个禅师法师,什么人都有一些典章注解,如《心经》、《金刚经》、《八识规矩颂》,乃至《楞严经》等,其中有些人只是要鼻孔,虽然注了什么经,而行持反不如一个俗人,说食不饱,动作行为,有内行外行之分。内行要定慧圆融,外行在四威仪中严守戒法,丝毫无犯,这样对自己有受用,并且以身做到,可以教化人。教化人不在于多谈,行为好,可以感动人心。如《怡山文》所说‘若有见我相,乃至闻我名,皆发菩提心,永出轮回苦’。你行为好,就是教化他,不要令人看到你的行为不好,而生退悔心,这会招堕无益。牛头山法融禅师,在幽栖寺北岩石室住静,修行好,有百鸟衔花之异。唐贞观中,四祖遥视此山气象,知有异人,乃躬自寻访,问寺僧人曰:‘此间有道人否?’僧曰:‘出家儿哪个不是道人!’祖曰:‘阿哪个是道人?’僧无对。别僧曰:‘此去山中十里许,有一懒融,见人不起亦不合掌,莫是道人么?’祖遂入山,见师端坐自若,曾无所顾,祖问曰:‘在此作什么?’师曰:‘观心。’祖曰:‘观是何人,心是何物?’师无对,便起作礼,曰:‘大德高栖何所?’祖曰:‘贫道不决所止,或东或西。’师曰:‘还识道信禅师否?’祖曰:‘何以问他?’师曰:‘向德滋久,冀一礼偈!’祖曰:‘道信禅师,贫道是也!’师曰:‘因何降此?’祖曰:‘特来相访,莫更有宴息之处否?’师指后面曰:‘别有小庵。’遂引祖至庵所,惟见虎狼之类,祖乃举两手作怖势。师曰:‘犹有这个在!’祖曰:‘这个是什么?’师无语。过一回,祖却于师宴坐石上书一‘佛’字,师睹之惊然。祖曰:‘犹有这个在!’师未晓,乃稽首请说真要。祖曰:‘夫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一切戒门、定门、慧门,神通变化,悉自具足,不离汝心。一切烦恼业障,本来空寂;一切因果,本如梦幻;无三界可出,无菩提可求,人与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虚旷,绝思绝虑,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无缺少,与佛何殊。更无别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观行,亦莫澄心,莫起贪嗔,莫怀愁虑,荡荡无碍,任意纵横,不作诸善,不作诸恶,行住坐卧,触目遇缘,总是佛之妙用,快乐无忧,故名为佛。’师曰:‘心即具足,何者是佛,何者是心?’祖曰:‘非心不问佛,问佛非不心。’师曰:‘既不许作观行,于境起心时,如何对治?’祖曰:‘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心若不强名,妄情从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汝但随心自在,无复对治,即名常住法身,无有变异。吾受璨大师顿教法门,今付于汝,汝今谛受吾言,只住此山,向后当有五人达者绍汝玄化。’牛头未见四祖时,百鸟衔花供养,见四祖后百鸟不来,这是什么道理呢?佛法不可思议境界,天人散花无路,鬼神寻迹无门,有则生死未了,但无又不是,枯木岩前睡觉,一不如法,工夫便白费了。我们就不如古人,想天人送供,天人不管你,因为我们没有行持。真有行持的人,十字街头,酒肆淫坊,都是办道处所。但情不附物,物岂碍人,如明镜照万像,不迎不拒,就与道相应,著心迷境,心外见法就不对。我自己也惭愧,还是摩头不得尾,谁都会说的话,说出来有何用处?佛祖经论,你注我注,注到不要注了。讲经说法,天天登报,但看他一眼,是一身狐骚气,令人退心招堕。所以说法利人,要以身作则。要以身作则吗?我也惭愧。

闰三月三十日开示

  这几天我没有进堂讲话,请各位原谅,我不是躲懒偷安,因为身体不好,又没有行到究竟,只拿古人的话和大众互相警策而已。我这几天不讲话,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有病,大家都知道我体力不支,众人会下讲话,不提起气来,怕大家听不见,提起气来,又很辛苦,所以不能来讲;第二是说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你我有缘,共聚一堂,但人命无常,朝存夕亡,石火电光,能保多久,空口讲白话,对于了脱生死有何用处,纵然有说,无非是先圣前贤的典章,我记性不好,讲不完全,就算讲得完全,光说也不行,也无益处,出言吐语,自己要口诵心惟,要听的人如渴思饮,这样则说者听者都有受用。我业障重,一样都做不到,古德是过来人,我没有到古德地位,讲了打闲岔,不如不讲了。现当末法时代,谁能如古德那样,在一举一动,一棒一喝,披肝见胆,转凡成圣。我十九岁出家,到今百多岁,空过一生。少时不知死活,东飘西荡,学道悠悠忽忽,未曾脚踏实地,生死到来就苦了。沩山文说:‘自恨早不预修,年晚多诸过咎,临行挥霍,怕怖樟惶,壳穿雀飞,识心随业,如人负债,强者先牵,心绪多端,重处偏坠。’年轻修行不勇猛,不死心,不放心,在名利烦恼是非里打滚,听经、坐香、朝山、拜舍利,自己骗自己。那时年轻,不知好歹,一天跑百几里,一顿吃几个人的饭,忘其所以,所以把宝贵的光阴混过了,而今才悔‘早不预修’,老病到来,死不得,活不成,放不下,变为死也苦,活也苦,这就是‘年晚多诸过咎’。修行未曾脚踏实地,临命终时,随业流转,如鸡旦壳破了小鸡飞出来,就是‘壳穿雀飞,识心随业’。作得主者,能转一切物,则四大皆空,否则识心随业,如人负债一样,他叫你快还老子的钱,那时前路茫茫,未知何往,才晓得痛苦,但悔之已晚,举眼所见,牛头马面,不是刀山,便是剑树,哪里有你说话处。同参们!老的比我小,年轻的又都是身壮力健,赶紧努力勤修,打迭前程,到我今天这样衰老,要想修行就来不及了。我口讲白话,说了一辈子,没有什么意味。少年时候,曾在宁波七塔寺讲《法华经》,南北东西,四山五岳,终南、金山、焦山、云南、西藏、缅甸、暹罗、印度,到处乱跑,闹得不休息,那时年轻,可以强作主宰,好争闲气,及今思之,都不是的。同参道友们!参禅要参死话头,古人说:‘老实修行,接引当前秀’,老实修行,就是参死话头,抱定一句‘念佛是谁’作为根据,勿弄巧妙,巧妙抵不住无常。心坚不变就是老实,一念未生前是话头,一念已生后是话尾,生不知来,死不知去,就流转生死,如果看见父母未生以前,寸丝不挂,万里晴空,不挂片云,才是做功夫时。善用心的人禅净不二,参禅是话头,念佛也是话头。只要生死心切,老实修行,抱住一个死话头,至死不放,今生不了,来生再干。‘生生若能不退,佛阶决定可期。’赵州老人说:‘汝但究理,坐看三二十年,若不会,截取老僧头去。’高峰妙祖住死关;雪峰三登投子,九上洞山;赵州八十犹行脚,来云居参膺祖。赵州比膺祖大两辈,是老前辈了,他没有我相,不耻下问,几十年抱住一个死话头不改。莲池大师入京师,同行的二十多人,诣遍融禅师参礼请益,融教以‘无贪利,无求名,无攀缘贵要之门,唯一心办道。’既出,少年者笑曰:‘吾以为有异闻,乌用此泛语为。’大师不然,曰:‘此老可敬处正在此耳。’渠纵讷言,岂不能掇拾先德问答机缘一二,以遮门户,而不如此者,其所言是其所实践,举自行以教人,这是救命丹。若言行相违,纵有所说,药不对症,人参也成毒药,你没有黄金,买不到他的白银,有黄金就是有正眼,有正眼就能识宝。各自留心省察,看看自己有没有黄金。

四月初三日开示

  《金刚经》上须菩提问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说:‘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所谓降者,就是禁止的意思,使心不走作就是降伏其心。所说发菩提心,这个心是人人本具,个个不无的,一大藏教人只说此心。世尊夜睹明星,豁然大悟,成等正觉时,叹曰:‘奇哉!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不能证得。’可见人人本来是佛,都有德相,而我们现在还是众生者,只是有妄想执著罢了。所以《金刚经》叫我们要如是降伏其心。佛所说法,只要人识得此心。《楞严经》说:‘汝等当知,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达摩西来,只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当下了然无事。法海禅师参六祖,问曰:‘即心即佛愿垂指谕。’祖曰:‘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智通禅师看《楞伽经》约千余遍,不会三身四智,礼六祖求解其义。祖曰:‘三身者,清净法身,汝之性也;圆满报身,汝之智也;千百亿化身,汝之行也。若离本性,别说三身,即名有身无智;若悟三身无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马祖曰:‘即心即佛。’三世诸佛,历代祖师,都说此心;我们修行,也修此心;众生造业,也由此心。此心不明,所以要修要造,造佛造众生,一切唯心造,四圣六凡十法界,不出一心。四圣是佛、菩萨、缘觉、声闻,六凡是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这十法界中,佛以下九界都叫众生,四圣不受轮回,六凡流转生死,无论是佛是众生,皆心所造。若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哪里来个十法界呢!十法界皆从一念生:一乘任运,万德庄严,是诸佛法界;圆修六度,总摄万行,是菩萨法界;见局因缘,证偏空理,是缘觉法界;功成四谛,归小涅槃,是声闻法界;广修戒善,作有漏因,是天道法界;爱染不息,杂诸善缘,是人道法界;纯执胜心,常怀嗔斗,是修罗法界;爱见为根,悭贪为业,是畜生法界;欲贪不息,痴想横生,是饿鬼法界;五逆十恶,谤法破戒,是地狱法界。既然十法界不离一心,则一切修法,都是修心。参禅、念佛、诵经、礼拜,早晚殿堂,一切细行,都是修心。此心放不下,打无明,好吃懒做等等,就向下堕;除习气,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就向上升。自性本来是佛,不要妄求,只把贪嗔痴习气除掉,自见本性情净,随缘自在,犹如麦子一样,把它磨成粉之后,就千变万化,可以做酱、做面、做包、做饺、做麻花、做油条,种种式式,由你造作。若知是麦,就不被包、饺、油条等现象所转,饽饽、馒头,二名一实,不要到北方认不得馒头,到南方认不得饽饽。说来说去,还是把习气扫清,就能降伏其心。行住坐卧,动静闲忙,不生心动念,就是降伏其心。认得心是麦面,一切处无非面麦,就离道不远了。

四月初五日开示

  《楞严经》云:‘理则顿悟,乘悟并销;事非顿除,因次第尽。’理者是理性。即人人本心,本来平等之性。天台宗的六即,是圆教菩萨的行位。一理即,是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有佛无佛,性相常住也;凡夫唯于理性与佛均,故云理即。二名字即,闻说一实菩提之道,于名字中,通达了解,知一切法皆为佛法,一切皆可成佛。三观行即,心观明了,理慧相应,所行如所言,所言如所行。四相似即,始入别教所立之十信位,发类似真无漏之观行。五分证即,始断一分无明而见佛性,开宝藏,显真如,名为发心住,此后九住乃至等觉四十一位,分破四十一品无明,分见法性。六究竟即,破第四十二品元品无明,发究竟圆满之觉智,即妙觉也。理即虽说众生是佛,佛性人人具足,但不是一步可即。古德几十年劳苦修行,于理虽已顿悟,还要渐除习气,因清净本性染了习气就不是佛,习气去了就是佛,既然理即佛了,我们与佛有何分别呢!自己每天想想,佛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何以他那么尊贵,人人敬仰,我们则业识茫茫,作不得主,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怎能使人相信呢?我们与佛不同,其中差别,就是我们一天所作所为,都是为自己,佛就不是这样。《金光明经》上说:‘于大讲堂众会之中,有七宝塔,从地涌出。尔时世尊,即从座起,礼拜此塔,菩提树神白佛言:何因缘故,礼拜此塔?佛言:善天女,我本修行菩萨道时,我身舍利,安止是塔,因由是身,令我早成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世尊欲为大众断疑网故,说是舍利往昔因缘。阿难!过去之世,有王名曰摩诃罗陀,时有三子,见有一虎,适产七日,而有七子,围绕周匝饥饿穷悴,身体羸损,命将欲绝。第三王子,作是念言:我今舍身,时已到矣。是时王子,勇猛堪任,作是大愿,即自放身,卧饿虎前,而以干竹,刺头出血,于高山上,投身虎前。是虎尔时,见血流出,污王子身,即便舐血,啖食其肉,唯留余骨。尔时大王摩诃罗陀,及其妃后,悲号涕位,悉皆脱身服御璎珞,与诸大众往竹林中,收其舍利,即于此处,起七宝塔,是名礼塔往昔因缘。’你看这是佛的行为和我们不同之处,舍身饲虎,不知有我,我相即除,怎能不成佛呢!我惭愧得很,跑了几十年,还未痛切加鞭,放不下。不讲别的,只看二六时中,遇境逢缘,看打得开打不开。少时在外挂单,不以为然,至今才知错过了。在教下听经,听到讲得好的就生欢喜,愿跟他学,听讲小座,讲得不如法的就看不起人,生贡高心,这就是习气毛病。在坐香门头混节令,和尚上堂说法,班首小参、秉拂、讲开示,好的天天望他讲,不好的不愿听,自己心里就生障碍。其实他讲得好,我又学不到、行不到,他好与不好,与我何干,讲人长短的习气难除。上客堂里闲舂壳子,说哪里过冬,哪里过夏,哪里茶饭如何如何,哪里的僧值如何如何,维那、和尚如何如何,说这些无聊话,讲修行就是假的了。名利两字的关口也难过。常州天宁寺一年发两次犒劳钱,平常普佛,每堂每人儭钱十二文,他扣下二文,只发十文;拜《大悲忏》每堂每人六十文,他扣下十文,只发五十文。七月期头,正月期头,凡常住的人,一律平等发犒劳钱,就有人说多说少的,这是利关过不得。一到八月十五日大请职,别人请在前头,请不到我或请小了,也放不下,这是名关过不得。既说修行,还有这些名利,修的是什么行呢?事要渐除,就是要除掉这些事,遇著境界,放不下的也要放下,眉毛一动,就犯了祖师规矩。听善知识说过了,就勿失觉照,凡事要向道上会。道就是理,理者心也,心是什么,心就是佛。佛者,不增不减,不青不黄,不长不短。如《金刚经》所云:‘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透得这些理路,即和佛一般,以理治事,什么事放不下,以此理一照就放下了。‘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烦恼是非从何处来呢?要想修行,过不去的也要过去,会取法性如如,各人打起精神来。

四月初九日开示

  达摩祖师曰:‘明佛心宗,行解相应,名之曰祖。’行解相应就是说得到行得到。古人有说得到行不到的,亦有行得到说不到的。说属于般若慧解,行属于实相理体,二者圆融无碍,就是行说俱到。小乘守偏空见法身,行人惑未破尽,理未打开,所以说不到五品位后,讲得天花乱坠,行不到,不能断惑证真。而今我们说的多,行的少,这就为难了。说的是文字般若,从凡夫位说到佛位,如何断惑证真,怎样超凡入圣,都分得开,临到弄上自己份下,就行持不了,这是能说不能行。《沩山警策》说:‘若有中流之士,且于教法留心’,也算好的。我们不但行不到,连说也说不到。古人一举一动,内外一如,念念不差,心口相应;我们的习气毛病多,伏也伏不住,更谈不到断了,只是境风浩浩,无真实受用。要说也拿不出来,从经论语录典章上和平时听到的拿来讲,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讲前忘后,讲后忘前,讲也讲不到。既然行解不相应,空活在世就苦了,一口气不来,未知何往,我正在是这个时候了。一入梦就不知什么妄想,就不能做主,生死到来,更无用了,日日被境风所吹,无时放得下。既作不得主,讲也无用,我今多活几天,和你们说,还是泥菩萨劝土菩萨,但你们受劝是会获益的。只要莫被境转,如牧牛要把稳索子,牛不听话就给他几鞭,常能如此降伏其心,日久功深,就有到家消息。

四月十一日开示

  这两天老朽打各位的闲岔,旧厕所拆了,新的未完工,各位解手有些不便。你我在世上做人都是苦,未明白这个道理变化,这里不适意,那里也不适意;看清楚了,总是动植二物互养。一切动物都有粪,若嫌它不净,就著色香味,在五色五味等处过日子,在好丑境缘上动念头。修行人也离不得衣食住,虽是吃素,五谷蔬菜没有肥料就没有收成。粪便是肥料,有好肥料,才有好庄稼。植物吸收养分愈多愈长得好。未等新厕所修好便拆旧厕所的用意,是要利用旧厕所的材料来修新厕所和牛栏。如果现在不用,后来用在别处就怕它污秽,若弃却不用,又恐造成浪费招因果。其实说秽,则身内外皆秽。明得此理,一切皆净皆秽,亦不净不秽。

  僧问云门:‘如何是佛?’门曰:‘干屎撅!’屎撅是佛,佛是屎撅,这是什么意思呢?这些理路看不清,就被色相所转,看穿了就如如不动,一切无碍。要想不被境转,就要用功,动静无心,凡圣情忘,则何净秽之有?古人言句,我们虽会拿来说,做是做不到,其意义也不易了解。何以拿干屎撅来比极尊贵的佛呢?明心见性的人,见物便见心,无物心不现,了明心地的人,动静净秽都是心。僧问赵州:‘如何是佛?’州曰:‘殿里的!’曰:‘殿里者岂不是泥龛像?’州曰:‘是!’曰:‘我不问这个佛。’州曰:‘你问哪个佛?’曰:‘真佛。’州曰:‘殿里的。’对这问答明白了,你就知道一切唯心造,见物便见心的道理,举止动念就有下手处,有著落了。若净秽凡圣心不忘,就把本来处处是道场,变成处处是障碍了。你试试看,上佛殿、下毛厕的时候返照一下。

四月十五日结夏安居开示

  昨夜库房职事对我说,明天结夏的节令要吃普茶,买不到果子等物,库房什么都没有,怎样办呢?我说,我在这里住茅蓬,不知什么时候,只知月圆是十五,看不见月亮就是三十;草生知春,雪落知冬,吃茶吃水我不管。我这不管就惭愧了,年轻时到处跑,搅了几十年,至今白首无成,这些过时节的把戏看多了。怎样吃普茶,这是和尚当家的事。每年时节,各宗不同。宗下二季,是正月十五日和七月十五日,谓冬参夏学;律下四季,是正月十五日解冬,四月十五日结夏,七月十五日解夏,十月十五日结冬。这就是大节日。律下今天结夏安居,坐吉祥草,行筹结界,九十天不能出界外一步。佛制结夏安居,是有种种道理的。夏天路上多虫蚁,佛以慈悲为本,怕出门踏伤虫蚁,平常生草也不踏,夏天禁足是为了护生。又夏日天热汗多,出外化饭,披衣汗流,有失威仪,故禁足不出。同时夏热,妇女穿衣不威仪,僧人化饭入舍亦不方便,所以要结夏安居。昔日文殊三处过夏,迦叶欲白槌摈出。才拈槌,乃见百千万亿文殊,迦叶尽其神力,槌不能举,世尊遂问:‘迦叶!拟摈那个文殊?’迦叶无以对。这可见大乘小乘理路不同,菩萨罗汉境界不同。若宗下诸方丛林,昨夜起就有很多把戏,上晚殿时传牌,班首小参秉拂;今朝大殿祝圣,唱:‘唵捺摩巴葛瓦帝’三遍,又祝四圣,下殿礼祖,三槌磬白日子,顶礼方丈和尚毕,对面展具,大众和合普礼三拜后,又礼影堂,到方丈听和尚升座说法,这个早上闹得不亦乐乎,下午吃普茶,和尚在斋堂讲茶话,律下不用升座。古来丛林有钟板的才叫常住,否则不叫常住。云居山现在说是茅蓬,又像丛林,文不文,武不武。不管怎样,全由方丈当家安排,他们不在,我来讲几句,把过去诸方规矩讲给初发心的听。既然到此是住茅蓬,就要痛念生死,把生死二字挂在眉毛尖上,哪里搅这些把戏。参学的人要拿定主宰,不要随时节境界转,古人婆心切,正是教人处处识得自己,指示世人于二六时动静处,不要忘失自己。镇州金牛和尚每日自做饭供养众憎,至斋时界饭桶到堂前作舞,呵呵大笑曰:‘菩萨子,吃饭来。’僧问云门:‘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门曰:‘胡饼。’后人有诗曰:‘云门胡饼赵州茶,信手拈来奉作家;细嚼清风还有味,饱餐明月更无渣。’这是祖师在一举一动处点破你,使你明白一切处都是佛法。衢州子湖岩利纵禅师于门下立牌曰:‘子湖有一只狗,上取人头,中取人心,下取人足,拟议即丧身失命。’僧来参,师便曰:‘看狗!’五台山秘魔岩和尚,常持一木叉,每见僧来礼拜,即叉其颈曰:‘哪个魔魅教汝出家?哪个魔魅教汝行脚?道得也叉下死,道不得也叉下死。速道!速道!’吉州禾山无殷禅师,凡学人有问,便答曰:‘禾山解打鼓。’其余还有祖师专叫学人抬石挑土等等不一的作风。会得了,一切处都是道,会不了的,就被时光境界转,这里不如法,那里不适意。只见境风浩浩,摧残功德之林;心火炎炎,烧尽菩提之种,生死怎样能了呢?般般不如意,种种不现成,正好在这里降伏其心,在境上作不得主就苦了。说得行不得固然不对,但我们连说也说不得,就更加惭愧了。苏东坡在镇江,一日作了一首赞佛偈曰:‘圣主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将此偈寄到金山,请佛印禅师印证。师看完,在诗后批了‘放屁放屁’四字,便寄回苏东坡。东坡见批就放不下,即过江到金山,问佛印说:‘我的诗哪里说得不对?’佛印曰:‘你说八风吹不动,竟被两个屁打过江来!’我们说得行不得,也和东坡一样,一点小事就生气了,还说什么八风吹不动呢?出家人的年岁计算,和俗人不同,或以夏计,过了几个夏,就说僧夏几多;或以冬计,过了多少冬,就说僧腊若干。今天结夏,到七月十五解夏,十四、十五、十六三日名自恣日,梵语钵刺婆剌弩,旧译自恣;新释随意。这一天让他清众恣举自己所犯之罪,对他比丘忏悔,故曰自恣;又随他人之意恣举自己所犯,故曰随意。这就是佛制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现在佛门已久无自恣,对人就不说直话了。这里非茅蓬,非丛林,不文不武,非牛非马的实行结夏,也说几句东扯西拉的话应个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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