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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在己躬

道在己躬

  古有偈云:“修慧不修福,罗汉应供薄。修福不修慧,象身挂璎珞。” 福慧庄严乃能成正觉,是故,福不得不作,慧不得不学。作为现代僧伽,固然智慧的学修具有极其重要性,但亦不可忽视出坡劳作的福报修持。

  寺院道场中,大众齐心作务劳动称为“出坡”。藉由出坡,一者培植福报,一者增长道业。禅宗祖师说:“搬柴运水,总是禅机。” 任何劳作,只要欢喜行持,不忘觉受,每一个当下都是体悟佛法的契机,增长福慧。

  自中唐时代百丈怀海大师以后,中国寺院开垦山林、自食其力、建禅林、立清规,施设出坡制度。不论尊卑上下、年龄大小,一律要随众劳动,恳荒掘土,莳秧、种菜、栽竹、锯树、劈柴、担水、烧瓦、运砖、制工具、造房舍,样样都由僧众自己动手。当时禅宗的寺院是在山间,每天是到山上耕作,所以叫作“出坡”。

  现代寺院仍保持出坡制度,全寺的僧众都要出坡,只不过时至今日,出坡的形态发生了变化,举凡打扫、清洗、拔草、搬东西、捡石头等劳动性的工作都叫做出坡。位居山间的寺院仍保有“农禅并作”家风,农忙时,寺院中的僧人都要下田帮忙。而一般寺院在结束法会、课程或修行活动后,也会请参与者一起出坡,通力合作打扫与整理,共同完善修行环境。

  出坡又称为“普请”,意为从事作务、劳役时,普皆请求大众,上下合力。是为禅宗道场最初所创,以定丛林纲纪。普请法所展示的集体劳作观念,与当时禅宗以劳动工作而自给自足的僧团生活方式相连,日常劳作与触类见道的信仰生活紧紧相配。农禅并作、信仰与生活的融合、伦理观念与劳作实践的结合,体现着禅宗的实践精神、入世风格。同时,百丈禅师以其身体力行树立了“农禅并作”的风范,据《五灯会元》载:

  师凡作务执劳,必先于众。主者不忍,密收作具而请息之。

  师曰:“吾无德,争合劳于人?”

  既徧(遍)求作具不获,而亦忘飡(餐)。

  故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语,流播寰宇矣。

  我们若执事废理,单单执著于出坡劳作一法,不从中体悟佛之智慧,“做工夫,不以教印,则盲修瞎炼,未免行邪险径”, 即如同六祖慧能大师无相颂》所云:

  迷人修福不修道,只言修福便是道。

  布施供养福无边,心中三恶元来造。

  世人的劳作,是为了维持基本的生活,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愿望。出世间的僧伽应该视出坡劳务为修道的福慧资粮,乃至从中识自本心,见性成佛。所以,修持福报,务必深知其中蕴涵的佛法实相之理,如“弥勒赞善财偈”云:

  我心如田园,诸种靡不纳。青黄与白黑,随其所种生。

  菩提譬嘉禾,种之即有秋。持戒为强理,忍辱勿忘助。

  布施以粪溉,精进以耕耘,智慧为雨露,及时资润泽。

  治心如治田,荒废芽乃焦,若不违斯喻,是名知田园。

  出坡劳作,将修行与生活相结合,是用佛法耕耘自己的心田,藉以体现心性体、相、用三大的一门重要功课。

  福德与智慧,二者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须臾不可离也。福慧双修,则是同时修持“福德”与“智慧”二种庄严法门。

  何为福德门、智慧门?《大智度论》卷十五云:

  欲成佛道,凡有二门:一者,福德;二者,智慧。

  行施、戒、忍是为福德门;

  知一切诸法实相,摩诃般若波罗蜜,是为智慧门。

  二者不一不异,福慧一如,所有利益他人的善业都为福德,若能入佛法实相之知见,以智慧为导,不断地修持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自然能得大般若。

  反之,我们若执理废事,单单执著于智慧门学修,不将智慧落实到日用中,“今若只诵佛语,而不会归自己,如人数他珍宝,自无半钱分。”

  《法华经》云:“我见释迦如来,于无量劫难行苦行,积功累德,求菩提道,未曾止息。” 世尊未成道前,如是修持福报:“或以身为床座,或一句投火,半偈舍身,六年苦行,七日翘足;或剥皮为纸,刺血为墨,折骨为笔,书写大乘。乃至举一手,或复小低头,穿针之善,尚自不遗。” 我们身为佛子,“岂况在因而不行行?未有不栽桃李,而得其荫凉?”

  经中记载:尔时,长老摩尼娄陀问言:“是谁为我穿针?”佛告之言:“摩尼娄陀!是我为汝贯穿针耳。”

  摩尼娄陀比丘因失明所遇此事时,世尊即主动给予帮助,当弟子们惊讶不安地问:“世尊!您已具足无量的福德了,为何还要修福报?”佛陀回答道:“有谁会嫌福报多的呢?”

  作为现代僧伽,在个人学修中,岂能不以此为训?但是,现实情况中,往往很难做到,道场中安排出坡劳作,或抱怨事务多,或以学业为由而推卸,或见他人清闲而起烦恼……

  明代莲池大师感叹道:“今少年十指不点水,百事不干怀,擎钵则曰臂酸,持帚则曰腰痛。早夜勤修,则曰吾体弱多病,或诘之,则又曰愚者用力,智者用心,愚修福,智修慧。噫! 果若而言,非但迦叶以头陀愚?六祖以碓磨愚?而不舍穿针之福,将无佛亦愚耶?噫!”佛陀一代时教,无非不是教导我们:世间生死无常,慎勿放逸,须有“求法者为法而忘躯,利众者为众而忘己”之品格。

  学修福慧,二门双修一时,不偏不倚,如法藏大师云:“此终教中论其实行,从初发意即福慧双修,故成佛时无别修也。”纵观禅门历代祖师,多于日常作务中明心见性,如雪峰禅师在德山座下担任饭头,绍远禅师在石门座下做田头,晓聪禅师在云居座下任灯头,云岩禅师做鞋,临济禅师栽松,仰山禅师牧牛,赵州禅师扫地,香岩禅师拔草,石霜禅师筛米等,无不在体悟“搬柴运水总是禅机,执爨负舂无非妙用”之理。牧牛,拔草,扫地,这些看似普通的出坡劳作,无不是一堂生动活泼的修学功课:“牛”“草”“地”,其实都是“心”的譬喻。若能时时保持觉照,在心地上用功夫,青山何处不道场?一草一木中皆能契入佛法,体证禅心,彻见自性,但又不离日用,黄檗希运禅师云:“愚人除事不除心,智者除心不除事。”

  提倡“平常心是道”的赵州禅师,其语录影响后人至今,据《景德传灯录》记载:

  赵州因僧问,某甲乍入丛林,乞师指示。

  州云:“吃粥了也未?”

  僧云:“吃粥了也。”

  州云:“洗钵盂去!”其僧有省。

  请示赵州的僧人若有省悟,需亲自去感悟、实践。如何了断烦恼,如何体悟自性,如何开发智慧,怎可言说?去除对法的执著,回归自心,专注当下,如同“吃粥洗钵”一样,于平常心中显现人人本具的佛性

  现代僧伽,欲通达无上甚深微妙法,得受法益,日用的劳作必不可少且至真尊贵。以后若于道场中,每遇出坡之时当主动发心,争先恐后,岂可避懒偷安?孰不知“行住坐卧,着衣吃饭,搬柴运水,大小便利,语默动静,折旋俯仰,迎宾待客,苦乐逆顺,道在其中”。

  是故,偈曰:

  古人为道入山中,日用工夫在己躬。

  添石坠腰舂白米,携锄带雨种青松。

  担泥拽石何妨道,运水搬柴好用功。

  亸懒借衣求食者,莫来相伴老禅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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