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禅宗之感想

  对中国禅宗之感想

  ──在重庆华岩寺讲──

  今承本寺和尚邀太虚来讲开示,然佛法本无闭藏,也不用开示,旦与各位谈谈闲天。太虚初出家时,也曾于禅宗门下探索一番,后来以他缘所牵,到如今直弄得通身泥水,遍体葛藤,一向不曾将这一著子提倡提倡。今天在此,因之不禁发生许多感想。大抵宗门须是过量的英豪方有得入之分,因中国由唐、宋以来佛法之骨髓胥在于此,果能直参实悟,握得宗门真旨,方足以阐明教理,及行佛事而施佛化。然中国禅宗在各丛林,降至今日,虽尚有形式犹具者,而精神则已非矣。求其能握得宗门真旨者,实渺不可得!至中国之研究教理,修习止观,及念诵、拜祷等等法门虽然很多,直究根源皆摄在禅宗。所以、宋、元以来通常流行之天台或贤首等,其向上之人,自行仍是禅宗,至以为方便利导之普通教化法门,则为念佛与诵经、礼忏、施食、放生等,以应世人植福、消灾、延生、度亡之要求,其源盖出于净土宗天台宗、密宗等。已早被社会鄙为市井歌呗之应赴僧,即密宗僧,以为时既久,渐不能诚心如法去作,致为人所厌弃。于是有清以来有所谓禅门之经、佛、忏、焰口──古来僧宗门下专事参究不应外缘──,至今则又为社会人士及于佛教少有研究者之不满矣。考“三昧水”、“梁皇”、“净土”、“大悲”等忏,与“诵经”、“念佛”、“施食”等各种仪轨,皆古德济世利生之方便法门,理义精深,观想详尽,感应道交,时著灵验,应与西藏喇嘛所修各种念诵仪轨事同一例。而末流疲懈,致沦鄙弃。然而要求者仍在要求,于是喇嘛等之密宗修法,近又来出而代之。考喇嘛等之种种念诵仪轨,虽繁简有殊,亦与中国应赴门、禅门之念诵同其性质。比来因中国佛教精神之禅宗不振,致僧伽沦散而不为人尊信,若能复兴禅宗之精神力量,以贯彻于各种应俗之教化,务令求者作者皆激发精诚以赴之,则禅门之念诵经忏安见不如喇嘛耶?我日前游真武山访多杰喇嘛,有一喇嘛信徒谈起从藏文新译出之各种念诵仪轨有百余种之多,遂谓中国的佛法不过禅宗及天台、贤首、净土各宗,较之西藏密法祗一点滴而已。此虽未知佛法全体大用为何状之狂呓,然亦可见中国禅宗等之为人轻视矣。然吾一考其所译内容,亦授皈、传戒、持咒、作观之各种喇嘛修行仪轨耳。今中国僧徒,于禅教止观不能认真参究修习,而喇嘛有能以最尊严之仪式,与极诚敬之修法以传习之者,遂为世俗要求之所趋仰矣。凡此、皆因宗风不振,以致精神漫无所归极,形成今日疲弊之状。今中国佛教出家人之情形既如此,而社会对之之情形又如彼,现在为中国佛徒的,当如何激发起最胜心,向中国佛教教化根源的宗门讨个分晓!如昔日四川有德山禅师者,初闻湖广一带盛行禅宗,尝负一部“金刚疏钞”拟前往摧破。路过一店,向一老婆子买点心吃,婆子问曰:金刚经三心不可得,点那一心?德山为其所难,遂去参见龙潭禅师,师予以火星送单,行至水潭边,潜为捻灭,于是德山倏然大悟。将金刚疏钞付之一炬曰:“穷诸玄辩,如一毫拟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大海”。夫如此广大精深的禅宗胜法,今被人轻视为较之西藏不过其中一点,凡今日犹住在禅林的禅和子,如皮下尚有半点血的人,应如何奋发有为,以求为禅宗一雪斯耻呢!要知禅宗是穷彻人生究竟的法门,并非是求点轻安、求点意解便了事的。如没有要彻悟生从何来、死从何去、生死死生的是甚么之决心,可说即无参学之资格。近来我们这些老疲参已经没用了的,你们年壮力强的僧伽,应怎样的为悟彻人生究竟,向此中勤加探讨,要在你们去作为了!

  近来各处为青年僧伽多有佛学院之设立,察学僧之恶习气日增,甚非佳象!如果欲担当佛法的话,必须立起大志愿,先学律仪勤加检束,将无始习气淘练一番。一方面依佛菩萨传承之经、论,顶戴受持,通达名字言说所诠义。然后更应知道诸法实相非思量分别所能到,进向禅宗去下一番死工夫,得个自证自悟,乃可随缘施设,方便化导,不取一法,不舍一法,方为彻底。非然者,即为戒经所呵为木头无知者。若为佛徒而不知建立正法,利益众生者,深为可愍!甚盼诸君从缘精研教理,发挥正行,与佛法增光,方不愧为出家佛徒!今天遇诸君感想既多,遂不觉话这一络索,幸诸君力起图之!(见演说集)

  (附注)原题“华岩寺讲词”,今改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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