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时，文殊师利问维摩诘言：“菩萨云何通达佛道？”

　　维摩诘言：“若菩萨行于非道，是为通达佛道。”

　　“佛道”就是成佛之道。什么叫做“非道”呢？就是跟佛道相反的道，不是正道，有三种：一种是三恶道的果报，一种是三恶道的业，一种是世俗的善业及善业的果报。为什么说菩萨行于非道就是通达佛道呢？菩萨通达各种非道的法性本来都毕竟空，能以非道为弘法之道。因为处于众生之中，需要和众生和光同尘，就要与众生行一样的道，虽然行一样的道，但是心行和众生不一样，在非道里面引导众生趋向佛道，这是菩萨所行。如果菩萨不走到众生的非道里面去和光同尘，就不能度众生。

　　又问：“云何菩萨行于非道？”

　　答曰：“若菩萨行五无间，而无恼恚。

　　文殊又问菩萨怎么样行于非道？回答说：菩萨虽然示行五无间恶业，而无烦恼恚怒。五无间业都是因为恼恚而生，必然堕入无间地狱受苦无间，菩萨在度五逆众生的时候，也示行五无间业，但是他的心中并没有恼恚，并没有损害众生的意愿。五无间业，为五种最重的恶业，亦称“五逆”，《俱舍论》等所说为杀母、杀父、杀阿罗汉、破和合僧（破坏、分裂僧团）、恶心出佛身血。又有破坏塔寺、焚毁经像、盗三宝物、毁谤三乘佛法、迫害僧尼等说。

　　至于地狱，无诸罪垢。

　　菩萨虽然处于地狱，并不是因为烦恼作了恶业而堕入，如地藏菩萨处于地狱中，是为了教化地狱众生。据《法华经》等所说，因害佛而生身堕于地狱的提婆达多，也是菩萨化现，虽然示现坐在地狱里受刑，而其内心常如三禅乐。

　　至于畜生，无有无明憍慢等过。

　　菩萨也示生于畜生道中，如释迦牟尼佛的前世曾经生为大鱼、鹿王、白象等，观世音菩萨前生曾经为马王。畜生多是因为无明、愚痴、憍慢而生，牛羊猪鸡等，多因愚痴而生，狗、龙，多因憍慢而生。菩萨虽然示生于畜生道，但不是因为无明、愚痴、憍慢，而是为了度畜生道的众生，或是以畜生身利益众生，如释迦佛前世曾生为大鱼，是为了以其身肉救济饥荒时的饥饿众生。禅宗最高的境界是“向异类中行”，异类中行，就是死后敢于自愿投生在畜生中。如沩山灵佑禅师临终前说，他走后要生为沩山下的一头老牯牛，毛色上要显示出“沩山僧某某”的字样。《大宝积经》里有一个经讲到，菩萨修到五力，以定力虽然生于畜生道，而并没有愚痴，没有苦恼，内心明明白白。有把握能够达到这种境界时，就敢于生到畜生道里去利益众生，或者偿还业报。

　　至于饿鬼，而具足功德。

　　饿鬼的生因是悭贪、吝啬，只知索取而不肯布施，“常怀希望”，总想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菩萨虽然也示生到饿鬼道中，而具足福德，并不像一般饿鬼那样经常饥寒交迫。饿鬼道中的大鬼王，所谓“多财鬼”，或者就是此类菩萨，如《华严经》善财童子所参访的五十三位善知识中，后面所参的主夜神、菩提树神、道场神等多位神，就属于多财鬼，在饿鬼道，实际上是具足功德的大菩萨。

　　行色、无色界道，不以为胜。

　　菩萨虽然也修色界、无色界定，但是并不认为这个禅定是最殊胜的。色界定，梵语称禅那，指色界四禅；无色界定有四：空无边处定、识无边处定、无所有处定、非想非非想处定。色界四禅与无色界四定合称四禅八定，禅那既是禅又是定，无色界定不名为禅那。

　　示行贪欲，离诸染著。

　　虽然菩萨也示行贪欲，娶妻生子等，而其内心离诸染着。

　　示行嗔恚，于诸众生，无有恚碍。

　　需要用嗔恚来教化众生的时候，菩萨也示现瞋恚，也发火，发怒，但其内心实际没有瞋恚。密教所奉的明王、金刚，称为佛菩萨的“忿怒身”，就是示现瞋恚以降伏魔难，转化烦恼。千手观音的三个面孔中，也有一个是忿怒相，不是仅仅以大悲度化众生。

　　示行愚痴，而以智慧，调伏其心。

　　菩萨在需要示行愚痴的时候，也示行愚痴，而其实是以智慧调伏其心，调伏众生心。密教所奉的金刚亥母等本尊，其相为猪头，表愚痴，就是表转愚痴为智慧，以智慧调伏妄心。

　　示行悭贪，而舍内外所有，不惜身命。

　　菩萨在需要示行悭贪的时候，也示行悭贪，但是能够舍弃身内身外的一切所有，不惜身命而行布施。

　　示行毁禁，而安住净戒，乃至小罪，犹怀大惧。

　　菩萨有时也示行犯戒，但只是外表犯戒而内心常住净戒，即使犯了小罪，内心也极大恐惧。

　　示行嗔恚，而常慈忍。示行懈怠，而勤修功德。

　　菩萨有时也示现瞋恚，但内心常怀慈忍，或者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瞋恨。菩萨也示现懈怠，而其实在勤修功德。如临济义玄禅师就经常睡大觉，他睡觉的时候其实在勤修一行三昧。

　　示行乱意，而常念定。示行愚痴，而通达世间、出世间慧。示行谄伪，而善方便随诸经义。

　　菩萨虽然有时也示现散乱，而常在禅定。虽然也示现为愚痴，而通达世间及出世间的智慧。虽然示行谄伪，也说假话，戴假面具，而是以方便来度化众生，其心常与经言佛语相应。

　　示行憍慢，而于众生，犹如桥梁。

　　菩萨对于憍慢众生，或者要以憍慢来度的众生，也示行憍慢，过于谦虚了，有的人会瞧不起你，这个时候菩萨就要在他面前表现出一种憍慢的姿态，这样反而能度他。这种憍慢犹如接引、度化众生的桥梁。

　　示行诸烦恼，而心常清净。示入于魔，而顺佛智慧，不随他教。

　　菩萨也示现起诸烦恼，其实心常清净不染。有时也示现为魔，乃至魔王，但随顺佛的智慧，而不随顺魔的教化。如前面所说被维摩诘教化发了菩提心的一万二千天女，虽然处于魔宫，而随顺佛的智慧，不听魔王的教令。

　　示入声闻，而为众生，说未闻法。

　　菩萨虽然示现为声闻，而为众生说的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大乘法。如摩诃目犍连、阿难等，经中说都是大菩萨示现为声闻小果。

　　示入辟支佛，而成就大悲，教化众生。

　　菩萨虽然也示现为辟支佛，而成就大悲，教化众生。辟支佛，为无佛之世自悟因缘法而得个人解脱的圣者，属于小乘，只追求个人解脱，一般不教化众生。菩萨不是这样。

　　示入贫穷，而有宝手，功德无尽。

　　菩萨有的时候也示现为穷人，以度化贫穷众生，但是菩萨手里能够随意拿出珍宝，以周济贫困。

　　示入形残，而具诸相好，以自庄严。

　　菩萨有时候也示现为残疾人，但是实际上具有诸相好，相貌庄严。

　　示入下贱，而生佛种性中，具诸功德。

　　菩萨有时候示现为下贱人，如印度的第四种姓首陀罗，但是实际上生于佛种姓中，具有各种福德。

　　示入羸劣丑陋，而得那罗延身，一切众生之所乐见。

　　菩萨有时候示现为瘦弱丑陋的人，但是实际上修的是金刚那罗延身，为一切众生所喜欢。那罗延，是十九金刚神之一，为金刚力士或梵天王，在密教里的形象是三面，持龙，骑金翅鸟，长相非常圆满，寿命非常长，所以叫做金刚那罗延身。

　　示入老病，而永断病根，超越死畏。

　　菩萨有时也示现衰老疾病，如维摩诘，就示现生病，实际上他已永断病根，解除了对死亡的畏惧。

　　示有资生，而恒观无常，实无所贪。

　　资生，就是为了生存经营产业，菩萨虽然也做生意办企业赚钱、盈利，为商人、企业家，而经常观金钱、资产无常，实际上并不贪财。

　　示有妻妾婇女，而常远离五欲淤泥。

　　菩萨生于人间或者天上的时候，尤其是做欲界天王的时候，示现有很多的妻妾和婇女围绕，而实际上内心常远离五欲。如维摩诘居士，“示有妻子，常修梵行。”婇女，即为富贵人服务的歌女、舞女。

　　现于讷钝，而成就辩才，总持无失。

　　菩萨也可能示现为那种木讷迟钝、口才很差的人，但是他实际上成就了无碍辩才和总持佛法的智慧。如民国印光大师，就口才很差，但他的文字表现出无碍辩才和总持佛法的智慧，成为一代宗师。

　　示入邪济，而以正济度诸众生。

　　“邪济”是指以不正当的方式来救济众生，菩萨虽然有时也这样示现，而实际上是以正济来济度众生。

　　现遍入诸道，而断其因缘。

　　遍入诸道，就是周遍进入六道，出生入死，这是菩萨的一种示现，他实际上已经断了堕于六道生死的因和缘。

　　现于涅槃，而不断生死。

　　菩萨虽然也同小乘圣者一样入于涅槃，但这是一种示现，他实际上不断生死，敢入于生死中度化众生。

　　文殊师利！菩萨能如是行于非道，是为通达佛道。”

　　以上所说菩萨种种行于非道的示现，小乘人是很难理解的，菩萨这样超越了道与非道，行于非道以方便度化众生，这才是通达佛道。

原标题：《维摩诘所说经》讲解—佛道品第八（1）

文章转自微信公众号：陈兵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