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讲 忍相谓不恚

  由福转慧日光明

  第三地在菩提道中至关重要。这里也有一些表格,如果能基本无误地掌握这些表格的内容,学完第三地,可以说我们就是比较好的佛弟子了,至少已经理解到大乘佛教的主框架。

  三地超胜的主修行是忍辱。火爆的现代社会中,忍辱的“机会”尤其多,忍辱的“修行”尤其难,因为忍辱与其他修行不一样,有时涉及行为,有时涉及思想。历来的祖师大德,多半将忍辱归为三类:生忍、法忍与无生法忍。这三类忍辱,在第三菩提心发光地中诠释得非常清晰。

  表7-1 第三菩提心发光地纲要

  翻开《入中论》第7页,第三菩提心发光地。第一首颂词是:“火光尽焚所知薪,故此三地名发光,入此地时善逝子,放赤金光如日出。”

  这首颂词与前两地在内容上存在逻辑关系。布施与持戒的过程中,重点对治的是内心的烦恼,积累的主要是福德资粮。比如布施时不轻慢别人,持戒时别人损恼我们,不以牙还牙,能禁止住恶习。从身心方面来说,这是在对治比较粗大的烦恼。而“火光尽焚所知薪”,是说福德与智慧的资粮积累起来后,会产生质变,让有形的福德直接转成智慧。

  下面的表格就表达这重含义。

  四地四譬喻

  图 7-1 忍使物质(福德)生能量(智慧)

  忍辱,使物质资粮的“福”变成智慧资粮的“慧”。

  物质资粮的积累得到的果报福报,智慧资粮的积累变成智慧,但二者并非绝对独立,在第三地它们开始相互转化。前面的福资粮逐渐转化成为慧资粮,就在忍辱这一地。

  智慧资粮是一种能量,或者说是一种“光明”。物质资粮积蓄起来、强大起来,产生根本变化,就像平常说的“物质变能量(光明)”,有形的福德资粮在此逐渐转为智慧资粮。

  《入中论》对初地到四地的譬喻各有不同。

  对初地菩萨,月称论师譬喻为初升的月亮:“极喜犹如水晶月。”它刚刚冲开迷云,挂到天边,像水晶一样清净、光洁。

  对二地菩萨的譬喻是秋天的月亮:“彼如秋月恒清洁”、“犹如秋季月光明”。秋天的月亮不像初升的那样,它更圆满、清凉。

  这两个譬喻,都是从本体的清净方面来说的。

  对三地菩萨,月称论师不再用月亮,而是用日光进行譬喻:“放赤金光如日出”。前面是两种月亮,后面只是光明,譬喻的形式产生变化。前面是有形的事物,后面只是日光,这是为了区别福德资粮与智慧资粮。

  对四地菩萨,月称论师用日照中天的日光来譬喻:“菩提分法发慧焰,较前赤光犹超胜”。

  以上四地是整部《入中论》譬喻用得最频繁之处,初、二、三、四地都用月、日譬喻说明。

  前面的三地多为在家说,后面的三地(四、五、六地)多为出家二众说。

  多为在家说

  为什么前三地多为在家说呢?

  因为各地偏重不同。前两地主要说福德资粮,后面一地主要说智慧资粮。福德资粮是诸佛的色身因。成佛时,它是佛果色身的因(佛的色身有报身与化身两种,法身是空性的自性身。在三种身中,报、化两种色身是他受用身。福德资粮是他受用身的因,智慧资粮是自受用身的因)。

  出家与在家的修持有别。在家居士的修学中,智慧资粮所占比重约为三分之一,所以在家众以修集福德资粮为主。出家人虽然也修集福德资粮,但实际以智慧资粮为主。比如布施,出家人多作法施,不作财施,因为其不在世俗谋利,所有法施自然拥有福德资粮。

  《入中论》第六地云:

  世俗、真实,广、白翼,鹅王引导众生鹅,复承善力风云势,飞度诸佛德海岸。

  颂词所表达的是,菩提道中,福德、智慧两种资粮在世俗谛中由俗到真逐渐升华,进入真实的出俗功德

  释迦牟尼佛常将自己带领弟子获得解脱道这一过程,喻为鹅王引导众生鹅的飞越。鹅的翅膀很大,鹅王的翅膀更广大。鹅的翅膀还有一个特性是“白”,喻意是“纯善业”,“广”的喻意是善业众多。拥有“广”与“白”双翅的鹅王,引领众生小鹅,飞向诸佛德海岸,获得解脱果位。

  以上是《入中论》前四地譬喻的差别。

  火光尽焚所知薪,故此三地名发光,

  入此地时善逝子,放赤金光如日出。

  没有光明就有黑暗,没有智慧光明之处,就有很多烦恼和障碍,是所知对象中的障碍,此处称为“所知薪”。“薪”指柴薪。

  三地的菩萨,福德资粮逐渐向智慧资粮转化,智慧资粮自然开始清理烦恼背后的所知障。前面说过,“习性”实际就是“所知障”。三地菩萨虽然无法动摇俱生的所知障习气,但已经可以清理遍计的所知障习性了。如何清理?他的智慧功德广大,如同火焰,智慧的火光照到哪里,哪里就没有黑暗,所知的柴薪就燃烧殆尽。所以,三地称为“发光地”。

  “入此地时善逝子,放赤金光如日出”,将所知的柴薪烧尽后,三地菩萨智慧光明出现,就像从地平线初升的太阳,放射出赤金色的光芒。

  前两地就像初升的月亮与秋季的月亮,但即使有月亮的夜晚,也不如东方吐白的一刹那。因为智慧萌发,三地菩萨有着全然不同的新成就。当太阳升起时,人们才发觉世界原来如此壮美;到达第三地,修行人就更真实地了解世界的本质。

  嗔恨并非理由决定,而由“心烦”决定

  设有非处起嗔恚,将此身肉并骨节,

  分分割截经久时,于彼割者忍更增。

  在这一修行阶段,如果有人毫无理由地嗔恚菩萨,以很残忍、很缓慢的方式,长时间地损坏菩萨的身肉乃至骨节,让菩萨求死不能,但菩萨不仅不对他生起嗔恨,反而更加安忍。

  三地与一地菩萨的施身肉相比,一地菩萨的施身肉是主动的,主动的尚易忍受;而三地菩萨的施身肉是被动的,是被人无理宰割。

  “非处”什么意思呢?是说三地菩萨非可嗔之“处”(“处”指对象,“非处”是不合理的对象)。要嗔恨一个人,这人总得有可恨之处,你才能生起嗔心。而三地菩萨身、口、意损害众生的现行都已消失,生生世世都不可能再损害他人,所以他不是可嗔之“处”。

  对非可嗔之“处”的人起嗔心,五浊恶世时有发生。对五浊恶世众生有恩的对象很多,比如父母。但因距离近,或平日生活过于繁琐,众生也随时有可能对父母生嗔。五浊恶世的人们,嗔恨不是由理性决定,而是由“心烦”决定。

  对一般人起嗔心,人们会觉得有理由(有可恨之“处”),但三地菩萨没有丝毫害人之心,来世界只是为帮助众生,对他起嗔心是根本没有理由的。

  无理来嗔忍更增

  这个嗔恨心导致了一个行为。

  “分分割截经久时”,像“凌迟”的刑罚一样,将菩萨的身肉一块一块地割掉,乃至长时间地拆卸其骨骼,让菩萨求死不能。清末的时候,施刑的刽子手往往存有贪心,他们要求犯人家属随同去行刑。行刑时,如果犯人家属贿赂刽子手,他就一刀切到犯人要害,令其很快死掉,不用受苦;如果不贿赂刽子手,他就很可能慢慢割,让犯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长时间受肢解之苦。

  如果有人对三地菩萨起嗔恨心,长时间地节节切割菩萨的身体,让菩萨活活受罪、求死不能,而菩萨不但不起嗔恨心,反而因其无知更生安忍。

  病儿母更怜

  与初地菩萨不同,三地菩萨并非有意施舍身肉与别人,而是突然遭受别人的无理行为。此时为什么菩萨的忍辱更增呢?

  因为三地菩萨常这样想:这些可怜人切割于我,是因为平日未积累善法,善念也不坚固,在五浊恶世,他们无法排遣内心的巨大烦恼,判断难免有误。此时,他们会迁怒,泄愤于我身上。

  这时,菩萨会将他们观想为自己的子女。就像一位母亲,孩子生病了,抱着他跑向医院,孩子因为生病而变得很烦躁,在路上越走越不高兴,伸手就在母亲脸上乱抓,将脸都抓破了。

  但此时,母亲不但不会生嗔心而放手,小孩抓得越厉害,她心中反而越急切,抱得越紧,认为孩子应该赶快救治,从而拼命跑向医院。

  同样,三地菩萨对割截者产生的是更迫切的护人之心,他这时更加安忍。像母亲忍小孩一样,小孩抓得越厉害,母亲越能忍住,不会因脸上的疼痛就撒手扔掉孩子。因为她知道孩子的病比自己的伤更痛苦可怕,为救治他的病,不能放弃。

  三地菩萨还会继续考虑:如果现在我不去怜恤、呵护害我之人,他将来一定会因为严重的嗔心堕入地狱。现在他有嗔心时我应当安忍,不应与其对抗,使其嗔恨升级。

  不见害相更安忍

  已见无我诸菩萨,能所何时何相割,

  彼见诸法如影像,由此亦能善安忍。

  前面是因为慈悲恶业众生而生起安忍,此处是因为智慧而生起安忍:已见到无我智慧的菩萨,谁能割、谁被割、何时割、以何物相割,这些形象都如影像般虚幻不实,此时怎能产生真正的对抗之心?因而更能安忍。

  对一些眼前的事件,人之所以不能接受,就因为觉得它是“真的”。一旦觉得它如幻、如影像,对其各种烦恼就会立刻消失,这是心的特点。为什么佛教让大家作“如梦如幻”的观想?是为了让我们撤离“对峙”之境。一旦撤离对峙的真实、实有的外境,没有对境,烦恼也就消失了。

  比如一个人被骗了,有人说:“张三就在你们家附近行骗,而且他还骗了别人,跟别人说骗你时很轻松!”心中意识到“张三是骗子”,对境越真实,愤怒的烦恼就越发难以遏制。如果突然有人说:“张三死了。”这时就能立刻觉察到心理的变化:怎么嗔心好像生不大起来了?即使幸灾乐祸地随喜一句,实际也已经没有“嗔”他的意义了。

  连恨我的人都没了

  我初到寺院时,总觉得与一位年老的西堂师父不太投缘。老师父看见我就觉得:“这小和尚不如法啊!他师父已经闭关了,还给他剃度。常住的规矩是闭关后不能再收弟子,应该将他赶下山去。”

  不仅如此,他还付诸行动。寺院每次开班首执事会时,他总要挑起话题:“某某的徒弟要赶走啊!我坚决主张赶他走,一定不能留他在庙中,不守规矩啊!闭关了怎么还能剃度弟子呢?”

  每次他这样一提,大家在讨论这件事时,我心中就七上八下,生怕不幸降临——万一哪天迁单名册中有自己的名字,就得背包走人,另讨收留了。

  突然有一天,一位师弟过来说:“那位老修行得了重病,已经神志昏迷了。他的手乱动,在砰砰地敲墙。”

  大家商量该不该去看看他。有一位小沙弥说:“看他干吗?天天都指望着赶我们走!现在我们没走,他先要走了。”

  但是我们马上意识到想法不对。人是无常的,烦恼是暂时的,大家决定还是去看他,于是就到那位老修行面前助念佛号。到病榻跟前,老修行果然神志模糊,弥留之间双手乱动,使劲敲墙。

  助念了几天几夜,白天晚上都不停,别人都去休息我们也不换班。考虑到既然是怨结,就应以最善巧的方式彻底解除。在这一思路的指导下,我们吃了一些苦头,几天几夜都没有睡。最后,老修行过世。

  等他突然断气的一刹那,就都有反应了:悲哀,特别悲哀。我们这几个曾被他排斥的小和尚互相商量起来:“心中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本来是个很可恶的人,但他断气时,突然觉得很悲哀,冒出的第一念是从此以后,连恨我的人都没了。”

  这件事也提醒我们:所认为的嗔恨对象,当他是“如幻如化”地存在时,嗔心还生得起来吗?

  日后,我常常寻找脑海中那个曾让自己不自在,乃至极不喜欢的老人,看能不能产生对他的嗔心,但后来发现无论如何搜索,始终没有不愉快的感觉,而且总感觉很空洞、很虚幻。

  如果能见到“诸法如影像”,嗔心就不会生起;如果能见到嗔恨对象“不真实”,情绪自然会淡化。

  梦虽不真关系宛然

  “见诸法如影像,所以能安忍”,这是一个重要的窍门。实际上,它有更深刻的意义。

  《金刚经》中有句话,是《般若经》最核心的部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首偈颂讲授了八种重要的观法。这八种观,能使众生脱离对世间法的贪、嗔。

  第一观是如梦观。苏轼常说“人生如梦”,“如梦”是一种极为重要的观。

  学中观时常会举一个例子:

  在昨天的梦中你借别人钱,在今天的梦中又还别人钱。这两天都是梦境,与醒后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借钱、还钱都是虚假的。但只要一进入昨天与今天的梦境,你就在完成一个因果过程。这个因果过程有严密的逻辑关系,虽然虚幻不实,但绝不会错乱。第一天借多少,第二天还的就是那么多,或者还增加利息。

  又比如,做梦时,有一位醒着的人看着你做梦。

  你说着梦话:“今天借我些钱吧!我好拿去做生意。”

  旁边醒着的人就会觉得很奇怪:“愚痴啊,又在做借钱的梦!哪里有钱?谁给你钱啊?你躺在床上,你想找我借吗?我是不可能借给你的。你睡着了,这都是假的!”

  你没有醒,听到“你的梦是假的”,会还一句:“怎么是假的?我正在收钱呢!”

  第二天你做梦还钱时,又说:“实在抱歉啊!我延迟这么久才来还钱。”

  醒着的人会问:“还钱?你两手空空,躺在那睡觉呢!还打着呼噜,这能算还钱吗?你也没有钱可还啊!再说也没有你还钱的对象,你还给谁啊?你身边只有我。”

  你又说:“我怎么没有还钱的对象?只是你看不到而已,我现在确实还了昨天借的钱。”

  这个譬喻是文殊菩萨讲的。可别小看这个譬喻,其目的是为了让大家明白梦的不真实性与逻辑关系。

  虽然不真实,但逻辑关系绝不会改变,这就是“因果”。

  对佛菩萨来讲,众生的现实生活也是一个梦。不同之处是什么呢?睡觉做梦,每天有一次醒的机会;而在生死迷梦中,每天都不醒,如果醒了就再也不会回到梦中。就是这样的区别。

  八个梦幻观

  佛经中说:

  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又说:

  如梦幻泡影。

  要观想现在经历的某件事,就像一梦一醒两个人,自己是做梦的人,醒着的那位在身边,他将自己从梦中拖出来,不允许我们去执著梦中的境界。醒后观梦,这是佛说的“如梦观”。

  第二观是如幻观。“如幻”是说眼前的形相,比如红、白、黄色,任何一个颜色的清晰度都不高,都不是很饱和,都很虚化。图像虚化,人也虚化,都无法明了,“幻”是这个意思。

  只要站在正理的角度上,眼前所有的境界,任何人物与事件都将逐渐幻化,这是将来大家能体验到的。真理就在于,真正理解到了“幻化”这重境界。这不仅是空道理,还是你的“体验”,或者说“领受”,这就是修行。

  第三观是如泡观。如水中泡,这也是释迦牟尼佛揭示的观照方法。

  第四观是如影观。人站在阳光下,身后会有影子。我们认为“真实”的世界,就像影子一样。

  第五观是如露观。就像草尖上的朝露,太阳一出来,要么滴下,要么挥发,不能长久存在下去。

  第六观是如电观。观世间万物存在之无常,就像闪电从空中划过一样稍纵即逝。

  第七观是如阳焰观。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去过沙漠,没去过的话将来可以体验一下。在沙漠上行走时,一团火焰“哗”地产生了,毫无定性,刹那即逝。如阳焰,就像在沙漠上突然产生的火焰。

  第八观是如化城观。在沙漠与海上都有可能出现化城:沙漠上隔着很远的距离,有时一眼望去,发现当午的阳光下突然出现一片城堡,其中还有人骑着马,都是古代的景象。在海上出现的称作“海市蜃楼”,也经常容易发生。这些影像、化城,只要一走近,就会发现什么都没有。

  佛说的八种观照,建立在“彼见诸法如影像”基础上。既然能使人的观照能力与修为达到“见诸法如影像”,就证实这些观照都能产生效力。而且,由这些观照,能产生极善安忍。

  八胜处

  前面是由悲心产生忍,后面是由智慧产生忍。这种忍使我们获得“八胜处”,这八种胜处十分关键。

  为什么称“胜处”?首先,只要有其中任何一个正观,无论世间的染法还是净法,都可以随念解除,毫无被动;其次,善调御善观察此心,如乘马击贼,不但可以破其前阵,也能善御其马!

  比如说,出定后睁眼看世界,突然发觉现象界并不像平时看到的那么真实,而是觉得很如幻,幻影来去。有时是乳白色,就像互相晃耀的光明;有时是黄色,有时是绿色,有时是红色……但这些色彩与光影并不明确,都显得如梦如幻、虚无缥缈。这是与八胜处有关的智慧。

  表面看,这只是从入定到出定过程中的过渡阶段(完全出定后就什么都无法觉察了),但这一过渡阶段,反映出心性的一些惯性力量。

  如果大家将来修行进入到这一步,出现这些色彩,以黄色为最吉祥,说明心调整得比较端正。但是,只有随着布施、持戒、忍辱、禅定、智慧功德逐渐增上,这些才能逐渐出现而取代俗境。到后来,即使睁开眼,放开心去执著,也仍然确定它如幻,就真的如同“梦幻泡影”般。

  这八种胜处是:

  1.内有色相观外色少。有内色身之执,心不远放,内色中,淫由净色起,嗔由不净色起,如调鹿未纯,以内为主,少观外色。

  2. 内有色相观外色多。有内色身之执,破一切外色之实执,如调鹿已纯,放心遍观而随意破除所有外色。

  3. 内无色相观外色少。已灭内色身之实执,观心未熟,遍观外色恐难摄持,故观色少。

  4. 内无色相观外色多。内色身之实执,观力既熟,放心遍观而随意破除所有外色。

  此后还有四种胜处,皆内无色相,观外诸色分别为青、黄、赤、白。

  在正观实修中,这八种胜处会经常出现。

  告诉大家这些,只是等大家将来再用。为什么提供这么多烦恼与习气同时断的修行诀窍呢?因为,以这种快速、不留残余的方式所确定的断障方法,最终推出一种修行理论:任何凡夫,任何时间,心都能体证空性。这是个人进入中观的可行性证明。

  但是第一,方法要得当;第二,思维要如法。

  如果没有前面这些规范的世界观与人生观,心永远都不可能“如法”。《入中论》绝不讲空洞的理论,其中都是为修行服务的论证。这些辨析过程,是为了破除人们见解中外道与不圆满的内道观点,这是修行进道存在的障碍。

  论中提到的这些外道观点,几乎人人都有一份。如果没学过《入中论》,就“珍藏”下去了;如果学过,就舍得放弃它们。因此,这个学习实际是一个破除的过程。

  梦幻观至关重要,月称论师也再三强调。八胜处是梦幻观的一个起步体验或觉受。

  嗔恨坏人有用吗

  若已作害而嗔他,嗔他已作岂能除?

  是故嗔他定无益,且与后世义相违。

  前面两部分是由悲心与智慧产生安忍,第三部分是用思考导致安忍。

  如何思考呢?

  如果对方已经害我了,我去嗔恨他,他已做之事就能解除吗?所以嗔他毫无意义,也违背我未来的修行大义。不仅现在解除不了“他的害处”,还会违害自己的将来——嗔心一起,将来会受很大的损害。所以,嗔恨是有损无益的。

  这样说来,当坏人做了坏事,还是要忍的。但若人人如此,面对任何坏事都不去觉察,也容易产生包容坏人的问题。

  忍与不忍之标准

  两者之间,应如何把握尺度?

  瑜伽菩萨戒确定杀、盗、淫、妄为四根本戒,认为如果有一位菩萨为了救人而在无念无欲的境界下违犯四根本戒,行为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比如有一位坏人,要谋害五百位菩萨。一位菩萨发现了,私下行动,提前拿箭射死了坏人。如果在杀死坏人的过程中菩萨没有任何起心动念,就没有过失。

  这里有些争议,汉传佛教界对这一问题有不同的说法。《梵网经》认为:所有的杀,只要动手就与你有关,你要承受果报,有根本的杀生罪。在佛教的杀生罪中,最严重的是杀人。人是最有价值的生命,一旦杀人,罪过最重。

  两种戒律产生了应用范围的区别:瑜伽菩萨戒应用于藏地,梵网经菩萨戒应用于汉地。对汉地来说,即便是杀害坏人,仍然犯根本错误。并且无法弥补,会让人退失根本的菩萨戒体。

  中观学派的月称论师,当时在印度的决策是怎么样的?

  他也劝大家不要去嗔恨别人,因为这对修行忍辱形成了最大的障碍。坏人做了坏事不合理,应怎么对待呢?要明白对错,进行处理,但是起嗔心是一个危害自己将来善根的不理智做法。但凡已起嗔心后引发的行为,都应忍。若不忍,后患无尽。即使除奸,但凡有嗔,都坏无尽善根,坏根本戒。自毁功德最狠的招

  释迦牟尼佛初转*轮时,有一个公案。

  有一回,佛带着弟子去见一位比丘。佛以前在那里说过法,并留下了发舍利。佛带着几百位弟子重到那个地方时,发现以前留下的发舍利被那位比丘建成了佛塔。比丘围绕着佛塔修行。佛当时曾经有过授记:“绕塔、拜塔与绕佛、拜佛,功德是一样的,塔就代表着佛。”

  有弟子问佛:“这位比丘拜塔有什么功德?”

  佛回答:“从站立的地面,一直向下延伸到金刚轮际,他将来做转轮王的次数,是这中间的微尘数量的一千倍。因为常年在此绕塔与拜塔,他修积了如此广大的善根。”

  另一弟子问:“这么大的福报,用什么方式能一下子将这些福报毁掉?”

  释迦牟尼佛说:“有一个办法:用一件事惹怒比丘,让他生嗔心。嗔恨一起,千倍转轮王的福报刹那间就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是一个没有福报的人了。”

  自毁功德,最狠的招是“嗔”。

  执著逆境全是嗔

  “嗔”是什么?

  其实,“嗔”是对“逆境”的执著。

  我们经历过很多逆境,尤其是上过学或正在上学的人,如果读书不太顺,感觉天天都是逆境,天天逆境天天执著。不太欢喜,不太顺心,觉得是一种负担,这种不愉悦的心理过程使处境成为“逆境”。逆境产生后,不喜欢它,想排除它,又排不掉,可还是想排除,又排除不了……这就是执著。这种对逆境的执著就是嗔心。

  对照自己,人的嗔心实在是太容易生起。很多人立下了宏图大志,努力过程中咬牙切齿,捶胸顿足,以为那是伟大的抱负,但心中这种执著与不适意的过程,依然是嗔心。

  嗔心中的问题太大了,平日不是嗔心的时候太少了。

  比如现代家庭夫妻冷战,冷战过程中的心全部是嗔心。不管说话大声还是小声,不管行动报复还是不报复,心都是一样的,一直将这种生活氛围当成逆境来执著。自己觉得是逆境,对方也觉得是逆境,彼此都不放过,相持到底……

  总而言之,都在“嗔”的状态中向下延续。心中有跳出的欲望,行为上却已安排了一场冷战,尊严要求自己必须得“坚持”下去。冷战是让人丧失功德最为严重的心理行为,对心态最为不利(严重到什么程度在后文讲)。

  如果对于“忍耐一件事的意义”进行思考——即便有人做错了事,思考“该忍还是不该忍”的过程也全是嗔心。

  打个相近的比方。有人曾问我:“佛教非常好啊!我反复学习、思考很长时间后,觉得自己也适合出家,也没什么负担。我该出家还是不该出家呢?请法师帮我想想。”我说:“你还在想该不该出家,你就恐怕不可能出家。你也不用再想这个问题了。”

  嗔心在人的心性中也有同样性质:如果还在考虑“该忍还是不该忍”,那已经是嗔心,已经是在执著逆境了。并非只有发脾气才是嗔心。认为“应该嗔恨他”,“应该讨厌他”,心中想着“要报复他”,对这些想法产生执著,认为想法是合理的,并且越想越来劲……“自己的想法是合理的”这一判断也是嗔心的现行。

  应以正思维遮止对于逆境的执著。若问:“连执著逆境都是嗔心,那立志做一件事情,遭遇的困难都是逆境,咬牙切齿,发挥钉子精神,一定要挺过去。这种考虑都算嗔心吗?”确实是,这些都是轻重不同的嗔心。

  那怎样考虑才是对的呢?离开“嗔”的考虑是对的。

  如何考虑才能离开嗔心呢?孔子给我们提供了一种思维模式,他说: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这是有道理的,它让人不要处于嗔心的范畴之内。君子与小人之分别就表现在对一件事,即便是正确的决策,是用什么心去保持这种决策成果。我们的用心,不要将它处理成逆境,总想着这不合适、那会担心,这也放不下、那也丢不开,这就成“小人常戚戚”了。要以“君子坦荡荡”的方式。

  有人说:“企业管理中,你能总是不管这些事情吗?”

  并不是不管,而是“尽人力、听天命”,这是现代人修行的智慧。将理论上可运用的环节都用进去了,事情的成败就不是我们应该天天牵挂的了,这样不就“坦荡荡”了吗?

  为疗重病忍点辣

  下面还有顺应因果的思考:

  往昔所作恶业果,既许彼苦能永尽,

  云何嗔恚而害他,更引当来苦种子?

  从因果的角度进行思考,也会发现嗔恨造恶对象有问题。

  这些恶业的造作,都与往昔的业力有关,所以应让出现的恶业自然消尽。“随缘消旧业,慎勿造新秧”。如果以“随缘消旧业”的方式,恶业能自然完结;如果紧接着又生一个嗔心,产生害他之心,本该了断一个怨结,结果宿怨未了,又引来新的苦种子。这是顺应因果的思考。

  过去有位高僧被官府冤枉,说他盗用国库的银两通过官员去修庙,被抓入牢房。这是一个冤案,但是高僧当时没有起烦恼。

  有弟子就问他:“别人冤枉您时,您怎么想?如果没能救您出来,那您在被杀时,会怎么看这件事?”

  高僧说:“我在被杀时,会观想一件事。”

  弟子问:“什么事?”

  高僧答:“观想前世杀他时的情景,我是怎么杀死他的。”

  只有打破了现象界,离开了业力圈,才有可能从根本上出离这些怨害。只要不出生死,业力永无止境,对怨害的回拒只是未来的无尽苦因。

  嗔恨他们到底有什么意义?

  很多佛经中都说:众生现在的修行,就像自己得了极重的病,医生开的药中有一味药是辣椒,有点辣,如果忍一下,将药吃下去,病就渐渐好了,否则紧跟着又惹来新的毛病,又得重新治疗,你说是忍还是不忍?

  所以,忍辱是现在“医病”时最应遵守的。多部佛经中,佛都亲口这样说。忍辱对于目前的修行来说,显得尤其重要。

  刹那毁百劫

  若有嗔恚诸佛子,百劫所修施戒福,

  一刹那顷能顿坏,故无他罪胜不忍。

  一刹那之间,嗔心就能将很多功德毁掉。在恶业中,没有任何恶业能超过嗔心。它能让恶业翻倍地增长,永无止尽。

  在《大智度论》中,龙树菩萨用嗔心与贪心作对比,说得更直接。其实贪心大了也是烦恼,是应该对治的错误心态,但是他做了如下一番对比:

  在这两种烦恼中,无论是哪个层次的修行人或不修行人,宁可起贪心千百万,也不可起一念嗔心。因为嗔心直接让所有眷属与善友远离;嗔心让以前累积的功劳,一刹那间就像被火烧尽一样化为乌有;嗔心让以前布施与持戒的所有功德,刹那之间灰飞烟灭;嗔心能让人直接遭受后世无尽的恶果。

  毁坏之比重

  修行中,嗔心是“一心生百用”的,它是最有力量、最能产生效果的一种心态。在所有的烦恼中,嗔心的问题最大。

  表7-2 嗔的作用

  佛经说:

  凡夫嗔恨凡夫,它的作用是失坏一百劫布施与持戒的功德;

  如果在修行的两位凡夫菩萨,都没有获得登地菩萨的果位,修得好的人嗔恨修得不好的人、功德积累得好的人嗔恨功德积累得不好的人,失坏一百劫布施与持戒的功德;

  如果两位凡夫菩萨,修行不够好的菩萨嗔恨修行相对好的菩萨,失坏一千劫布施与持戒的功德;

  没有登地的凡夫嗔恨登地以上的菩萨,随着嗔恨的念头一起,一念就感受一劫的布施持戒功德刹那消失,毁坏的功德就像海水一样不可量,根本无法衡量到底有多大的破坏力。

  这里有几点需要注意:

  第一,在平时的起心动念中,并不是任何一个不喜欢的念头都有这么严重的破坏力。佛经中说,小小的嗔心不如大的嗔心有力量。所以,对于还在修“小行”的凡夫来说,还是有一点余地,不会因为一个不喜欢的小念头,所有的功德刹那就没了。只有起大嗔心时,破坏力才那么大。

  第二,损害的仅是布施与持戒的福慧资粮,还有一些不会被毁坏的资粮。

  第三,什么资粮不会被嗔心损坏?菩提三因(菩提心、无二慧、大悲心)摄持的资粮。比如做了一件善事,是出于菩提三因的动机,或者回向于菩提三因,这种功德不会被毁掉。所以佛经要求:做了善事,功德要回向。回向不仅仅只是一个形式,心中要做相应的安排,要有个合适的念头。做了善事应有回向心,这很关键。

  回向心可以包括两方面内容:

  一是究竟意义的回向,使所作善事的福德导向最终的佛果。

  二是现实意义的回向,做了这些功德,希望产生哪些现实效应。比如希望体健貌美、财源广进、公司发达,或者不与人口角、与朋友和好,这些现实意义的回向虽显庸俗,但都可以做。

  第四,菩提三因不仅是增上生与决定胜的线索,还有一个反向意义:能摧毁嗔心。嗔心最有力的敌人就是大悲心。佛经说大悲心摧毁嗔心,如同劫末火烧尽所有的重罪。

  我们的世界是成、住、坏、空循环往复的,到了劫末,最终会产生大火,火会烧到初禅天,世间一切都会被大火烧尽。大悲心如同劫末火,能烧尽所有的众罪。大悲心又像勇士,能灭除嗔心,将修行者一直送到彼岸。所以,符合正见的悲心至关重要。

  第五,有人问:“嗔心毁坏善根,是否只是让所做善事的果报‘推迟\’,让人推迟成佛?将来还有机会成佛。是不是只要做了善事的‘因\’,果报根本就不会被毁掉?”

  佛经中回答: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嗔心毁坏施戒的功德,是彻底地破坏其感果能力,如同种子坏掉后再也不会发芽。因此嗔心的第一个直接作用,使果报不生善道;第二个作用,将感生善果的能力彻底灭绝。

  第六,一定是在有对境时,忍辱的修治才有效率,不是在降伏敌人后再去修安忍。忍辱这件事,是在敌人当面时自己降伏其心。

  有人说:“我的心量很大,我能忍辱。”说话工夫先将厌恶之人揍一顿,消了火。之后说:“我能忍,我现在的心情很好。”这样的行为意义不大。因为都是在怨敌来时,才生嗔心;怨敌服软时,不生嗔心,过的不是“当面关”。

  如果说一定要将怨敌都降伏之后才来修道,佛就不可能出现在五浊恶世,只会在净土弘法,而且凡夫永远不可能解脱。

  第七,《大智度论》中再三说:宁可起贪心无量,也不要起嗔心。嗔心对学佛人来说有一个致命坏处:可以永远地灭尽法缘(断掉了与正法的缘分),令善人远离。

  很多时候,人们对于命运的信任,超过了对于修治烦恼的信任。有时候,并不是命运与机遇不好,而是对治贪、嗔、痴的问题没有处理好,很现实地伤害了别人,或者是在不需要时追得过狠、打击内心树立的敌人,从而使善缘断除。

  忍的好处不忍的坏处

  下面是修忍辱的善果与不修忍辱的恶果:

  使色不美引非善,辨理非理慧被夺。

  不忍令速堕恶趣。忍招违前诸功德、

  忍感妙色善士喜、善巧是理非理事、

  殁后转生人天中、所造众罪皆当尽。

  不忍辱会有四个过失:

  第一是“使色不美”。尤其对女众来说,“美”是至关重要的一个词。但如果嗔心还在,“美”会受损失。相应地,忍辱必然对“美”有用。“使色不美”,这是月称论师提出的第一大过失,将嗔心与容颜挂钩。“使色不美”,不仅是说发脾气时不美,发完脾气也会遗留一些不美的元素挂在脸上。所以经常生嗔心的人,他的相貌会使很多人产生不悦。

  第二是“引非善”。引来很多不善的恶业、冤业或者精魂、魍魉等,干扰生命、生活。

  第三是“辨理非理慧被夺”。嗔心能将人的智慧夺走。本来平静时很会分析:这件事是对、那件事是错,这件事该这么办、那件事该那么办,很有智慧。但是一旦生嗔,智慧就没了,辨别是有理还是没有理的智慧就被嗔心夺走了。

  第四是“不忍令速堕恶趣”。不忍辱,让人以很快的速度堕落到恶趣。

  “忍招违前诸功德”,忍辱有这些过失的反向功德:

  “忍感妙色善士喜”,很多人希望自己变漂亮,而忍辱能感得容颜“妙色”,不仅是美色,而且是更加微妙的美色,使佛菩萨等善士都喜欢你。

  “善巧是理非理事”,有理、没有理的事情都处理得非常善巧,都知道该怎么办。

  “殁后转生人天中”,过世以后转生人天,不会堕入恶趣。

  “所造众罪皆当尽”,所有的罪过、罪恶都会消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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