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派分裂的动因观
部派分裂的动因观
演培法师
一绪说
佛为佛教的中心,固是佛弟子所共同承认,而佛有他的崇高伟大,更是佛弟子所共同体认。然而,如欲认识佛陀的伟大,则就看你从那一角度观察。我们认为:从佛的功德面去认识佛的伟大,这是比较容易的事,从佛的思想面去认识佛的伟大,却是极为困难的事!因为,佛陀本其深辽的智慧,透视宇宙万有的一切,而表现于思想上的,总是站在时代的前面,启导众生,指示众生。佛陀灭后,时代思潮随著时代巨轮向前推进,一般学派固受新的学术思潮之所煊染,就是佛法亦不例外的受著时代思潮的激荡,因而佛弟子乃各提出不同的思想,以求新的时代之适应。
不过,佛为人类开启的缘起正法的思想,是佛独自体悟真理后所融铸的思想,自有其一贯的思想体系。为佛弟子者,本以佛陀的思想为思想,加以僧伽以和合为根本,在道理上讲,是不应该有各个不同思想的派别,为什么到佛灭百年后,于佛法中就有了很多部派思想的分裂?关于这,我们常说:人类什么都可设法统一起来,唯有人类思想是绝对无法统一的,烬管有人想要强有力的统一人类思想,但我深信其结果必然是失败的。大圣释迦,深深的了解这点,所以对于弟子们的思想,总是让其自由的发展,从不予以钳制。如十大弟子的各有一能,实即各自独特思想的表征,其他什么重法重律、重定重慧的诤辩,亦为各个不同思想的流露。这可说是佛在世时就已如此。
到了佛灭度后,有些佛教学者,寻不出佛陀各种思想的根本思想,找不到佛陀缘起正法的思想中心,结果,不期然的就以佛的部份思想,来概括佛的全部思想。及至离佛时代愈远,一般钻在学派思想中采究的,有时反而忽视佛陀的根本思想。所以发生这样的现象,实因佛陀思想,太过博大精深。如我国“孔子之没,儒分为八”,亦即因为孔子的学说,博大精深,其及门弟子对孔干的学说,各各只能得其一体,并且就以自己所得的,来传授孔子的学说,所以孔子学说,乃分为八大派。佛教各个不同学派的产生,主要亦是由于这个原因而来。尽管是有很多不同思想集团的成立,但都可说是得佛陀思想的一面。在未说明各派思想不同之前,略举十点以明学派思想分化的原因。
二僧制的民主自由
佛陀成道以后,开始建立僧团,就以民主自由,为僧团的基础。民主与自由,在今天说来,似乎极为平常,且也没有谁敢否定这个,但在两千五百年前,提出自由与民主来,并在僧团中如法实行,不能不说是人类思想的一大进步。所以我敢肯定的说:佛教的教主释迦牟尼,是人类民主自由之父。因为,为人类标示民主榜样的,固以我佛为第一人,为人类高呼自由口号的,亦以我佛为第一人。时至近代,民主自由的呼声,虽不断的从人们口中发出,但还有人认为:民主运动是新进的运动,自由思想是新进的思想,甚至还要遭遇极权主义者的深重摧残和打击,我真不知这是人类的进步还是人类的倒退!
大圣释迦,所以在僧团中提出民主自由的两大法则,实因佛陀深深的体认到,民主自由思想的实践,乃在得以最大的可能,使人性内在所具的无限潜力,完满而无遗余的实现出来!所以凡是实践民主,祟尚自由的,一定是极端尊重人性的,如对人性的抑制与压迫,则必然是反民主反自由的。佛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一切有情有解脱分,这是何等的尊重人性?因而民主与自由,佛在僧团中行来,真可说是行所无事,且极自然而毫不带点勉强。有人说:民主是一条难以接受的道路。其实这并没有什么难以接受,问题在于奉行者的诚意如何。大家果能诚心诚意的遵循民主的规则去做,一般以为难以接受的民主道路,妩疑将是人类最平坦最宽畅的一条大道!
佛教僧制的民主,究是怎么一同事铲谁都知道,民主最大的特色,即不论什么事隋发生,都用公众讨论的方法以求解决,设或事情发生在人的身上,亦以公众讨论的方法劝服对方,决不采用什么强迫服从的办法。僧团的僧事,是众人之事,一切取决于僧羯磨,既非任何个人所治理,亦非某些少数人所治理。所谓僧羯磨,以现在的话说,就是开会。开会就得以大多数的意见为意见,所谓“事事从众”,所谓“公事公议,公议公决”,正是此一精神的表现。僧团中的个别份子,如有违法犯制的,立刻就得举行僧羯磨,依法裁定他的过非,酌量给与他的惩处,不得以任何个人的好恶,判决他人的是非,这是所谓“事事依法”的精神。因为法最公正,且为僧众所共遵守的。
“事事依法,事事从众”的僧团,一切本于民主精神而行,因而也就显出佛教僧制,是最平等最自由的,事实自由及平等,与民主是分不开的。中山先生说:“民权发达了,平等自由才可以长存,如果没有民权,甚么平等自由都保守不住”。平等,在世间说,是人类底权利,在僧团说,是僧伽底权利,有了平等就没有特权,人人在律制面前,都是平等平等的,就是创立僧制的佛陀,在僧团中住亦不例外。对这,律典告诉我们,佛陀为起示范作用,曾有一次要弟子们公开检举他。僧制的平等精神,真是发达到最高度。原来,平等是民主的主要因素,没有平等即无所谓民主,所以爱好民主,就是爱好平等,实践民主,就是实践平等。佛教的僧制,在这方面做得极为彻底。
佛教是最重自由的宗教,所以在僧团中住者,来既不拒去亦不留,真正做到了来往自如。来往自如便是自由。但僧制的自由,不是放任无范围的,而是在法定的界限之内,以行使其自由。以佛法说,服从律制,就是自由,因为唯有做律制所许可的事,才是你所应有的自由权利,假使超过律制所许可的事,那你就不得假自由之名而为。不以律制为据的自由,在佛陀看来,不是真正的自由,而是肆无忌禅的放任,为僧团所不容的。所以自由尽管为人人所应争取而不应放弃自由权利,然必须尊重法,服从律。但规定这法与律的,是即所谓道德,所以要求民主自由,这和要求公正道德,在本质上说来,可谓是一同事。因此,佛教的僧制,是融法治德化而为一炉的。
总之,佛教的僧制,是民主而非专制的,是平等而非阶级的,是自由而非压制的。如是民主自由平等的崇高僧制,在古代社会中实行,就自他共处方面来说,可谓是最极理想的了。但这仅能“适宜于学德崇高之理智生活”,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所以到佛百年后,由于僧团份子的复杂,不免常常有诤论发生。诤论本亦不是什么坏事,但要从理智出发,如一涉及感情,问题就难以解决,设或双方均有僧众支持,或一方面利用军政的权力干涉,势必使得问题更趋复杂。如迦王的时代,摩竭陀大寺鸡园内,僧伽因诤论,于七年之中,不能和合说戒。而佛法的传统精神,“判是非不如得谅解,苦合不如乐离”。因此,佛教的思想,一天天分化,乃至形成很多的学派。
三师承的各自有异
佛教是宗教,宗教是讲传承的,而佛教尤其重视师承关系,假定某一学派,没有它的传承,可能就很难邀得人们的信受。因为佛教的思想理论,不仅是从外面学习来的,大都是从内自证悟所出,如非有所传承,得师为其印证,则其所弘传的佛法,是否不违如来正道,自然成为一大问题。且据向来所说,迦叶、阿难流传的佛法,是禀佛陀而来,这可说是没有异议,因为这是佛的及门弟子,而第一次结集,也是以他们为主的。其后,末田地与舍那婆斯,则同是出于阿难之门,亦即是传承阿难之说的。有所师承,表示学有所本,而非毫无根源,因而小乘虽有很多学派,但都各自承认有其师承。
其实,讲师承的关系,不一定是宗教学人,就是世间学者,亦极重视这个,如我们常听人说:你是跟什么人学的?你的老师是那一位子这就是采究一个人的学说来源。因为学说思想,特别是佛法思想,确实足有多种多样的,而且每一不同思想流,都与其老师见解有关,我们只要知道某人是从什么人学的,也就可以知道他的思想来源如何。如我国性善性恶说的思想不同,假定有人是在强调性善说的,你就可以知道他的思想,源于孟子学统而来,假定有人是在强调性恶说的,你就可以知道他的思想,源于苟干学统而来。由于师承有异,学统有别,彼此思想见解,一定有著很大眶离。人与人间的关系,其他方面的距离,尚可设法缩短,但师承的不同,就很难为之拉拢了。
声闻学派的学者,不但极重视传承,有时且将这关系拉得很远,如有些部派,明明是佛灭二三世纪成立的,但他们却说部主是佛的及门弟子,如大众系的乡间部,说其部主是祀皮衣阿罗汉,从雪山出来传布佛的所说;还有大众系的说假部,说其部主是大迦旃延尊者,从阿耨达池旁出来,传布自己所闻于佛说的佛法。此外,如分别说系的法藏部、饮光部,亦以这样的作风,而成立其学派的。其次,为我人所熟知的:说一切有部的学者,自认是传承罗喉罗的学统;大众部的学者—,自认是传承大迦叶的学统;以犊子部正统自居的正量部学者,自认是傅承优波离的学统;上座部的学者,则自认是传承大迦叶的学统。因为各自的师承不同,而其结果,必然分成各个不同的学派。
四语文的运用不同
人类是有思想的动物,而个己的思想表达,或彼此的思想交流,初则是以语言为媒介,进而则以文字为工具。我们可说:思想足没有说出来的语言,语言是已吐露出来的思想;或亦可说:思想是没有写出来的文字,文字是已写出来的思想。因此可以知道,所谓文字语言,都是代表人类思想的一种符号,所不同者,语言足以音声为符号的,文字是以形象为符号的,我们可用形象的符号,表达我们口头所要说的语言,亦可运用音声的符号,表达我们心中所要吐露的思想。在佛法的弘传上,文字语言的贡献,都是很大的。古人所谓:“言以传道”、“文以载道”,亦即显示文字语言的伟大功用。
但文字语言,有其区域性,即在每一区域活动的人们,都各有其文字语言,人类有史以来,这是从来没有获得统一过的。特别是在印度,由于一般人们,严格遵守阶级制度,因为种族的种类繁多,语文的种类也就很多,据今有些学者研究报告,古代印度社会的方言,总在一百种以上。这不仅是方言的不同,而在语言学上,亦是有其种类差别的。且这复杂的状态,古往今来,大体都是如此。因此,释尊出现在印度,运用印度语说法,自亦不是单纯的用一种语言,而是用各种不同的方言,适应各个不同区域之民族性的。虽佛说法是用雅语的时候多,但佛从不强迫弟子们用同一语言。即使雅利安族比丘,请佛倡议在僧团中全用雅语,但佛仍是“听随国俗言昔学习佛说”。
从世间观察,明白可见的:不同的种族,不同的阶级,不同的区域,其运用的语言,一定是不同的。佛陀的弟子,来自不同的地方,而阶级种族亦异,所以在日常生活中,彼此的语言自不同。到了佛灭百年,因迦王的热忱为法,佛弟子乃弘化四方,如南北印的语言,是就相差得很远,然为适应化区环境,自须运用本区方言。然用方言说法,而使佛法变质,自亦是难免的事,于是各种不同的学派,就在语文不同的运用下而分裂。“阿育王时代,华氏城因僧众的来自各地,语音隔碍,所以分用不同的语言诵戒,佛法即分为多部。在不同的璟境中,佛教适应不同文化,采用当地语文,确为佛法分部的重大原因”。这是印顺导师在大乘是佛说论中告诉我们的。
因语文不同而引起的不同学派,从部派分裂史方面去看,据陈时真谛译的部执异论说,阿输迦王的时代,佛教正式分为四派,所谓“大众破散,凡有四种”,就是指此说的。然由什么原因而分裂的?依调伏天及莲华戒他们的看法,大众、上座、说一切有、犊子四大派的分裂,根本是就源于以四种不同语言诵戒而来。如一切有部,诵戒说法时,是用的雅语,大众部于诵戒时,是用的俗语,正量部于诵戒时,是用的杂语,上座部于诵戒时,则是用的鬼语。由此四大派所用语言的不同,可以推想到其形成部派的分裂,是非常的明显的事实。总之,由于印度语文的复杂性,为使佛法传布到各方,运用各方不同的语文,致使佛法因语文的不同而有诸派的分裂,可说是极自然的事。
五时代的趋势所使
时代的巨轮,总是向前的,一刻也不会停留在某一点上。而受时间之所支配的事事物物,自亦随时间的进展而进展,所以时代不同,亦为引起学派思想分流的一大原因。时代既是时刻的在演变中,十年前后的时间,其变化就有了很大的不同,如果时经百年,当然就有更显著的差别。佛弟子们弘化,为了适应新的时代,自要运用不同的方便,决不能死守教条的一成不变,不然的话,就将落在时代后面,而为时代之所遗弃。世间的一切都如此,佛教流行在世间,必也不能违背世间的这一事实。对时代有所认识的佛子,做些适应时代的佛化,不能说其有所不当,但不同意这一作法的,彼此间自然就要发生诤论。
我们要想了解时代的趋势,还得从佛陀时代说起。佛陀创立佛教,为众生说佛法,总是很平淡很笃实,亦即极近情极合理,不问说出什么论题,务要众生都能做到,假定人们做不到的,佛陀干脆就不为说。因佛以平淡笃实为教旨,所以能够一扫当时印度思想界,各种不切实际的空谈,以及毫无意义的苦行。所谓空谈,如有些学派,专门喜欢深邃理论的发挥,说得真是深奥微妙,天花乱坠头头是道,尽管理论说得十分动听,而实都足不务实际之谈,与现实人生的关系离得很远。佛陀深切体认空谈之弊,所以决不运用深邃理论,显发微妙不可思议的道理,而只运用简明切实的教旨,开示人们如何做人处世,如何净化个己身心,如何获得真理体悟。
佛陀这一平淡笃实的作风,在当时实含有对治时代病的作用。因佛出世的那个时候,正是印度思想界纷歧复杂的时代,很多反吠陀思想的学派,都在作著各种不同的教说。婆罗门教的大病,固在崇尚空谈,而反吠陀的学派,亦有堕入空谈中的,所以佛陀竭力的排斥空谈。这,我们只要一读阿含经,那跃然纸上的佛陀慈和恳挚的亲切致化,使我们在今天还感到如面见佛陀。这一笃实作风,不但扫去空谈,且亦荡除无义之行。一个宗教家,如果专门喜用奇奇怪怪的表现,或者喜用一些苦行相标榜,纵然诳惑群众于一时,但决不能持之以久的。佛陀决不作这些奇事或无益苦行,以诳惑大众,所以释尊的教法,很快的就在印度风行,并且得到广大群众的信受奉行!
佛陀这一平淡笃实的精神教化,一直保持到佛元百年左右,大体说来,佛弟子们,还能身体力行,可是到了阿输迦王时代,佛教的传布,不再限于恒河流域,甚至不再限于印度国境,而开始向外发展弘扬。印度这个国土,一向小国林立,阶级森严,直至迦王治世,以佛法行化世间,印度的国运隆盛,始达于巅峰状态。迦王,不但是个英明的君主,且亦是个极虔诚的佛教徒,对于佛法的弘扬与护持,是非常热心的,听以佛教在迦王的政治力量推动下,亦随政治的修明而达于无比的隆盛,可说阿育王的政治力量所及处,亦即佛敔的到达之处。这时的印度,真是所谓政教俱隆。因此,从印度佛教史上去看,佛教到迦王时代,发生了极大变化。
这一变化,即佛教得一有力外护,一般佛法行者的为学,不再像过去那样的,只是侧重个己的内修,而已渐渐重视外化了。佛法向外弘化,第一个碰到的问题,就是环境的适应,如佛法传到中国,必须适应中国的风俗习惯,为了适应外化的风俗璟境,对于如来制定的戒律,自免不了有其不同的看法:重于外弘者,以为戒律的精神在根本,只要不违戒律的根本精神,一般枝枝节节的戒条,是不必过于严格的;主于内修者,抱持谨严的态度,认为凡是如来制定的戒律,不管是根本或枝末的,都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苟且,于是彼此间就发生了诤论。如主内修的耆年上座与主外弘的青年大众的思想分流,有关律重根本的诤论,可说是个主要的原因。
同时,佛弟予以佛法作为自修时,不自觉有外在的阻力,一旦要将佛法向外推动,自然就有外力来抗衡,甚而至于予以破坏了。然要把自己的宗教思想弘扬出去,最要的是自己须有一套完整的理论,不是靠什么力量来支持的,完整的理论就是自己的力量。佛法的外弘者,既感内外的诤辩一天天的多起来,理论说明的要求,当然就日趋迫切,因而理论也就日趋发达,等到理论发达到极点时,就终日埋头于理论上用工夫,反而再不能出外弘化了。所谓“哲理之思辨日深,而软化世之实则日鲜”,慢慢也就落入不务实际,祟尚空谈的窠臼。事实确也如此:凡在化世方面收实效者,一定是切实际而通俗的,凡埋头深思迷醉理论者,则必又缺乏化众的实益。
如据传说:迦王在印曾建八万四千座宝塔,即阿育王朝礼佛陀圣迹时,凡认为值得纪念的地方,都发心建塔纪念。可是,有了塔后,即要供养,然而供养塔婆,是否可得大福,学者之间,由于看法的不同,就发生了诤论。异部宗轮论说:化地部的末派主张:“于伞堵波,兴供养业,所获果少”。即发心供养如来的舍利塔,虽不致于说是全无利益,但所得的果德极其做少。另一法藏部的学者则说:“于率堵波,兴供养业,获广大果”。即佛的功德是不可思议,不管佛陀是否还在世间,只要有心供养,就可获得广大的福德。两派论调各异,结果各行其是。这与时代趋势有密切关系,假使迎王不出世,或出世而不信佛,纵信佛而不造佛塔,是不会有这些诤论问题发生的。
六区域的文化熏染
人类文化的产生,不但有时代的背景,且亦有地理的背景,如一般说的山岳文化与海洋文化,就是由区域璟境的不同而分的,所以某一区域必有某一区域的文化。如我国有黄河流域的文化,长江流域的文化,珠江流域文化的不同,即明显的表示与地理有关。佛教至迦王时代,即因迦王的推动,而向各方面开展,佛教到一地方,即受一地方的文化熏染,这自亦是必然的道理。然受某一区域文化熏染后的佛教,即表现出佛教的另一特色。各个不同的化区,有各个不同的表现,于是彼此之间所弘传的佛教,在思想上就渐渐的有了不同,因为思想不同,发生意见相左,所以就有派别,可见佛教分裂与区域文化的熏染有关。
讲到阿育王派遗传教师弘化事,原因由于华氏城的第三次结集而来。谓于结集完成之后,迦王即派来会的大德僧众,各携结集的圣典,至内外各地传教。共范围,不仅在于印度木土,而且远及国外的各地。据近人研究所得:“东至缅甸,西至大夏,南至锡兰,北至中央亚细亚”。不特如此,“后来阿育王又派遣传教师,远及于叙利亚、埃及、马其顿,以及东方之柬埔寨等地方”。从其所派传教师弘化区域的辽阔,迦王真不愧是个世界佛教运动者。佛教推展到这些区域,必然要与这些区域文化,发生极密切的关系,受其文化思想的熏染,而有某种限度内的变化,如佛教传到中国,受中国文化的影响,引起很大的变化,甚至形成所谓中国佛学,其道理是一样的。
迦王派遗传教师到各地弘化,虽说弘化的区域很广,但获得最大成功的,是东南印度与西北印度。我们知道,印度的西北方,是祟山峻岭区,于此区域成长的文化,可以说是朴实无华,因而人民的思想,也就趋于保守。佛教在这方面发展,其所表现的一切,自然非常笃实稳健。加以西北印度与希腊、波斯等国接坏,于是佛教乃由此传人希腊五国,并且获得该诸国的时众极度欢迎,一直远至佛元千年,波斯还有佛教存在,可以想见当时佛教在这区域的盛行。希腊等国的文化,与印度本位文化,有著不同,一旦彼此文化交流,其文化必然发生转变,不能再保持固有文化的状态。佛教既以适应各区域的文化而弘扬,当然亦随文化的转变而在转变中。
至于东南印度,一般说来,人民思想,是最富于想像的,这因人们常常接触海洋,所以境界特别高超。如诸大乘经典,首先出于东南印度,其原因也在此。像华严经所说种种广大不可思议的境界,有人认为与深广无涯的海洋有关。因此,富于想像的南印文化,喜与神秘艺术融合为一。佛法本没有什么神怪之事的,且佛陀初创佛教时,对于神秘咒术,本就极端排斥,可是等到佛法弘化到南印,一般佛法的弘传者,为了使佛法的普及,就将这一区域的神秘思想,奋特之事,融摄到佛法中来,佛法也就有了神奇异说。还有华严、维摩等大乘经典·如没有丰富的想像力,高度的艺术修养,是不可能有此经典出现的。因佛教受东南印度文化的影响,所以其作风也就有了不同。
佛在世时,一直是在恒河流域弘化的,而恒河流域一带,是思想自由之区,各式各样的学说,各式各样的思想,一向都是在此发展的,如佛出世前后,有名的六派哲学,亦产生于恒河流域。佛教在此流域流行,受其文化思潮影响,当然亦含有高度的思想自由,而不受传统思想的束缚,因而佛教乃又另成一型态在发展中。
总之,由于区域文化的熏染,而有不同学派的产生,这是印度佛教的史实,不容任何人予以否认的。如举部派的名称,我们可以这样说:有部及犊子部,是受西北印度朴实文化而成的学派;大众部,是受东南印度富于想像文化而成的学派;分别说部,是长养于思想自由的天地中而成的学派。
七观点的不尽相同
世间有很多问题,对之加以研究时,由于观点的不同,而有不同的看法;或对某一件事隋,对之加以处理时,由于所站立场的不同,再加上与自己本身亲疏好恶等的利害关系,各人所持的观点,绝对不会相同的。佛教学者也是如此,尽管所依的教典和所处理的问题是相同的,但因各人观点不尽相同的关系,所以所得的结论,也就有了很大的差别。例如这个福严讲堂,虽说是座完整房子,如你站在不同的角度,来摄这座讲堂的照片,可以摄出各种不同的照片来,显示其有各种不同的形状,这都是由于所站角度不同的结果。圣典虽为佛弟子所共依,但为处理其中所含各个问题时,由于观点不同,便有学派产生。
且如三藏中的论典,究是佛陀在世时说的?抑是后代佛弟子造的?佛弟子够不够资格造论?有没有能力造论?这当然都是问题,有了问题就要处理。对这问题的处理,成实论中明显的说有两大派的不同:一派学者认为,佛弟子是不可以造论的,因为不够资格造论以论佛语。假定佛自己曾经论说什么的,方可称之为论,假定佛自己根本未说什么论题,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造论的。他们举出异论经来证明说:佛为令众生对一事得了解,所以用种种方法说明此事。诸比丘等,不论举出怎样的异论,来论说这个,足都不能获得佛的本意所在。佛在世时,佛弟子们尚且不明佛意,佛灭后的佛弟子,那里够资格造论?再如被佛赞为论议第一的摩诃迦旃延,一次,有诸比丘提出一个问题来向他请教,他很谦虚的回答说:你们不去请问佛陀而来问我,真是好像砍倒一棵大树的人,弃舍根茎而取枝叶,怎么可以产论议第一的摩诃迦旃延,尚且如此,何况其他的人?当然更不能论说佛语了。可是另外一派学者说:你们所举的异论经,我承认是佛所说的,但佛在这经中,亦尽听许比丘们互相讨论问题的,证明佛弟子们可以造论,论说佛经中的道理。还有迦旃延等大论议师,所论说的任何问题,都能契合佛的本意,所以获得佛的赞善,不然,佛决不会在大众中,公开称赞他论议第一,由此证知佛弟子是可造论的。又优陀夷北丘等,造佛法论,佛听到了,就允许他们去造。所以在修多罗中,取义立论,阐扬佛陀的教理,可说是佛弟子应有的天职。
关于这个论题,在诸学派之间,诤论得是很激烈的,直到今日,南傅阿毗达磨学者,仍然认为论是佛说的,佛弟子中谁也不能造论。如以上座正统自居的南传佛教的学人·谓为佛所说而留传下来的论典,共有七部,即法集论、分别论、界论、人施设论、品论、双论、论事。其中前六论,他们认为真正是佛说的,任何人不能否认,如有认为不是佛说的,在他们看来,是大逆不道。至最后论事这部论,虽是佛灭二百余年目乾连子帝须作的,但据他们说来,这是佛陀的悬记和加持而成的,在关系上讲,仍应说是佛说。所以南傅佛教学者,见北傅佛教说论为论师所造,感到非常惊奇,而为他们所不能接受的。其实,不但南方上座部的学者这样说,就是北传说一切有部也是如此主张的。如婆沙开头说:“谁造此论?佛世尊造此论”。由于他们推尊论为佛说,进而甚至欲以论来支配经,或以论的思想批判经说,其极,如部执异论疏说,鸡胤部的学者,说经律都是佛说的方便,真的第一义谛,是在佛说的阿毗达磨。可说这都是以阿毗达磨为中心的学派。但是反于这个思想流的学派,绝对不承认论是佛说的,如有名的经量部,对于任何问题的处理,都以经说为标准,决不以论师们所造的论典,来判别邪正。其他如大众、分别说部等,就现在所知而言,论典都是很少的,亦不承认论是佛说的。因而在这当中,无疑的就产生了重经重论的两大派别。所以观点下同,立场有异,因对问题的处理,而分裂为种种思想的集团。
其次,如佛在僧数不在僧数的问题,同样在学派中诤论著。佛于阿含经中曾说:“我亦在僧数”。在道理上,这是不须诤论的,因为经中说得非常明白,可是极度祟敬释尊的学派,如大众部他们,认为佛是三界导师,人天教主,不应参预僧数,而是超僧团的最高指导者,经中所以说我亦是僧数,这是佛陀的方便,亦是佛陀的悲怀,为佛干者,不可这样的来看佛陀。然以佛为人间觉者的学派,如说一切有部他们,认为应尊重佛陀的教诫,佛既说在僧数,我们亦应视佛是在僧团之中,虽在僧团之中,但无碍于佛的伟大。像这类问题,为学派所诤论的,是很多的。结果,因于彼此的观点不同,不能获得一致的结论,所以学派也就一天天的多了起来。
八传说的纷歧复杂
印度一向被人目为是个神秘的国家,因其民族是最富于想像的,所以自古以来有很多的神话传说,诸如宇宙的进化是怎样的,大干世界毁灭从后,其宇宙又是如何再造的,甚至佛神仙的系谱,都有种种的思想,原因印度是个热带,人们生活简单,没有事的时候,喜欢到山林中,静坐冥思神游,因此传出很多神奇之说,所以印度神话特多。世间很多事情,有些是亲闻的,有些是传闻的,亲闻是得之于事实,当然较为可靠,传闻是展转传来的,其可靠性就大有问题,因为同一件事情,缝过彼此的传说,不是减少就是增加,与原来事实完全走样。由于传说的纷歧,引起学者的诤论,而造成学派分裂也有。
如小乘九部经中的因缘、譬喻、木生、本事、未曾有等,里面就有很多的传说。因缘,是记佛及弟子们的事迹的,像贤愚因缘经、百缘经、杂宝藏经中的一一事缘,就是最显明的例子。而佛陀在世说法时,常常以这些事缘,作为说法的因缘。后代的佛弟子,每以因人因事的不同,而起种种不同的解说,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于是异论就多了起来。本生,是说释尊及弟子们过去生中的种种行为活动,而对当日社会的习俗,阐述得亦复很多。至佛过去生中的宿行,如说过去生中为国王时,为鹿王时,为象王时,为兔王时,如何如何的牺牲个己救济众生,如何如何为恶人陷害而终于得救等。或说佛弟子们,如阿难、舍利弗、目犍连等,过去生中是怎样的与自己有关等。本事,则是叙述古佛的软化,如说过去维卫佛以及迦叶佛出现于世的姓氏、种族、在何树下成道、身光的远近、说法的会数、度人的多少、出世的时劫等,一一为之介绍。至于未曾有,则是明佛及弟子们的不思议的证得以及种种的奇迹等。譬喻,不但取譬以说法,就是因事兴感而说的,亦属于譬喻的一类。虽说一切智者皆以譬喻而得开解,然而不论任何譬喻,只能少分相似,决不能完全契于法的。除这种种,于此五部之中,还说到天鬼神的事迹,还有印度社会的各项世俗传说,亦偶而涉及。在这些教典中,内容可说是非常复杂的,我们对这加以学习和研究时,态度该非常严肃和审嗔,不可无所保留的以为就是那样,这在治学方面,可说是很重要的一点!
然则应当怎样?就是对诸传说,应当加以甄别:看看那些确是佛所说的?那些则是属于传说部分?于传说中,何者是真?何者是假?有些什么事实根据于可采取的采取,不可靠的弃舍。对世俗的传说,固应持此态度;即佛过去生中的事迹,亦应分别是佛说,抑是后人的增益,而定取舍的标准。但佛灭后,大家对佛敬信异常,不免有很多是增益的,而佛弟子对一切传说,未能用自己的智慧,加以正确的甄别,所以不管是寓言、神话,不管是史实、传说,一概把它看成历史的事迹,只求与如来的教理大体无乖即可。因诸佛子各各吸收一部分神话传说,而世间传说又是层出不穷的,凡有传说即子吸收,于是佛陀的教法,随著传说的增加,而改变其本来面目,因而学派也就日多。
九彼此的习性悬殊
人类的个性与习惯,是绝对不会相同的,你有你的个性,我有我的个性,你要我完全同于你,固然是不可能,我要你完全同于我,同样是不可能,经中说的众生根性各各不同,正是指此而说的。佛陀对这有深切的体认,所以决不勉强求共同一。甚至针对不同的根性,说有种种不同的法门。假定佛陀只说一个法门,要大家共同修此,那就不能摄化众多的众生。中国古语说:“同声相应,同“相投”,这是很自然的事,一点勉强不来。所以我们看世间的人群,不论你在那里看到的现象,彼此比较接近的,不是个性的相同,就是习惯的相同,也就因为如此,所以世间总有很多的派别,任何人都没有办法为之泯除的。
佛弟子在世间,当亦不免这个现象,如佛在世时,有次说法后,诸大比丘们,各各的出去,东一群西一群的,或论道或经行,佛于讲堂门口见了,很欢喜的问阿难道:“你看那边的一群是些什么人”?阿难同答说:“那边是以迦叶为首的一群,他们常常总是在一道的”。“再看这边的一群又是些一什么人”?佛陀复这样的问。阿难老实的回答说:“这是以优波离为首的一群,这些人也是经常在一起的”。像这样的一问一答,一共有好多次,然后佛对阿难说:“你看他们一群一群的,有的走在东,有的走在西,而且总是那么很自然的结合,谁也没有替他们这样安排,你说这是什么道理”?阿难不明其中底蕴,就请佛陀予以开示。佛对阿难开示说:
“以迦叶为首的一群,都是修头陀行的,凡是乐修头陀行的,都欢喜围绕在迦叶的左右;以优波离为首的一群,都是严持戒律的,凡是戒律清净的,都喜欢与优波离在一起;以迦旃延为首的一群,都是精于议论的,凡对于议论有兴趣的,一定都愿接近迦旃延;以目犍连为首的一群,必然都是有大神通的,所以他们就常常的结合在一道”,佛又叫声阿难道:“平常跟你在一起的,是些什么人”?阿难回答说:“跟我来往的一些比丘,大家都喜欢听闻佛法的,只要有佛法听,他们总是愿乐欲闻”。“对了,乡间者与乡间者结合在一起,持律者与持律者结合在一起,论议者与论议者结合在一起,神通者与神通者结合在一起,头陀者与头陀者结合在一起,这是一定的道理”。
佛知这是个性习惯好乐的不同,不但不以为意,且很欢喜的听其自然发展。佛世时如此,佛灭后,佛弟子间的关系,当然也是这样。然而这一现象,经过长期发展,慢慢即形成集团,而有不同派别的产生。因为“同“相感,此合彼离”,这是世间的常事,并不怎么奋特的。如我国向有禅教两派之说,参禅者一定与参禅者形成一个集团,而不以学教为然,甚至不愿与学教者来往,学教者一定与学教的形成一个教派,而不以参禅为然,当然也就不会去与参禅者来往。因此,学派思想分化,虽说原因很多,学者的习性悬殊,亦为重要原因之一。大家志趣不同,很难和合相处,与其苦合,不如乐离,于是各自独立,各成学派,各为佛法弘扬而努力。
十尊古出新的有异
人类在思想观念上,从来是都可以分为两派,即有的趋向于恋旧保守,有的趋向于喜新变革,且这两派思想集团,经常总是壁垒森严,彼此互相辩论指责,谁也不以对方为然。这种保守与变革的新旧两派对立,有人说是与人类历史同在,我认为是有其相当道理的。以佛法说,众生本就有恋旧与趋新的特性存在,所以对于过去,总是恋恋不舍,难以彻底放下,对于未来一切,则又不断追求,即不满于固有而要求新的。因为有情无始来具有这样的特性,所以表现在思想上的,白然就有两大派的对立。世间的学说思想如此,佛法的思想自不例外。保守的一定尊古,变革的一定出新,因此而有学派的分裂。
思想保守与变革,在一方面说,固然是相反的,在另方面说,亦复是相成的,因为人类思想的不断进步,正由于这两派思想相激相荡的结果。佛法在世间的流行,其内容所以如此丰富充实起来,也就是在两派对立的情形下发展的成果。尊古的保守派,对于固有的保守,持著谨严笃实的态度,这不能不说是他的特长,但因过于保守,尊古变为泥古,这又不免显出他的缺默;创新的变革派,对于新知的增进,采取发皇扬厉的态度,虽则可以说是他的特长,但因过于趋新,趋新变为好异,自亦不免产生他的过失。所以严格说来,这两派的思想,真是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如何取其所长,舍其所短,这是思想上的大问题,是值得吾人予以深思熟虑的!
尊古,对于传统思想的尊重,不能说是一无是处,因为传统思想里面,确有很多宝贵的东西存在,我们不能全部推翻传统,但在思想的运用上,对于传统不能不活用,如不活用传统思想,即将变为死的东西,怎能适应新的时代思潮?不能适应新的时代思潮势必为新的时代思潮之所淹没。我们平常说:佛法的真理,是二旦古今而不变,历万劫而常新”的,常新的真理,在不变的原则下,是能适应任何时代思潮的,不特如此,且应站在时代前面,领导时代思想,佛法始能为时代人群之所信受!所以在不违反佛法基本思想理论条件下,不妨接受新的知识,促进佛法新的思想,使佛法的内容,更加丰富充实。这样,我们又怎么可说出新的不对?
佛法行者,既有尊古与出新的两派,彼此的思想,自然难以调和,因为,尊古者必然看不惯出新者的趋新,出新者亦复看不惯尊古者的顽固,在各走极端的情况下,只有走上分裂的一途。其实,我们对任何一个新问题或新思想的出现,必须先要加以研究,看看是否正确得当,在未得可靠的结论前,不同的说法不妨皆以为是,大可不必执一非余。如片面的以自己为是,而以余说为非,甚至认为别人所说,都是邪知邪见,那就是以阻碍佛法的进步。所以我们对于佛法的思想探讨,决不能失去正确的批评态度。不过在融合新知中,亦有很多佛法外的神秘思想渗入,我们亦应以极严谨的态度,毫不留情的予以惕除,才能保持佛法的纯正。
部派佛教根本二部的分裂,可说完全出发于尊古与创新的不同。如一般学者所说:上座部为严格的保守的思想集团,大众部为进步的自由的思想集团,这不是明显的把他们的思想界限划分清楚了吗?然这,如以吾人今日所见,我们认为:对于传统佛法所有的特质,不论时代思想进步到怎样,我们都应尽自己的力之所及,且不惜任何代价与困难,予以无条件的保持;然而对于不违佛法的时代新知,我们亦应同样的具有勇“与决心,予以大量的摄取,俾使佛陀正法,得以发扬光大!尊古与出新的不同思想作风,在佛法流行的过程中,为每一时代都有的现象,不仅学派思想开始分裂时为然,问题在于我们如何尊古以及如何创新而已。
十一圣典的存有异说
在学派思想分裂的各种原因中,圣典存有异说,可说足一极为重要的原因。因为佛弟子的论说,是都要以如来的圣教为依据的,没有强有力的教证,任何一个问题,很难获得人们信奉。但是结集流行的如来圣典,本身存有不同的异说,就是佛说法的时候,在这里足这样的说,在那里又是那样的说,虽佛说时都有共用意所在,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地方,然因佛未说明,这是表达的差异,而非内容的不同。后代佛弟个,不了解佛的用意为何,见到圣典中不同的说法,就各以其合乎自己思想的,为佛陀的真义,而不以共他的说法为是。你如此,我如此,于是就从圣典的存有异说中,形成各个学派思想的分裂。
举最明显例说三二界,这是佛在经中所常说到的一个名词,而三界中有一无色界,这也是一般佛徒所熟知的。当然,如果只是这样说说,不去推究它的内容,门没有什么可诤论的,但一深入的子从探讨,必然就会发生问题。那妩色界的有情,究竟加名词所示,绝对是没有色的呢?抑或还有做细之笆,这末一来,学者之问,就纷纷提出不同的意见。如说一切有系的学者,就坚定的主张无色界是无色的,小但没有像欲界的粗显之色,即像笆界的清净微妙之笆,甚至比色界还要做细的色法亦没有。换句话说,无色界的有情,只有精神活动,而无物质作用。怎么知道?他以有力的圣孜证明说;佛说有无色界,这小是明显的表示无色界的无巴吗?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可是,大众分别说系学者,依于另一圣教,认为无巴界说,不能仅从表面的名词上去分别,而应从其内在的意义上去体认,那你就可发现点巨界并不是无色的,如佛说的“缘起遍三界”,这是最好缘成体,缘起既然遍于三界,可以证知无色界是有色的,不能如你有部说是全无有色,若你一味执著无色界无色,那就违反缘起遍三界的圣教。有部学者乘此反驳说:无色界亦是佛说的,你说无色界有色,岂不同样的违反如来圣敌?大众系回答说:不!如我所了解,无色界无色,是无粗显之色,非无做细之色,不过由于其色最极微细,不是几夫肉眼所能见到,所以佛方便的说为无色界。
他们各有圣教依据,且各以己见解释圣教,则其表现于思想上的,自然有所取舍,不能和合为道,只好各自弘扬己之所见,因而思想派别也就日多。比较言之,缘起是佛法的宗要,组合有情的心色,在缘起的定义下,从来是相依不离的,物质离开精神固要腐坏,精神离开物质则无依存,且精神要从物质中表现出来,离开物质,精神即无从表现。所以就一个有情来说,心色一定是相依小离的。无色界既属有情类,其生命体,当然亦是由名色和合而成的,所以不能说它无色。佛从来没有说过无色的有隋,因而主张有情必有色心二法的学者说:“无有有情而无心者,亦无有情而无色者一。是以我们认为大众系的解说,既不违于无色界的圣教,亦不违于缘起遍三界的圣教。
再就佛陀在不在僧数来说,学派之间同样有著诤论。而诤论的依据亦复是在圣典。如中含瞿昙弥经说:“施比丘僧已,便供养我,亦供养众”。复有经说:“我亦在僧数”。说一切有及犊子学者,据此便认为佛陀确是在僧数的,因为“诸有成就圣功德人,舍利弗等皆在僧数,佛亦如是,以同相故”。可足,另有部分学者,以为佛足三界导师,人天教主,为超越僧团的大觉者,不应与僧并论,假定认为佛如一般僧人在声闻众中,那就有很大的过失。当知声闻之所以为声闻,是以问法开悟而得名的,然佛为“自觉谁腼师”的大师,怎么可以说在僧数子“又以三宝差别故,佛不在僧中一。假定佛在僧中,岂非无有三宝?这可说是具有崇高佛陀思想的大众系的学者看法
还有戒定慧的三无漏学,足佛法一切行门的根本,所有其他一切行门,不妨说是从三无漏学中开展出来的,我人果能依三无漏学而修,解脱生死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经中有时形容它如鼎三足缺一不可,可见三学有其同等的重要性。但是佛说这个时,不一定三者全说,而是约当时的根机,作机动的宣说,所以经中,有时特别强调戒学,对于定慧略而不提,或仅稍加提示,有时特别发扬定学,详说如何修定,而对戒慧反而不说,有时一味宣示慧学,明告这是学佛者的修证目的所在。佛的本意虽三学并重,但因说法的对象不同,佛亦偏取而说的。这完全是对治的作用,我们必须了解佛的本意,不然的话,你就要于中有所偏重,而不能契合如来的圣教。
然而佛减度后,一般佛教学者,对佛所说三学,依于自己的爱好,而有重此轻彼的现象。如有些学者读到如来强调戒学的经典,即特别的重视戒学,而忽视定、慧的熏修,有些学者读到佛陀发挥慧学的地方,即特别的重视智慧,而忽视戒、定的学习,有些学者读到大圣赞美定学的论说,即特别的重视定学,而对戒、慧有所忽略。在佛法的流行过程中,可说每一时期都有这现象的。然以部派时代来说,我们可以明显指出的:如最初分裂的木上座部,就是特重戒学的;从上座分出而为西北印度佛教重镇的说一切有部,就是特重定学的;至于大众分别说系,则被认为足重慧学的一派。由于学者对三学的或轻或重,所以成为学派分裂的重要原因。
从整体中重视个别的这种作风,在世间可以说是很多的。以现在的总体战来说,海陆空三军是同等重要的,有识之士对这已无疑义。可是站在陆海空各单位的立场说:率领陆军的总是强调陆军的重要,统帅空军的总是强调空军的重要,不用说,海军将领们亦是强调海军的重要。殊不知三者协同作战,始能获得辉煌的胜利,不论偏于那一方面,战果都不会像配合那样丰硕的。再以真善美三者来说,这本也是完整而不可偏向的。然而世人真正平等重视和追求这三者的,可以说是很少。有的求真,有的求美,有的求善。问题在于各人所好不同,很难说出他们谁是谁非。不过偏向的发展,总不及平行发展好。佛教学者,虽无不言三学,但一究其精神所在,自即发现偏重有异。
圣典存有不同的说法,可说是很多的,如成贵论卷第二十论初有相品第十九说:“问曰:汝经初言广习诸异论,欲论佛法义,何等是诸异论?答曰:于三藏中,多诸异论,但人多喜起诤论者:所谓二世有、二世无;一切有、一切无:中阴有、中阴无;四谛次第得、一时得;有退、无退;使与心相应、心不相应;心性木净、性本不净;已受报业或有、或无;佛在僧数、不在僧数;有人、无人”。举出十大论题,作为学者论诤的焦点,而这个过足大家喜欢论诤的论题,其他真是还有多诸异论的。每个论题,代表一种思想,学者既为种种论题论诤,其思想的纷歧可想而知。思想不能一致,要想和合相处,自足做不到的,就在这种情况之下,所以学派日渐众多。
十二结论
佛教部派思想的分裂,虽说原因是很多的,但上所举出的十点,可作分裂的主耍动因来看。“可是我们要问:佛法原是一味的,僧伽本是和合的,和合而一味的佛教,后来怎会产生这许多的派别呢”(这是我在“异部宗轮论语体释”中提出的问题)?答案当然不出上面所说的种种原因。然而人类世界所以有层出不穷的问题发生,主要还是由于人类思想的纷歧,佛陀深深的了解这点,所以在和合僧团的组织纲领中,特别提出“见和同解”的一大纲领。所谓见和同解,就是要思想正其左右。因为人类思想,虽说极其复杂,大体不出偏左偏右,就是现代说的左倾思想或右倾思想。
然思想这东西,不论偏左偏右,是都有失中正,失其中正的思想,必然无益于人群。佛陀出世时,印度思想界,正陷于偏左偏右的两极端中,不能自拔,佛陀洞烛两极端的思想有害人类,所以曾经不遗余力的子从严格的批判,因而佛陀说法,不谈思想则已,一谈思想,必契中道。如是佛陀组织僧团,当然希望僧团中的个别分子的思想,都要契合中道正理,且亦唯有如此,始能保持僧团和合,不致发生冲突分裂,所以在佛世时以至佛灭百年,僧团大体和合无诤,实得力于中道思想的支持。部派佛教徒,忽视佛陀这一崇高原则,以致思想纷歧,异说蜂起,这不能不说是佛教的一大不幸!印度之佛教说:“佛世之相资相成者,百年而相争,惜哉”!
不过佛教僧团,毕竟是一思想自由集团,只要不违僧制,思想稍有出入,没有什么不可。如彼此意见不相容,不能和合相处,只有各走各的路,各自发挥自己的思想,各自弘扬自己的佛法,不必勉强大家同住在一处的。因为僧团的传统精神是:利是非不如得谅解。是非有时确实是很难判别的,与其去判别谁是谁非,不如求得彼此间的谅解。假使真的到了非分开不可的时候,勉强的要大家同住在一个僧团里,由于彼此思想见解不尽相同,加以感情已经破裂,不论那一方面,精神以及肉体,都会感到非常痛苦,与其让大家这样痛苦不已,不如让大家痛痛快快分开。否则的话,彼此不能运用理智,抑制自己感情冲动,事态可能闹得越发不可收拾。
佛教学者,虽因思想不同,分为种种派别,但无一派别所说不是佛法,决没有离开佛法根本妄立宗派,所以古德说:“此僧也,彼僧也,如析金杖而分分皆金”。金杖代表整个佛法,分析之金代表各个派系。关于僧团思想的分化,我们应作这样看法。修学佛法者,依自己根性,可以修学任何一个学派,但切不要学此宗而斥彼宗。或有说言:既有学派分化,必有思想对立,学者于中,取此舍彼,亦是情理之长,怎么,不可善加抉择?对的,抉择有其必要,但亦只能分别,谁是了义,谁非了义,谁更能契佛意,谁离佛意稍远,绝对不可动辄以邪知邪见加于对方,亦复不可以自宗的思想抉择一切,而应以佛陀圣教为据,究竟正理为归。如此,佛法始能常住而化世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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