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七 《入中论》的“本体论”

  在中国,讲述《六祖坛经》的禅宗六祖慧能大师云:“善知识,摩诃般若波罗蜜,最尊最上最第一,无住无往亦无来,三世诸佛从中出。”明憨山大师亦云:“般若乃诸佛之母,菩萨之真因,豁破无明,直达涅槃彼岸。”永明延寿禅师(904-975)云:“若显法身得解脱者,其功全由般若,一切万形无不由般若而成立者也。”

  在西藏,萨迦尊者于《释迦密意善现论》中云:“无论观待何者,一切了义经藏之究竟密意均安立显现部分为世俗,空性部分为胜义,现空无离互融部分为双运。”玛尔巴(1012-1096)尊者云:“不共双运究竟见,即是极为不安住,此乃三世佛密意。”密勒日巴尊者云:“若解现空本无二,即为殊胜圆满见。”第三世葛玛巴云:“非有如来亦不见,非无轮涅一切基,非违双运中观道,愿证离忍心本性。”觉囊派多罗瓦•喜饶江臣在《中观了义海•自释》中云:“以出定之分别妙慧观察时,究竟果之身智本性为如来藏,彼俱常、坚、寂、不变、自性不虚之本性,此为圣谛。抉择入定之时,则应离戏而修习。”达饶那塔尊者云:“由于缘起除断边,又由空性除常边,缘起是故为空性,由于空性遍生故,空与缘起为无二(advaidhīkāra)。”宁玛派持明无畏洲(1729-1798)尊者云:“中转*轮三解脱,主说各别自证智,如来藏于众生界,彼乃称为大圆满。”宗喀巴大师于《三主要道论》中云:“一旦同时不轮番,已见缘起不虚妄,若证灭尽诸境执,尔时观察见圆满。”不败尊者于《决定宝灯论》中云:“远离戏论大中观,光明自性大圆满,此二名同义不同,较余更无殊胜见。”这段颂词回答了如何获证本体的问题,那就是:依止空性正见即获不二的般若证悟。这实在是最精准、最到位的说法

  《入中论》所密意直陈的本体,并不仅只停留在大空性上。《入中论石门疏》云:“显宗与密宗、二转*轮般若中观与三转*轮随教唯识在本体上彼此不相违:中观主要抉择胜义谛中的空性(故以光明为‘名\’);随教唯识主要抉择胜义谛中圆满光明的无量功德(故不以光明为‘名\’);不败尊者指出,在抉择胜义谛时,认为自空与他空相违的教派并不深奥了义,认为自空他空无二的教派不但了义,且能尊胜诸方,随往何处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入中论》密意指示的‘了义大中观\’也正是如此,对于‘大光明清净显现\’的这个‘名\’,不说是‘假名\’也不说是‘非假名\’;不特别破坏也不特别建立(所破的是一切实有分别的形式安立),而对于自空、他空见所公许的世俗不清净显现,则确认为‘名\’而作遮破;于自空、他空所公许的胜义大空性,则确认‘非假名\’而作安立。即是:

  1.于‘大光明清净显现\’,不说为‘假名\’,不说‘非假名\’,所破的是有实分别而实无的形式安立(此是仅许绝对清净的如来藏的体性)。

  2.于‘不清净显现\’之公许世俗,确定为‘假名\’,着力遮破(此是虚妄遍计法的本性,即使已许为如幻,于彼如幻仍需遮破)。

  3.于‘大空性\’之公许胜义,确定非‘假名\’,着力施设安立,成为遮破‘假名\’的方便(此是缘起法性空的本性)。

  此中,中观的方法论是于遮破假名的实践中探讨对‘清净光明中实无的不清净分\’无过无不及的辨证遮破,远离对‘无\’的概念执著(因为‘无\’不是概念);中观的本体论,是于方法论的基础上,不取不舍地密意探讨‘如来藏光明\’的存在性;所以由方法论与本体论的分工不同,大空性可谓是《入中论》所讲述的‘暂时了义\’,如来藏光明可谓是《入中论》所讲述的‘究竟了义\’。对这种光明,二转*轮坚持谓其无有,三转*轮坚持谓实有,矛盾之处正是其可融通之处。此一焦点不光是如来藏本体论之所在,亦是二转*轮般若中观论之所在。谓其无有,是就其无形式而言;谓其实有,是就其存在非常断而言。‘存在而没有形式的光明\’,对凡夫而言似极不合逻辑,而它却是二、三转*轮中观与唯识经严密审辩后所公认的佛教本体论所许之本体。因而,光明的清净本体的如来藏,亦可说为《入中论石门疏》辩析之核心论题所在,无论《入中论》对此本体作了何等界定,而这确实是《入中论》密意指示的本体。”

  般若意趣所指示的是不二法门,而般若在方法论上以抉择大空性为入手方便,这已是佛教各宗在方法论上的极致了,故亦称为“了义”,即使在有为构建领域已至极工整完备的唯识宗义,也只能在大空性面前甘拜下风,因为立足点不一样:大空性以大乘无为法为立足点,多数唯识派系以大乘有为构建为立足点,方法论上,有为方法论的立足点从开始就是站在无为方法论之下的。般若在本体论上以抉择不二法门为归宿。故将大空性视为暂时了义,将不二法门视为究竟了义,这又回过头来照应了在方法论上被破的一些唯识宗有为构建中的部分合理成份(虽然合理,不破除时只有非理作用,故必须破除),故中观的不二法门,后期成为瑜伽行派(Yogācāra)的所依。

  还需顺便一提的是:瑜伽行派,同于印度后期传往西藏的“大圆满”,或称为“了义大中观”。此派在抉择出定智慧及定外加行时是依清辨顺唯识宗见地的,但这并不表明中后期的中观即是以顺瑜伽的宗派为了义。中观依旧彻底依龙树、月称的应成派,只不过在实修方便上以自续为缘而进取中观见,这点毫无疑问更契合众生根基。对释惠敏法师于《中观与瑜伽》所提“为什么后期中观学派中看不出月称的影响力,而大多数属于清辨定言论证派的系统”的质难,回答应该说是:为了适应学人根基,中观学派于后期建立了明确的外围道次第,如大圆满的九乘次第一样,但其核心方法和见地仍是应成中观见,印度佛教中后期自续派的影响力正是由月称论师的影响力所致,并使应成中观见居于道次第的核心地位,而成为检验道次第的绝对标尺。其好处是:不离中观正见,又足以引证众生的根基。其实,这也正好是当代中国文化背景下以禅宗为主的佛教于新时期复苏所必须的。

精彩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