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之佛教 第十章 南北朝时代之佛教
第十章 南北朝时代之佛教
第一节 王朝之变迁
佛元二百零四年,中印法难起,佛教为南北之分化。三百六十年,安达罗王朝入主中印,与北方贵霜王朝并峙;迄笈多王朝兴而复归于统一。自南北独立、并立以至统一,凡五世纪之久,可称为南北朝时代。初,南印德干高原之达罗维荼民族,自始即有文化,受吠陀文明之启发始立国家,如安达罗等,为时约佛世之前后。此后,佛教文明相继流入,受高等文化之融冶,乃发展为富有特色之文明。文化既启,国力日强,迦王世之臣附者,今则独立而转为内侵矣。就中,安达罗国最强,尝约乌荼国共窥摩竭陀,为补砂蜜多罗所拒而止。然安达罗王尸摩迦时,卒陷波咤利弗,创安达罗王朝,凡二百六十年而亡。其西北,则迦王之世,希腊人成立大夏厅。迦王殁后,希腊、波斯人逾开伯尔山隘而东,略犍陀罗等 [P170] 地。二百二十年顷,弥兰陀王将大军入印度,略印度河流域,直逼恒河之上流;乃摆脱大夏厅而独立,都舍竭(奢羯罗)。王于佛教有净信,尝就那伽斯那(那先,即龙军)比丘而问佛法,集其问答为一书,即汉译之『那先比丘经』也。此后,希腊人在印度之势力日衰;佛元三百六十一年顷,大月氏王丘就却灭之,创贵霜王朝。月支,本塞种之一支,初居甘肃西境,为匈奴所逼,西走阿姆河,破大夏而据其地。丘就却,亦称贵霜,于同族五部翕候(翕候,犹华言将军)中特强,乃并四翕候而为大月氏王。侵略四方,有迦湿弥罗,西达于波斯之境,东及于印度河。迨阎膏珍在位,又侵入印度内地,而有西北印度之全境。继此而立者,即诚信佛教之名王迦腻色迦也。王约于佛元五百二十年顷登位,以迦湿弥罗之迦腻色迦补罗为首都,西胜波斯,东侵波谜罗,攻于阗等地,受汉地之质子而优遇之。王初信异学,晚年乃专心佛教,此可证之于所铸之货币。最初发行者,形式美而题以希腊语,刻日、月神像。其次发行者,以希腊文题古波斯语,刻希腊、波斯、印度之神像,未见有作释迦像者。自王而后,西域之佛教,乃开始新时 [P171] 代,大法盛于中华,此王与有力焉!五百五十年顷,其子富西伽立。尔后,月支之势力渐衰,国祚延长至七百年许而灭,印度乃复归于一(1)。
第二节 西北印佛教之隆盛
于此期中,大乘佛教已自南而北,应时流行,此当别为专章,先一论西北印一切有系之发达。自末阐地等弘化西北,西北印之法事渐盛,俨成说一切有系之化区。惟拘罗及五河地方,即吠陀文明之发祥地,则稍寂寞焉。本系之特色,富论典之撰述。传说优婆!5鵋多,有『理目足论』之作。此后论师之撰述至伙,「阿毗达磨」之发达中,已概述之。「阿毗达磨」即择法,本以为禅思之思择。故此系特重禅定。『杂事』称阿难弟子坐禅第一;『付法藏传』称优婆!5鵋多坐禅第一。学风重禅,而迦湿弥罗之环境于坐禅特佳,宜后之禅师、论师,十九为该系之尊者。西北印当异族入侵之冲,幸而希腊人、塞人,多受印度文明之化,于佛教尤契合无间,乃能日拓其化区。然戎马纷纭,碍难自亦不免;「将有三恶王,大 [P172] 秦(希腊)在于前,拨罗在于后,安息在中央,由是正法有弃亡」。古人实感慨系之。迦腻色迦王,初亦多所杀伐,后得胁尊者、马鸣之化,乃大崇佛法,于富楼沙补罗,造有名之佛塔,高四十余丈,庄严伟大冠全印。王于佛教贡献之最巨者,厥为结集一事。先是,学派分流,异说孔多。说一切有系中,自迦旃延尼子造『发智论』,法胜造『心论』,末流所趋,多生诤论。东系以『发智论』为佛说,而西系之极端者,竟视为异论。加之,童受作『喻鬘』诸论,宗经以抑论,与中印之分别说系相呼应。譬喻者与分别论者,多含空义,颇足动有部之宗本,于是有『婆沙』之结集也。『西域记』传:迦腻色迦王尝以道问人而解答各异,以问胁尊者,尊者曰:「如来去世,岁月逾邈。其弟子各以自宗为是,他宗为非,所以致有今日」。王闻而痛惜之,乃发心护持结集云。当时所结集者,『西域记』谓:集五百圣众,以世友菩萨为上座,结集三藏而详释之,凡三十万颂。王乃铜鍱雕镂,珍藏石室,不许妄传国外。此则集说一切有之三藏而为之解释,『大毗婆沙论』,其一也。然西藏所传:王于迦湿弥罗之耳环林精舍,集五百阿罗 [P173] 汉,五百菩萨,五百在家学者,使结集佛语。自尔以后,十八部异说,悉认为真佛教。又记录律文;其经、论之未尽录者补录之,已记者则为之校正。果尔,则三藏之结集,不局于有部矣。佛元二千二百九十七年,施婆那博士于西北印,掘得迦腻色迦王供养之舍利函,刻有王名,又云「纳受说一切有部众」。据此,王之特信说一切有部,确无可疑,藏传则后人想象之辞耳!时所集者,依『西域记』,乃三藏之释论。『智论』谓「胁尊者作四阿含之优波提舍,大行于世」。庞然巨作,以集多数人编辑成之为近似,胁尊者应即发起人也。今之『大毗婆沙论』,有「昔迦腻色迦王时」之言,则本论又经后人修补之矣。『大毗婆沙论』,乃『发智』之释论,其编纂之动机,实感于异说之相胁。『发智』学者得王之护持,乃释『论』以裁正众说。凡有部别系,同系诸师,悉致破斥,于譬喻者及分别论者,尤为其弹斥之的。论成,说一切有义大成,一时呈隆盛之势。然说一切实有,至此而极;机械之分析,亦于此而极,盛之极即衰之始也。如以五根为世第一法,犊子、经量、旧阿毗达磨师并同。古义本就总聚而约特胜以标名,『发 [P174] 智论』自分析之见地,以五根为但心所也,改立心心所法为世第一法。『婆沙』则更论及随心行之「得」等。以之抉择论门,自极繁广。『婆沙论』陷于极端之多元实在论,闻经说「得无学圣法」,即立一能得之「得」。闻法生、法灭,即立一生法、灭法之「生」「灭」。然「得」复待得,「生」亦由生,乃不得不立「得得」、「生生」以通之,则经所未闻也(大众经有之)。若即此意而极论之,则得得不已,生生无穷,乃创连环论法以通之。如「得」能得于法,此「得」别有「得得」得之,此「得得」还为彼「得」所得。「得」与「得得」相为因果,乃若可通,若以譬喻、分别论者之见衡之,则不啻作茧自缚也。高深不在繁琐,「阿毗达磨」之教权,求其持久,盖亦难矣!
『大毗婆沙论』之编纂,集众五百,传以世友、法救、妙音、觉天为四大评家,此未必尔。论解三世一切有,有四家所说不同,学者即因之误传。如觉天等学近譬喻者,妙音乃西方师之先贤,论中力事破斥;此乃一切有系之异师,非迦湿弥罗之『发智』学者,安见其为评家也!世友立说近『发智』,然「灭定有心 [P175] 」,与譬喻师同。自道安以来,并称世友为菩萨,是否即婆沙会中之上座,疑亦因婆沙取世友「依用立世」而误会成之。至称其志在大道,未证圣果,则效颦王舍结集之阿难,毗舍离结集之曲安,非事实也。参与此会者,『西域记』仅记世友一人为菩萨,『世亲传』则罗汉、菩萨各五百人;藏传又增世学五百人。藏传世友为五千大乘僧之长,富楼那迦为五千小乘僧之长:凡此并当时流行大乘之征。以『婆沙』之思想论之,吾宁从龙树之说,出「迦旃延尼子弟子辈」之手。从事『毗婆沙』之编纂中,『世亲传』谓「马鸣着文,十二年而成」。马鸣生值其时,为之润文,或有之,然非婆沙师也(2)。
第三节 佛化雕刻之发达
于此漫长之时期,中南印声闻佛教之情况,全付诸黑暗,不复能详。惟时佛化雕刻之风颇为流行,其影响于佛教,实深且巨也。出世解脱之道,泊然而足,知苦则厌,在忘情以觉灭。音乐、美术之类,易为道障,以是音声之吟哦,歌伎 [P176] 之观听,华鬘之严饰,概非比丘所应行。即俗人以歌舞伎乐为业,佛亦不以为然。朴而无欲,质而不文,颇类道、墨之说。旧传佛世,祇洹画天王、夜叉之像,仅见于『有部律』,疑亦后出。迦王作石柱,柱头之浮雕,仅有佛化之象征物。佛像之雕刻,则始于熏迦王朝。佛化雕刻之初,常以*轮、菩提树等表象佛陀,无有作人体者。最初雕刻之佛像,据今所已发现者,萨特那之立像,时为佛元二百六十五年,其像盖取法夜叉像而改造成之。如南印秣罗矩咤(马都拉)所发现之佛像,皆其类也。早期之佛像,顶无肉髻,坐则多以狮子为主。夜叉,本达罗维荼民族之神,以雄健着;于佛教为护法神,即金刚力士是。际达罗维荼民族文化发扬之时,流行佛像,而佛像即取法于夜叉,其意味之深长为何如!此雕像之风,自南而渐入北印,成所谓犍陀罗式。佛像有肉髻,莲华作座者多。比于中南印者之雄浑勇健,微嫌纤弱,而轻盈活动则过之。时南印摩腊婆之佛教,亦盛行雕刻,如迦利、那西克、阿阇思陀等洞之雕刻,阿摩罗婆提塔婆之雕刻。此等虽经后世之修改,然最古部分,约成于佛元三世纪顷。其中迦梨及阿摩罗婆提之建 [P177] 筑,属大众部;那西克洞属贤冑部,皆由其刻文知之。阿阇思陀之石刻,有观音、文殊像,殆大乘学者为之。又频阇耶山北,有石塔门、石栏等,有「本生谈」及化迹之雕刻,考者谓作于阿恕迦王不远之时云。
佛像始于佛世,优填王以久不见佛,造旃檀佛像,旧有其说。亚历山大入侵,遗希腊式之石像于贡大拉。印度之石像及佛像,似起源甚早。然阿恕迦王建塔以供舍利(其作用与造像同),立柱以纪圣迹,布教令,未闻作佛像之浮雕(平面、半立体、全立体三式)。南印度有邬!C祖衍尼(优禅尼)者,即今之印度尔,与优填之音正合。该地大小乘并盛,优填王造像之说,或起于此!解脱之佛教,忘情达本,崇高之理智生活,足以安心。然去佛日远,释尊悲智之格化,渐难为世人所喻,感情之信仰油然而兴。南印之达罗维荼民族,富神秘,好象征;北印之希腊人、塞人等,亦各有其所崇之神像。求其不自声色门中入,直承古圣之教,势有所难,佛化雕刻之风行,非偶然也。情感之象教盛,雄浑朴质之风失,而后即情以达智,即智以化情,情智融合之大乘,亦应时而兴。佛像既陈,一则求 [P178] 其丽饰,一则望其呵护,思想为之一变,浸渐而流为神鬼之崇拜,此岂创始者所及料耶?
注【8-001】参阅『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七章(四一七──四二五)。
注【8-002】参阅『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五章(二0四──二四三)。 [P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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