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第一公案

　　禅宗又名心宗,为传佛教的心法,在佛教佛学中,素来被称为教外别传的法门。相传释迦在灵山会上,对着百万人天,默然不说一句话,只自手拈一花,环示一转,大家都不解寓意,只有大弟子摩诃迦叶会心地展颜一笑,于是释迦当众宣布,将衣钵传给了摩诃迦叶。这便是禅宗的开始。后来迦叶尊者成为印度禅宗的第一代祖师,历代相传。到中国南北朝时,印度佛教衰微,第二十八代祖师菩提达摩大师谓东土震旦(中国)有大乘气象,便渡海东来,先从广州上岸,与南朝的梁武帝见面,梁武帝虔信佛教,但主张讲经说法,布施修福,在江南修建了众多寺院。梁武帝一见达摩,便问:“我修造了这样多寺庙,做了许多的佛事,你看有什么功德?”达摩肩负宣扬正信佛教的心法使命,主张不立文字,明心见性,便答复:“并无功德,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彼此话不投机,大师便渡江北去,于北魏孝昌三年(527年)寓止嵩山少林寺,在五乳峰天然石洞面壁而坐,终日默然,人莫之测。

　　时有洛阳之士姬光,博览经籍,尤其善谈老庄。可他每自感叹:孔子、老子的教化,只是建立人文礼教与世风学术的规范,《庄子》、《易经》等书,也未能极尽宇宙人生的妙理。于是便放弃世间的学问,出家为僧,更名神光,从此遍学大小乘佛学教义。听闻达摩“住止少林”后,神光当即前往求法,可是大师时常面壁端坐,并不加以教诲。但神光心中却作如是想:古人求道,敲骨取髓,刺血济饥,发布掩泥,投崖饲虎;在人心纯朴的上古时代,尚且如此,我又算得了什么?某年寒冬大雪之际,神光彻夜侍立达摩大师身旁,直到天明,地下积雪已经过膝,可是他侍立愈加恭敬。达摩悲悯神光,开口相问:“你久立雪中,何事相求?”神光顿下悲泪:“只愿和尚慈悲,开启甘露之门。”达摩却训斥道:“诸佛无上妙道,岂是小德小智、轻心慢心就能得来。别站在这儿徒劳勤苦,赶快回去吧!”神光听了这番训斥,当下取出利刀,自断左臂,送到大师的前面,表达自己求道的恳切和决心。达摩这才觉得神光是个可以担当大任的“法器”,赐名慧可,授以法衣。继而神光便问:诸佛法印,可以说给我听吗?达摩说:诸佛心法,并不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他听了又问道:我心不得安宁,请大师为我说安心法门。大师便说:你把心找出来,我便为你安心。神光良久方说:我找我的心在那里,了不可得啊!大师又说:对啊!这便是你安心的法门啊!并且又教他修持的方法:摒弃一切的外缘,做到内心没有喘息波动的程度,歇下此心犹如墙壁一样,截止内外出入往来的妄动,那么,便可由此而入道了。

　　中国禅宗为达摩大师初传,达摩传法二祖慧可的故事,就成了中国禅宗第一公案。近世欧洲学者因为菩提达摩大师到中国首传禅宗,有将禅宗命名为达摩宗的。

　　如今,中外游览少林寺的游客走过方丈室,来到为纪念二祖慧可求法而兴建的“立雪亭”前,导游们都要大讲神光断臂的故事,好像达摩最终传法于他,主要是被其断臂感动所致。其实,神光得授心法,乃是修为已到,机缘已熟。神光未见达摩大师前,便已游心《易经》、老庄的道学,而且经过严格的心性修养锻炼,曾经在香山静坐了八年,对于动心忍性的绵密反照工夫,早已有了相当的根基。拜见达摩大师以后,大师不但没有立即加以教导,反而用难堪的态度与过分的言语刺激他,但其志愈坚,态度愈诚,甚至断臂求法。这也是他问达摩安心之法,大师只叫他“将心来吾为汝安?”他便在“觅心了不可得”的领会下立即悟道的原因。再者,历史上的慧可,的确是位断臂高僧,但他臂断在北周武帝灭法时期。慧可与达摩另一弟子昙林“共护经像”,两人“为贼断臂”。断臂之后,昙林功夫不够,“叫号通夕”,慧可“以法御心,不觉痛苦”,这也看出慧可禅定功夫确实了得,达摩认为他“慧根可也”,终于将衣钵传于他,确实没有走眼。

　　然而,神光断臂的故事在民间日益演义化、神话化。导游们的讲解和大多游览指南说的是:达摩离开梁武帝后路过南京雨花台,正好神光在台上讲经说法,达摩不以为然,竟被神光用念珠打落牙齿。知道了被打的僧人是印度高僧后,神光狂追北上的达摩至长江岸,见达摩化一老妪一杆“一花五叶”的芦苇,踩上便飘然渡江,便劈手夺过老妪整捆芦苇投江渡水,差点身沉水底。神光追至少林寺,侍奉达摩面壁九年,但一提到求法就被拒绝。一日雪夜,达摩在达摩亭坐禅,神光侍立亭外直至天明,雪过双膝而兀立不动。达摩告诉神光:“要我传法给你,除非天降红雪。”神光于是抽出戒刀砍断左臂,并以断臂血洒达摩亭一周,以造成天降红雪之象。这一举动感动西天如来,如来以袈裟笼罩整个少林寺,红光映雪,达摩这才传给神光法器、衣钵。故事演化到这种情状,固然更加曲折,更加动人,也更加刺激,但却大大消解了禅宗第一公案的禅意;神光的形象也没有实现拔高的效果,不但禅宗二祖的高僧形象没体现出来,倒给人留下莽夫硬汉一呈血勇的印象。赵朴初居士曾说,少林文化精髓“是禅不是拳”,站在“立雪亭”前,观赏着乾隆皇帝御笔的“雪印心珠”四字匾额,导游也不应满足于让游客仅仅强化一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俗套教育,而应同时将中国禅宗第一公案“正说”一番,以便替禅宗祖庭传播禅宗文化做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